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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主事

隔了一日晨早,全貴妃剛邁回進梓宮殿中,祥妃正與靜妃品著桂圓栗子羹,廊下伺候的一衆(zhòng)福晉夫人格外殷勤,奉承伺候。

見了全貴妃緩步入內,祥妃、靜妃便掛上了三分薄薄笑意,起身讓步。彤嬪、玲貴人、瑺貴人也施了一禮,笑臉相迎。

芝蘭緊忙爲全貴妃墊了鵝羽軟墊子,說了一聲,道:“妹妹起身回話,昨兒吾請?zhí)蟀擦耍篌w恤一衆(zhòng)嫡福晉守靈辛苦,著吾煮了雪耳羹,芝蘭、翠竺,去上一碗給嫡福晉喝下。”

幾位嫡福晉、側福晉忙起身施禮,磕頭道:“妾身多謝貴妃主兒。”

靜妃仔細替全貴妃整了整妝容,笑道:“姐姐今兒妝容甚美,即便簪了素色絹花,也是一如貌美,清麗脫俗,一眼望去,便是有福之人。”

全貴妃笑了笑,摸了摸鬢角的絹絲,笑道:“靜妃妹妹金口,一身絹素,豈能便知是有福之人?靜妃妹妹說笑了。”

靜妃蓄了蓄滿臉笑意,道:“姐姐纔是說笑呢,姐姐才幹,連大行皇后喪儀主持得也十分妥帖,幸得有姐姐一力主理,纔不會亂了神。”

祥妃冷笑了一聲,揚了揚杏綠色手絹,撇了撇嘴,道:“靜妃妹妹真是喜好巴結,先拍完皇上,再拍貴妃,像搭戲臺子一般左右逢源。貴妃主兒您不必介意,從前大行皇后在世之時,靜妃隔三差五便巴結皇后,如今大行皇后薨了天,她倒是上趕子眼饞起了您,嘖嘖。”

靜妃臉色刷一下變白,卻冷了冷臉,道:“祥妃倒是會耍嘴,大行皇后生前你不也一個勁兒堆在跟前伺候,抱著潑皮兒的孩子,巴狗兒一般哄著大行皇后?眼下倒來編排起了吾,真是趨炎附勢,恬不知恥。”

祥妃鄙夷一笑,扶著翠橘的手,笑道:“靜妃僭越了,吃什麼心呢?你也不必怕,現在例子擺著呢,伺候完大行皇后,再伺候貴妃,怎得大行皇后薨了天,靜妃便耐不住性子,也要挑一把?”

靜妃撇了撇櫻桃紅脣,道:“祥妃說笑了,眼下有貴妃在呢,能輪到誰身上?即使祥妃有心,皇上待見不待見還是兩說,何必嘴甜心苦,眼饞心熱,做出許多腔調呢。”

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嘴上絲毫不讓人,又有一衆(zhòng)福晉封誥夫人一意奉承全貴妃,哄得全貴妃笑意深深。

彤嬪湊近了跟前,低聲一笑,道:“說來祥妃、靜妃從前一齊伺候大行皇后,眼下薨了天,她二人倒是不睦了,真是笑話。”

全貴妃微微抿著紅脣,拈了寶藍色黃鶯絹子一晃,道:“人已作古,說這些有何用?當下敬完香,吾便要向皇上叩安,再稟告喪儀之事。”

便見芝蘭走了進來,福了一禮,道:“回主兒,您湯藥好了。”

全貴妃微微頷首,她傾了傾身子,笑道:“先隔下吧,溫了吾再喝下。”

彤嬪舀了舀湯匙,笑色也是淡了一淡,道:“姐姐之疾還未痊癒麼?您日夜主事,實在勞累,當心鳳體要緊,先前大行皇后便是如此日夜操心,才染疾未愈,再難起身。”

全貴妃伸舌舔了一舔,勉強含笑,道:“話是這般說,可皇上吩咐,便要盡心盡職,萬勿失了規(guī)矩禮數,惹得內外臣民笑話。若是現下便倒了,日後數年還如何了得?”

彤嬪含了一絲溫熱笑色,輕輕伺候全貴妃喂藥,道:“姐姐風趣,倒是妹妹多慮了。說來皇上喜重姐姐,姐姐兒女又全,如此好事成雙,旁人眼中六宮之位也是無話說了。”

全貴妃拭了拭脣,她對著銅鏡正了正髮髻,日光熹微襯得她面上甜柔的紅暈,恍若冰雪乍浦,芙蓉春嬌,含笑道:“這種沒影子之事兒日後還是少掛在嘴邊,誰能繼立全是皇上隆恩眷顧,祖宗福澤庇佑,單輪一個兒女成對,好事成雙,又有何辜?日後的福禍自有日後來說,萬勿三思謹言,從事慎行。”

全貴妃說完更是神色清麗,面上莊重,便扶著芝蘭的手走了。

才走出了澹懷堂,便見著王常清往西長街上走來,他披著一身白服,身後從著一衆(zhòng)小太監(jiān),見了全貴妃便停了停腳,下了一跪,揚聲道:“奴才請主兒聖安,萬事如意。”

全貴妃伸了手,道:“起身回話,王公公可有何事回?”

王常清肅了肅嗓子,道:“回主兒話,奴才拿了對牌來領取呈文經榜紙紮,票上批著數目,奴才但請主兒吩咐。”

芝蘭呈了上來,全貴妃順手翻了一翻,含笑點頭,這才交與芝蘭手上,道:“吾瞧過了,事兒做得周全,當下回去了釘造簿冊,即時傳靈壽大人、郝進喜、沈魁過來回話,後天是大行皇后梓宮要奉移景山觀德殿暫安,那是大禮,萬不可疏忽,下晌再傳內務府有頭有臉,總管太監(jiān)一律前來聽訓。”

王常清這才屈了又屈,道:“嗻,奴才領旨,奴才先去澹懷堂向大行皇后叩安,再傳了內務府,主兒意下如何?”

全貴妃臉上一片雲淡風輕,道:“凡事自有主張,你且做是了,先跪安吧。”

王常清走得遠了,芝蘭扶著全貴妃,才低聲道:“回主兒,王公公與郝公公走得近,他二人從前便剋扣銀兩,置辦得用喪之物,高出宮外好幾倍。”

全貴妃神色便有些微冷,道:“若有徇情,經吾查出,怕是三輩子、四輩子的老臉顧不成了。從前先帝殯天,都有定規(guī),來日哪兒一行亂了,只和哪兒一行說話。再不濟事,偷懶耍滑,一律杖責伺候。”

趙得海也道:“主兒寬嚴相濟,十分妥帖,量郝進喜、王常清也不敢過分頂撞主兒。”

全貴妃只是含笑不語,沉思半晌,轉頭道:“芝蘭去一趟內務府,傳吾懿旨,自下晌起,來往皆有時辰,卯正二刻吾來點卯,巳正開早飯,凡有領牌回事的,只在午初一刻回話,戌時下初燒過黃昏紙,吾親到各處查一遍回來,上夜交明鑰匙,仍是卯正二刻過來,若有不守著規(guī)矩做事的,一律杖責三十,罰俸四個月。”

芝蘭含笑答應了一聲,忙下去傳旨了。

全貴妃訓完了話,便抱著四阿哥往勤政殿去了。

纔到了臺階下,李長安便先迎上來,含笑道:“貴妃主兒聖安,萬事如意,四阿哥聖安。天倒悶熱,時氣不好,主兒仔細傷了暑氣,四阿哥也仔細聖體,您當心腳下臺階。”

全貴妃含了溫柔笑意,只扶著芝蘭的手,理了理鬢的絹翠,道:“後日便是大行皇后梓宮移至觀德殿,皇上與大行皇后少年結?,恩愛數年。大行皇后薨天,皇上自是十分失神懷念,吾與四阿哥惦記皇上,特來向皇上叩安。”

李長安賠著笑,道:“貴妃主兒有心,您膝下兒女多,還主持著大行皇后喪儀,十分辛累。如今正值盛夏,暑熱漫漫,主兒仔細鳳體,大行皇后喪事一力由主兒主理纔是。”

全貴妃微笑頷了首,柔婉一笑,道:“大行皇后仙去,吾亦是十分傷心,從前大行皇后仁德御下,深受皇上喜愛,而今薨天,吾身爲妾室,自是焚膏繼晷,夙興夜寐,纔不負皇上所託。”

李長安笑道:“嗻,但請主兒、四阿哥歇腳,奴才這就通傳一聲。”

全貴妃摸了摸四阿哥的頭,柔聲道:“奕詝,皇阿瑪正忙,在奶孃懷中仔細些。”

此時苑長青正立在屋檐之下,頭上熱汗淋淋,也不敢擦拭。

全貴妃輕輕一嗤,道:“苑公公熱了,怎得大行皇后薨天,你伺候多年,怎沒殉了大行皇后,以表忠心?”

苑長青一臉畏懼,忙乖巧點了頭,道:“主兒說笑了,奴才捨不得皇上一片恩情,怎舍了命殉了大行皇后?再說奴才卑賤,怕是賤皮賤骨,給大行皇后金棺玉槨蒙了晦氣。”

全貴妃掩脣笑了笑,道:“從前大行皇后沒少眷顧你,眼下卻忘了恩,如此狼心狗肺,吾回了皇上,發(fā)落你去慎刑司纔好。”

苑長青嚇得臉色都白了,忙跪倒在地,止不住磕頭,道:“貴妃主兒饒命,貴妃主兒饒命。”

芝蘭也撲哧一笑,道:“好了,主兒與你說笑呢,主兒可不是臉酸心冷之人,苑公公日後可仔細伺候著主兒。”

苑長青這纔敢起了身,訕訕點頭。

李長安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忙屈了一膝,道:“回主兒,皇上請主兒、四阿哥進去。”

李長安剛說完,便恭恭敬敬退開了。全貴妃才轉身走上臺階,只見緊閉的兩扇朱漆雕花門豁然洞開,卻是碧綺在內打開,伸了手攙了攙全貴妃,道:“回主兒,奴才伺候您回話。”

全貴妃低了一張秀麗面首,露出一絲柔柔笑意,施了一禮,道:“皇上聖安,萬事如意。”

芝蘭抱著四阿哥,也福了一身,道:“四阿哥奕詝請皇阿瑪聖安,萬事如意。”

道光背過著身子,斜躺在炕上,擺了擺手,啞著聲音,道:“貴妃來了,可有事回朕。”

全貴妃笑道:“回皇上,奴才有事來稟。後日大行皇后梓宮暫安景山觀德殿,奴才按著從前規(guī)矩,發(fā)與觀德殿茶葉五斤、油燭四十九根、撣子十七把、打狗飯三斤三兩三錢、喪布三尺三寸、幔帳七尺七寸、元寶七斤七兩、冥幣七斤七兩。陪葬之物有玉藕如意三柄、玉瑚如意三柄、玉蓮花如意三柄、金縷鏤花鞋三雙、珍珠、瑪瑙、翡翠、珊瑚一般成色各三斤、上好成色各五斤。”

道光微微點頭,他轉過了身子,臉上閃過一絲溫柔與心酸交織的神色,道:“陪葬之禮做得甚好,也算對得住大行皇后了。把奕詝給朕抱來,朕有些時日不曾見過了,也十分想這孩子。”

芝蘭笑意溫順,忙走到道光身邊,送至碧綺懷中。

殿中燈火十分幽暗,更是掛滿了素白布縵,連窗下的時新花卉也盡數撤了去,殿內寂靜沉沉,悶熱蔓延。道光臉上的胡茬多日未颳了,一張臉瘦削如刀,十分憔悴。

道光慈愛接過懷中的四阿哥,逗了逗他,道:“貴妃還有何話,一併接著說,朕聽著呢。”

全貴妃這才微笑頷首,垂垂低眉,道:“嗻,奴才遵旨,大行皇后棺槨之上,頭邊蓋金翠玉佛七尊,口含珍珠一顆,手執(zhí)玉蓮花一枝,手邊再置玉雕馬三匹、玉羅漢七尊,倒進大珍珠五十粒、中珍珠七十粒、小珍珠一百一十粒,祖母綠、藍寶石各三十塊。”

道光靜神傾聽,便垂了首,道:“這些珍珠瑪瑙陪葬倒也罷了,單是玉佛、玉馬、玉羅漢,必要仔細挑選擦拭,著得道高僧開光作法,助大行皇后早登西方淨土,極樂世界。”

全貴妃福了一禮,道:“嗻,奴才領旨,奴才來之前,已著人將觀德殿內外打掃整齊,桌圍、椅搭、坐褥、氈席、痰盒、腳踏之類,開得十分清楚。調了四十九個太監(jiān),四個九個宮女連夜趕去景山伺候。大行皇后生前裁了太監(jiān)不下百人,奴才又著了親王府內太監(jiān)二百多人,一衆(zhòng)調至圓明園伺候。便是人來客往,也都安靜了,不比先前一個正擺茶,又去端飯,正陪舉哀,又顧接客,忙中生亂,惹了天下笑話。”

道光遞過眼色,喚了全貴妃上前,便伸手握住她柔嫩的雙手,道:“貴妃辛苦,有你主持喪儀,朕心中甚是寬慰,昨兒文慶來報,也說打點得十分得宜,絲毫不差,可見你是下了心思,想來大行皇后泉下有知,定是十分感念。”

全貴妃莞爾一笑,便依偎在道光懷中,沉靜不言。但見桌上鋪著宣紙筆墨,墨汁淋漓,想來是新寫不久。

全貴妃柔聲喚道:“回皇上,殿中這樣暗,您要揮毫寫字,奴才替您點著燈吧,恐傷了您眼睛,若是有個好歹,便是奴才之過了。”

道光啞著喉嚨,擺手道:“不必了,大行皇后在世之時十分節(jié)儉,這樣的天氣,她是斷不會點燈費燭。”

全貴妃依依福了一身,道:“嗻,奴才受教,雖大行皇后薨天,但大行皇后素來溫淑品質,德惠御下,必言傳身教已久。”

道光溫柔含笑,編著四阿哥濃密的胎髮,道:“倘然來日,貴妃繼立爲中宮了,也需如此,孝敬性成,溫惠逮下。”

全貴妃溫婉含笑,福了福身,道:“嗻,奴才遵旨。”

全貴妃心下歡愉,她明知大行皇后薨逝,中宮缺失,必要繼補,而她身爲一朝貴妃,兒女雙全,自是比之祥妃、靜妃更有指望問鼎鳳位。

如此想來,全貴妃便安靜守在一旁,妙目一斜,道:“皇上寫的這幅《七夕感賦》是給大行皇后的麼?大行皇后得皇上如此情深眷愛,若是芳魂有知,必會叩謝隆恩,感激涕零。”

道光頷了首,道:“是朕寫給大行皇后的詩,一盡朕之哀思。”

全貴妃坐起了身子,便輕手輕腳走了過去,翻了翻幾頁,不覺一念,道:“誰知星漢離同合,祗是人間離別多。鳳閣雲空情不盡,仙軺莫返慟如何。”

全貴妃頓了頓氣,見道光眸色中盡是柔情,便繼續(xù)念道:“愁雲疊疊悲南浦,細雨瀟瀟想玉梭。惟有臨風兩行淚,都成幻海去來波。”

全貴妃唸完,福了一禮,道:“皇上果真長情,再過幾日便是七夕,皇上悼念大行皇后,感念大行皇后生前百般柔情,溫淑品性,奴才聽著不覺娓娓道來,情腸動人。”

話音尚未落完,便見碧綺端了一碗蔘湯進來,福了身子,道:“回皇上,您眼下發(fā)青,面上無華,奴才煮了蔘湯,喂與皇上。”

全貴妃忙伸了手接過,輕輕吹了吹,一匙一匙舀了一舀,道:“皇上嫌燙,奴才伺候喂與皇上。”

道光由著全貴妃跪下伺候,盛了一碗蔘湯略進了兩口,道:“滋味兒倒是足,過了大行皇后百天,便到八月十五,朕想著六宮不可一日無主,得先晉了你位份,過了今年,或是過了三年,再行冊封皇后之禮,貴妃以爲如何?”

全貴妃坐在道光身側,她姣好的容顏端不出一絲破綻,只含了笑,道:“一切由皇上做主便是,奴才並無疑議。”

道光抿了幾口,才拭了拭嘴,道:“繼立一事,還得請示過了皇額娘纔好,再交由廷臣議政,暫緩執(zhí)事。可暫晉爲攝六宮事皇貴妃,待過了今年喪事,或是服喪三年期滿,再昭告天下,冊封爲皇后。”

全貴妃忙跪下施禮,道:“多謝皇上擡愛,一切但憑皇上做主。”

道光眉色一揚,便道:“好了,快起身回話,你身子素來柔弱,如今主持喪儀時日已多,日夜操心,難免辛苦,得了空常歇一歇。”

全貴妃握了握道光冰冷的指尖,道:“多謝皇上,奴才奉命主理,自是不敢落人口舌,免得惹了底下奴才笑話。”

全貴妃起身下跪,行了一禮,含笑道:“回皇上,奴才還有一事,但請皇上示下。”

道光軒眉一皺,道:“何事啊?你且說來聽聽。”

全貴妃仍低垂秀首,道:“回皇上,今兒日乃是第四十七天,按著規(guī)矩,且由一衆(zhòng)僧尼焚香祝禱。正開方破獄,傳燈照亡、參閻君、拘都鬼,延請地藏王、開金橋、引幢幡。”

道光沉吟不語,緘默無言,半晌才道:“大行皇后薨天都四十幾天了,應儘快挪至景山安葬,景山一帶風水甚好,總在圓明園也不合規(guī)矩。再者說,圓明園養(yǎng)著奕詝、奕誴、奕訢、壽臧、壽恩,公主阿哥見得多了,也是心生畏懼,折了陽氣壽數。”

全貴妃點了頭,道:“嗻,明兒一早,大行皇后梓宮便移至景山觀德殿。今兒下夜子時,奴才便著道士正伏章申表,朝三清,叩玉帝。著一衆(zhòng)禪侶僧尼捏敬行香,放焰口,拜水懺。再著智趣庵一衆(zhòng)女尼搭繡衣,靸紅鞋,在靈前默誦接引諸咒,超度大行皇后亡靈。”

道光嘆了口氣,道:“好了,難爲了你一片孝心,時辰不早了,抱奕詝回去安置吧,夜來霜露溼潤,定要仔細身子,免著了風寒。”

全貴妃臉上含了一絲笑意,再三下跪叩首,道:“嗻,奴才謹遵皇上教誨,奴才這就下去盯著,皇上也好早些安置。”

到了四十七日那夜下晚,是六宮舉哀之日,全貴妃必知今日內外宗親、福晉不少。便草草睡下,直至寅時芝蘭、翠芳便請起來梳洗。

伺候完梳洗打扮,便收拾完備,更衣盥手,吃了兩口糖粳米粥,漱口已畢,已是卯正二刻了。

郝進喜、秦世海、呂進祥、沈魁率領一衆(zhòng)太監(jiān)宮女嬤嬤伺候已久。

兩邊一色素燈,亮如白晝,白汪汪穿孝僕從忙屈膝下跪,道:“主兒您起了,請主兒聖安,萬事如意。”

全貴妃點了頭,便一手扶著芝蘭,一手扶著郝進喜的手,簇擁著全貴妃進來訓話。

殿內站滿了衆(zhòng)人,忙起身下跪,道:“請主兒聖安,萬事如意。”

郝進喜忙笑道:“主兒您起了,當下伺候完大行皇后,奴才著御膳房給您端來早膳,靜主兒、彤主兒、玲小主一早便起來爲主兒做膳,伺候主兒進一進。”

全貴妃含了雍容笑色,道:“郝公公有心了。”

全貴妃緩緩走入靈前,一見了大行皇后金棺玉槨,便淚如泉涌,滾將下來。院中許多太監(jiān)嬤嬤垂手伺候燒紙。芝蘭吩咐得一聲,道:“供茶燒紙!”

只聽一棒鑼鳴,哀樂齊奏。全貴妃先是放聲大哭,接著祥妃、靜妃、彤嬪、恬嬪等大哭,於是裡外男女宗親,奴才上下,見全貴妃先出聲,都忙忙接聲嚎哭,悲聲四起。

哭了一時三刻,便有郝進喜獻茶,爲全貴妃、祥妃等漱口,全貴妃這才起了身,引著祥妃、靜妃入偏殿閒話。

靜妃伺候著布了一碗薄粥,遞過全貴妃跟前,道:“姐姐累了一夜,今兒這般早起了身,定是餓了,奴才瞧這碗薄粥倒是熬得稀,奴才喂與姐姐是了。”

靜妃一早便從苑長青處打探出消息,得知道光有意晉封全貴妃爲攝六宮事皇貴妃,便十分殷勤伺候,生怕錯了規(guī)矩,惹了旁人笑話。

全貴妃容色淡淡,抿了幾口小菜,道:“妹妹有心,這等微末小事也勞動妹妹玉手,快坐下一同進吧。”

祥妃添了盞茶,徐徐飲了,道:“貴妃主兒不必介懷,從前靜妃便是這般伺候皇上、大行皇后的,再伺候了咱們,也是一樣。”

靜妃微瞇妙目,伸手夾了一筷子豆腐,遞至祥妃碟子中,道:“祥妃僭越了,貴妃主兒是何身份,你又是何?你也配與貴妃主兒一桌進膳?真是放肆,不如進塊豆腐,人學著柔軟一些。”

祥妃臉子一片雪白,當下便沉了臉色,撅了那塊豆腐。

恬嬪忙擠了擠身子,舀了一碗蔘湯遞過全貴妃眼下,道:“自家姐妹,說這些話有何用?伺候完主兒進膳,爭個天翻地覆纔好。”

祥妃、靜妃這才消了怒色,忙答應了一聲,道:“是。”

用完早膳,全貴妃便按名查點各項人數,都已到齊,只有迎送琿親王嫡福晉、恪親王側福晉的一人未到,便立刻著人將他傳了來。

那人聽聞全貴妃傳喚,早已倉惶失措,冷汗淋淋,忙上前蹲了安,道:“請主兒聖安,萬事如意。”

全貴妃冷笑一聲,道:“當是誰誤了,原來是王公公,你老好體面,伺候了多年,纔不聽吾話。”

王常清忙磕了一頭,道:“回主兒,奴才天天來得早,只有今兒醒了,覺得早些,便又睡昏了過去,來遲了一步,但請主兒饒過奴才賤命,饒過奴才賤命。”

全貴妃纔要張嘴說話,只見門外走來四個太監(jiān),領頭的是許福喜,忙恭敬跪了一禮,道:“回主兒,明兒親王福晉們乘坐的車轎少了四輛,另外車轎得用白素布圍起來,奴才請主兒示下,領取裁縫工銀十兩。”

全貴妃點了點頭,吩咐了芝蘭一聲,芝蘭從匣子裡取過了銀子,忙從帖子上勾了一筆,遞與全貴妃。

全貴妃摩挲著雪白的銀子,笑道:“五兩銀子置辦,剩下一錢都要給吾收回來,萬不可中飽私囊,惹了皇上發(fā)怒。”

許福喜忙磕了頭,道:“奴才不敢,奴才這就下去置辦。”

全貴妃轉過了臉,見地下跪著的王常清,便冷哼一聲,道:“王公公倒是勤苦,明兒郝公公也睡昏了,後兒秦公公也睡昏了,將來都沒了人伺候麼?大行皇后薨天四十八天,你有幾日是早出晚回的,量吾不知麼?”

郝進喜忙賠了笑紋,道:“回主兒,王公公素日伺候主兒殷勤,今兒遲了時辰,許是真累昏了,主兒仁愛逮下,您不必計較奴才了。”

全貴妃笑色漸冷,轉著小指上的一枚戒指,道:“吾尚未攝六宮之事,主持內闈,本來要息事寧人,饒了王公公,只是吾若是頭一次寬了,下次人便難管了,不如現下嚴厲些好。吾可不比從前大行皇后在世,性情溫和,恩惠御下,吾說一不二。”

話音未落,全貴妃登時清冷了神色,放下臉來,低聲一喝,道:“來人,將王常清拖出去杖責三十,打發(fā)他去慎刑司服役,不許出來。”

王常清止不住的磕頭,道:“主兒饒命啊!主兒饒命啊!奴才下次不敢了,下次不敢了!”

未等他分辨申訴完,趙得海便揮了手,立刻有兩名太監(jiān)上來,像皮球一般拖了他出去行刑。

郝進喜嚇得話都不敢說了,全貴妃橫了她一眼,顏色也是清冷,道:“郝進喜身爲總管太監(jiān),縱容奴下作亂,也該杖打,念你素來伺候殷勤,便傳吾口諭,革了三個月銀子錢米,當是奉與大行皇后了。”

郝進喜忙下跪磕頭,道:“奴才多謝主兒饒命,多謝主兒饒命。”

第二十六章 龍門第十九章 花顏第七十二章 孝慎第三十一章 辱心第六十六章 奕詝第四十章 幼殤第五十四章 意濃第十二章 琵琶第五十八章 懸樑第五十六章 奕緯第五十八章 懸樑第六十四章 少亡第十一章 珍珠第六十二章 充掖第七十四章 主事第六十四章 少亡第四十二章 驚夢第七十五章 眉黛第六十三章 彤色第六十二章 充掖第十六章 秋菊第五章 琴音第七十一章 薨天第七十九章 蒙冤第四章 恩澤第二十四章 中秋第二十八章 芥蒂第四十四章 悲歡第七十章 回光第七十章 回光第三十五章 懷娠第五十三章 春深第三十三章 蘭夢第十二章 琵琶第三十六章 元宵第二十四章 中秋第五十七章 千秋第六十章 菊酒第二十七章 壽惠第二十二章 平分第五十三章 春深第六十章 菊酒第二十八章 芥蒂第七十八章 孩提第三十三章 蘭夢第三十九章 鬥豔第四十九章 壩上第四十七章 重喪第七十三章 暗涌第四十五章 口蜜第二十一章 有喜第三十四章 承德第六十一章 壽恩第三十一章 辱心第三十八章 忤悌第四十六章 腹劍第三章 適選第三十四章 承德第四十章 幼殤第三十二章 顏破第七十七章 寡羹第十一章 珍珠第二十七章 壽惠第四十一章 遊園第二十四章 中秋第五十五章 珠碎第二十九章 揮摑第四十章 幼殤第三十一章 辱心第六章 爭春第二十八章 芥蒂第五十七章 千秋第三十章 烏蘭第六十五章 喪筵第三十三章 蘭夢第五十二章 夭折第三十二章 顏破第四十三章 新秀第二十二章 平分第三十章 烏蘭第三十三章 蘭夢第四十六章 腹劍第三十六章 元宵第四十四章 悲歡第七十二章 孝慎第四十二章 驚夢第四十六章 腹劍第五十四章 意濃第十六章 秋菊第二十七章 壽惠第四十九章 壩上第三十四章 承德第二十九章 揮摑第二十五章 兩心第二十六章 龍門第二十二章 平分第二十九章 揮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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