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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最後的直臣——無效的忠言C

劉毅的這封信寫上去以後,在朝廷之間造成了巨大反響,汝南王司馬亮和司空衛瓘,也給司馬炎上了奏章,請求撤銷九品中正制,把評價人才的權力重新下放到地方上去。司馬炎的兒子、始平王司馬瑋的文學(文化顧問)李重也上了奏章,請求司馬炎允許百姓自由流動,以實際居住地爲準來選舉當地官員。

劉毅提出的廢除九品中正制,可以說超前了幾百年,在隋朝時代,他的建議才成爲現實。而劉毅的支持者們,更是超前了一千幾百多年甚至更多,因爲他們提倡的,正是現在世界上的很多國家,都沒能實現老百姓以居住地爲準選舉官員的現代選舉制度。

然而科學的東西不一定就行的通,過分落後的和過分超前的東西,都註定不應該存在,即使存在了,也註定要很快消失。西晉王朝成千上萬的聰明人,不會只有區區的劉毅這幾個人,纔看出來九品中正制的腐敗和不公,然而當初制定這種制度的人,正是希望士族特權能夠世世代代保持下去的世家大族。歷史的慣性和利益的惰性,讓被人屢屢唾罵的九品中正制,仍然堅定不移的被執行了下去,這一執行,就是三百多年。

司馬炎認爲,劉毅及其支持者的說法是完全正確的,然而他現在成天就想著兒女情長,哪有心思顧著國家大事。再說,作爲一個打小就從官場裡爬出來的老油條,他更清楚他司馬家的天下是怎麼維持的,他這個皇帝是世家大族的盟主,敢廢除保障士族升官發財特權的九品中正制,那簡直是逼著他們造反另找領路人當皇帝去。

劉毅用一生心血凝結成的信,就這樣石沉大海、再無音訊了。

然而劉毅仍然是幹勁兒不減,仍然是晝夜加班幹工作,仍然是看見違法亂紀的人就要參,所以做官的不做官的仍然對他是敬愛有加,外界關於劉毅公正嚴明的各種新聞,也是越傳越廣、越說越邪乎。

據說,劉毅這個人信道,信道按照規定就要齋戒,就是一切享樂的事情都不能做,包括不能喝酒吃肉、不能和妻子同房、還要鋪草蓆睡草房。可是劉毅畢竟上了年紀了,這麼一折騰就給病了,他老伴兒一看他病了,就趕緊來看他,結果這位仁兄立馬給司馬炎寫信,要求懲罰他老婆,說她破壞了關於齋戒的規定,也就是違反了禮法。而且據說,劉毅的老婆只要有犯錯的地方,他立刻就叫人像上刑一樣用棍棒伺候。

也許是因爲劉毅太耿直了吧,很多人覺得他都有點兒不盡人情,所以他最終也沒有升任一品大員,成爲最爲榮耀的大臣,但是這並不影響司馬炎對劉毅的感情。司馬炎通過各種渠道瞭解到,雖然身爲尚書僕射(國務院副總理),但劉毅家中依然清貧,在那個一個縣令都家財萬貫的年月裡,劉毅這樣的人簡直是搞行爲藝術。司馬炎感動了,他下令賜給劉毅三十萬錢,而且每天都要保障米肉供應。

公元285年1月,在提出辭職請求很長時間之後,七十歲的劉毅終於退休回家。臨走之前,司馬炎加封劉毅爲三品光祿大夫,再賞錢百萬。

退休回家的劉毅沒有清閒兩天,就被司徒府推薦爲青州的大中正,負責給青州全省的人才評定等級。可是,國務院認爲劉毅已經操勞了一輩子了,不應該再讓他這麼累。陳留國(河南開封)的最高行政長官(陳留相)孫尹也給司馬炎寫信,認爲劉毅過於嫉惡如仇,要是讓他去評定人才,那些絕大多數都是花花公子的士族子弟們,根本沒幾個能入得了劉毅的眼,這樣就會造成青州士族的不滿。於是,司馬炎就又叫司徒府下令,青州只有初次評定等級爲二品以上的,才由劉毅複覈一下,這樣其實是把劉毅這個大中正架空,只給他留一點兒象徵性的權力。

劉毅的上司、光祿勳(名義上的皇宮禁衛軍司令)石鑑看到這種情況,對司馬炎這種不信任劉毅的做法十分不滿,就又給司馬炎寫信,說劉毅的公正是天下第一,這樣的人不用來評定人才,簡直是沒有天理。於是,司馬炎就又叫人下令,青州全省的人才,全部由劉毅負責評定等級。

劉毅沒有辜負大家對他的評價,果然像人們想象的那樣,他剛上任,就開始嚴格甚至苛刻的給山東的所謂人才們挑毛病,很多世家大族的公子們往往都由於名不副實而落選,山東官員選舉的風氣振作一新。

但是劉毅確實是老了,他沒有熬過退休的這一年,在擔任了青州大中正才半年多,就油盡燈枯了。公元285年,劉毅去世了。

劉毅去世的消息,傳到了司馬炎那裡。一直沉浸在美女之中的司馬炎聽到這個噩耗,吃驚的拍著桌子連聲嘆息:“老天爲什麼奪走我的劉毅,不能讓他活著就做一品大員哪!”滿懷遺憾和懊悔的司馬炎,追封劉毅一品官員待遇,並派專人爲他辦理喪事。

劉毅死了。從此以後,司馬炎再也聽不到當頭棒喝一樣的批評,權貴們再也不用擔心因爲違法亂紀會受到處罰,百姓們再難遇到這樣一位敢於爲了公義而出頭的青天,總之,煩人的人終於死掉,而太平盛世依舊。那個成天板著臉,就會教訓人的老古板劉毅,作爲西晉一代名臣,永遠融入了歷史的回憶中,只留下黯淡而厚重的背影,讓愛戴他的人們深深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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