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夏天的夕陽嗎?夏天對你而言是?生機盎然?
在張夏卿生活的南方小鎮(zhèn)裡,夏日似火。四季不分明,常見綠葉。冬春交替時,綠葉入春始黃,兩排香樟樹隨風(fēng)飄落的黃葉,飄拂進她的薄毛衫的口袋裡,這種強行送春的方式,著實霸道。
她捏起在口袋中的枯葉,把它放在陽光下,枯葉紋路清晰,陽光還能穿透紋路,映照在眼睛裡;那些紋路雕刻著樹頭新枝的輪廓,你只要仔細一瞧,嫩綠的芽已經(jīng)開始冒出來了——失去和重生就這樣神奇地出現(xiàn)在南方里的同個季節(jié)。
夏天對於張夏卿來說就是季飛柏,他是春驅(qū)蕭條迎生機的存在,是夏日避暑的飲料,他總在適當?shù)臅r候,出現(xiàn)在她身邊,給了她恰當?shù)募聞樱苍谇‘數(shù)臅r候,擁抱她冰冷的軀體,連這條命都在恰當?shù)臅r候被她挽留,張夏卿想留住這份恰當。
季飛柏踱到張夏卿身邊,在她面前揚了揚相冊。張夏卿在晃動中認出了“華真中學(xué)”四個字,她把相冊奪過來,“這什麼?你怎麼有我們學(xué)校的相冊。”
張夏卿慢慢地翻過冊本,歲月的痕跡已經(jīng)開始爬滿相冊紙——滿滿的一本都是她的同學(xué),她的記憶力一向很好,她指著一個自然捲的小胖子,“你知道嗎?他上大學(xué)之後變得超帥,還當了模特,他以前特別矮,臉上還都是麻子,”又指了另一個長相清秀的女生,努力回想她的名字,“對,就是她,吳翠義,學(xué)霸,年級第一,男生可都想追她哦。可是人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當了家庭主婦了,我們的語文老師阿堅以前還預(yù)言說——她以後一定是某方面的專家,現(xiàn)在想想倒是挺有道理的。”碰到女生這種話題,張夏卿忍不住快速翻閱,她要找到——對了,就是她,她撞撞季飛柏的胳膊——“我問你,你們男生會喜歡這種女生嗎?”季飛柏順著她的手指看向照片,很乾淨(jìng)剔透的樣子,他大概覺得這是一個很庸俗的問題——“這樣的女孩子,就是普通的高中生嘛,沒什麼驚豔的,我現(xiàn)在對這些小姑娘已經(jīng)...”張夏卿已經(jīng)合上了相冊——“我纔不聽你們這些男人的信口胡言,都是些哄小姑娘的呢。”他靠上來,在張夏卿的背後,他的聲音低沉溫雅,“能擁有你就夠了。”
擁有季飛柏的第六百五十六天,張夏卿依舊會在他的背後笑得可愛,她想——請原諒我現(xiàn)在就是一個沉迷愛情的女孩,我的過往讓我懂得珍惜現(xiàn)在,我不後悔過往的種種,也不想懊悔過往帶給我沉痛抑鬱的噩夢,我願意承受過往一切,沉浸陽光,修身養(yǎng)性,平平淡淡過完一生。只願時光眷顧,僅此一願。
張夏卿有一家書店,叫“夏日卿卿”,書店門口一直掛著一個鈴鐺,是模仿周杰倫的MV某個橋段。無論是午後下學(xué)的孩童,亦或是初登明朗的少年,亦或是不惑之年的過來人,推門而進清脆的響聲像是每一段故事的開始。
張夏卿每天都喜歡坐在吧檯的另一角,看著玻璃窗外的人來人往, 有人躊躇不前,有人形色匆忙,有人行走淚之,像是進入了一個無聲的世界,也像是進入了第三視角,宛如上帝的第三視角,她有時看著看著,就默默哭了起來,倒也不怕被人發(fā)現(xiàn),吧檯的另一角完全逃離書店的主要視角,哭到最後,她看著季飛柏遞過來的紙巾,竟然笑了。
這時,她連季飛柏的手也握住了,用他的手背擦眼淚,眼淚劃過的地方冰涼,而他的手卻十分溫暖,也是張夏卿喜歡的地方——季飛柏的手永遠那麼有熱度。
街上的每一個人遠遠看著都是冷冰冰的,因爲無法觸碰的距離,無法感受到溫度,可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溫度的,張夏卿失去了溫度,她無法感知自己的溫度,當她碰上有熱度的人,就突然自卑起來——她纔是那個冷血的人。
眼淚已拭,張夏卿不想離開這樣的熱度,她把季飛柏的手放在自己臉上,說:“飛柏,你的溫度真好,如果把你殺了,把你的血都榨乾會不會也像這樣滾燙。如果是,我就把它掛在心口,這樣估計我也能好了吧。”季飛柏猛地抽回手,撥亂了她的發(fā):“你呀,這是我聽過最自私又最惡毒的情話了。”
她和季飛柏的溫情再一次被打斷,書店鈴鐺響起,有人進來了。
那一天的陽光好的讓張夏卿整個人都慵懶了,她只覺得推門時的鈴聲和其他人來時的不太相同。
那個少年坐到吧檯,用手機自助下單了餐食,季飛柏靠近我,用下巴蹭了蹭我的頭,蹭亂了我頭頂?shù)念^髮,說:“我等會兒就來。”
他寫書,寫詩,也寫張夏卿。握筆的手也能熟練地操控咖啡機的每一個開關(guān),而後利索地重新復(fù)原。張夏卿想起剛纔她好像聞到他的手上沾滿了咖啡豆的香氣,有些還留在她的髮尾上,深度烘焙後的濃郁香氣縈繞在周圍,刺激著大腦的神經(jīng)。張夏卿的目光從他做咖啡的動作挪到了那個男孩的臉上。那少年長得十分白淨(jìng),一臉無害。他的鼻尖有一顆芝麻大小的痣,在張夏卿的印象裡,只有一個人跟她有一樣的痣,一樣的位置,真巧。少年環(huán)顧著四周,應(yīng)該是第一次來,每個角落他都會細細地看了一遍,緊張感在張夏卿的心裡悄悄冒了芽,她像是在等待一場評價,一場不知好與壞的評價。
他手裡的手機振個不停,看著亮起的屏幕,她臉上揚起得意的笑容。季飛柏把咖啡飲品挪到他面前,他又換上了天真無害的笑容,甜甜地說:“謝謝。”
季飛柏撐著吧檯,歪著頭看他,問:“你還未成年吧?年輕人還是少喝點咖啡,對發(fā)育不好。”
她回:“叔叔你笑起來眼角的痕跡跟我爸有點像。”
季飛柏有些尷尬,張夏卿扭回頭,掩著嘴顫著肩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