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爾斯帝國皇宮南面的聖索菲亞大教堂,看上去很不起眼,比起恢弘壯麗的皇宮建築羣要遜色許多。正面是並排著的三個大門,旁邊各有兩個神盒,裡面盛放著主的追隨者的雕像。他們神態肅然,面色嚴峻,不過比以往不同的是,今天的雕像全身上下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光輝。
索菲亞大教堂歷史悠久,在最古老的文獻中也有關於它的記載。幾百年前,這裡曾被僞神阿卡託什的信徒佔領著,直到第一任教皇陛下率領著聖殿騎士團,聯合達爾斯帝國的紅鷹軍纔將異教徒徹底驅逐出去,現在的大教堂完全籠罩在主的聖光之下。
大教堂三座不起眼的門前,整整齊齊地排列著三行隊伍,他們全部身穿金黃色的鎧甲,腰桿挺得筆直,猶如一支支出鞘的利劍。
不遠處停著許多各式各樣的奢華馬車,從馬車裡下來的全部是帝都有名的貴族。還有一些不遠萬里趕來的領主大人,帶著幾輛馬車的豪華禮物,在門前的鎧甲騎士中低聲下氣的說著話。
教皇陛下達倫丁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假寐,神識卻已覆蓋了方圓百米的範圍內。他清楚地看見了聖殿騎士團團長盡職盡責的查看禮單,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外面的王公貴族如流水,穿過三排聖殿騎士流入大廳中,自然也留下了許多數之不盡的禮單。
達倫丁執掌教皇之位將近二十多年,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禮物。雖然名義上是送給小王子的,但進的還是自己的腰包。他微微笑了笑,一絲不可見的魔力從身體中溢出,飛到了外面神盒中的雕像上,維持著乳白色的光輝不滅。
“教皇大人,客人們到的差不多了,可以舉行婚禮了。”一位紅衣主教靜悄悄的走進來,說話聲低沉喑啞。他很尊敬教皇陛下,認爲每天能隨侍在教皇陛下的左右,那是莫大的榮幸。他雖然從沒有見過神祇,卻依然信奉光明神,因爲教皇陛下是光明神在人世間的代理人。
達倫丁收回神識,緩緩睜開了眼睛。他疲憊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拄著象徵著無上權勢的神聖法杖,一步一步傴僂著身子向外走去。
聖殿內原本嘈雜一片,在教皇大人出來之後,聲音瞬間小了很多。人們望著他,既崇拜又敬畏,儘管他此刻只像是一個鄉下的小老頭。
達倫丁按照預定的位置站好,靜靜等待著兩位新人的到場。
兩旁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開始吟唱聖歌,白色的花瓣從教堂的穹頂落下來,鋪落在中央紅色的地毯上。
拱形門外出現了新郎新娘的身影,他們在清脆的聖歌中走進了大殿。
新娘席麗斯有著一雙迷人的海藍色眼睛,一頭耀眼蜷曲的金髮。她的鼻子挺直,嘴脣飽滿紅潤,舉止投足間優雅動人。坐在一排排椅子上的貴族男性全都望著她,連教皇陛下也將視線投在她的身上。
席麗斯冷漠地盯視著前方,白皙光滑的臉上不起絲毫的波瀾。她已經在帝都的劍術學院呆了整整七年了,從當初連大劍都拿不起來的小女孩到人人敬仰的劍師,這期間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每天早晨的第一件事不是洗臉,不是化妝,而是摸住枕邊的劍柄,在冷寂的清晨練劍,直至大汗淋漓方纔洗漱。
平凡的年輕人都有夢想,而夢想之所以是夢想,是因爲它很少能在現實中實現。席麗斯也有一個夢想,她自小生活貧窮困苦,有時候一天都吃不上一頓飯,一天,她看見一個身揹著巨劍的騎士耀武揚威的走進酒館,將夥計呼來換去,隨手摸出來就有十幾個金幣,於是下定決心也要做一名劍士,享受榮華富貴,揮金如土的生活。
她毅然決定離開困頓的父母,獨自一人來到劍術學院求學。在經過了花樣繁多的考覈之後,她終於幸運地被錄取了。寒來暑往之間,她每天勤奮練習,一級劍士,二級劍士,三級劍士,她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進步著,成爲同齡間的佼佼者。
她的後背上終於也揹負著一把巨劍,走進酒館旅店時也可以隨意地使喚夥計,然而卻始終拿不出十幾枚金幣來。人們總是相信,一個人強大了什麼都會有的,金錢,美色和權力全部會呼嘯著涌來,然而自己已經踏過了劍士十七級的門檻,成爲了一名帝國中屈指可數的劍師,至今仍然一無所有。那些貴族柔弱的像一隻只螞蟻,每天吃喝玩樂,卻依舊有數不盡的財富,仍然有無數人甘願匍匐在他們的腳下,世道不公呀!
就在席麗斯依然過著貧苦的生活的時候,一個一步登天的機會突然降臨。小王子在劍術學院中偶然溜達了一圈,碰巧看見了練劍的席麗斯,便被她姣好的面容與苗條的身材吸引住了,隨著兩人的交往,感情不斷地“升溫”,終於在今天步入了神聖的殿堂。
之前也有其他的權貴子弟表達愛慕之意,不過不是太胖就是太瘦,席麗斯直接拒絕了。小王子不一樣,他可是國王陛下最小的兒子,也是最寵愛的兒子,如果有一天登上寶座,自己便是皇后,到時候無盡的權勢和財富都會滾滾而來。
她擡頭望了一眼教皇陛下,老人神態安詳,用柔和的目光回望了過來。目光慈祥可親,像是爺爺在望著孫女,然而目光的深處彷彿還深深藏著什麼,他雖然刻意地掩飾卻依然被自己看了出來,那是什麼呢?
當她用眼角餘光掠過兩旁的來賓,看見他們目光中的神情時,終於知道教皇陛下藏著的是什麼樣的感情了,那是憐憫之情。
席麗斯渴慕著萬萬人之上的權勢和永遠用不完的金錢,這是她奮鬥的目的所在,然而在這一刻,無數的目光像針一樣扎著她的心,對權勢富貴的慾望之火好似瞬間被一桶冷水澆了下來,熄滅的乾乾淨淨。
“怎麼了?你的臉色有點難看?!毙⊥踝尤R瑟溫柔地笑著,一邊頻頻向著兩旁的來賓致意,一邊開口小聲地問她。
“沒什麼?!毕愃贡淅涞幕卮?。這已經是小王子第十三次領著新娘踏上殿堂了,他結的婚多的連國王陛下都懶得來了。萊瑟臉色蒼白,身體瘦弱,是個標準的被酒色掏空的皇室子弟,在此之前,他曾數次闖入席麗斯的閨房,都被對方一劍劈了出來。得不到的永遠是最珍貴的,萊瑟爲了能將她壓在身下,不惜與他的第十二位妻子離了婚,來迎娶他的第十三位新娘。
席麗斯看著教皇陛下前面的平臺,想著,從腳下到達那裡的小小通道便是踏上天國的階梯。天國裡可以住上最爲華美的房子,可以享受最美的食物,可以不用每天練劍···
在空前浩大的聖歌中,席麗斯和萊瑟走到教皇的面前。
“你願意娶席麗斯小姐嗎?”達倫丁問小王子。
“我願意?!比R瑟滿含深情地說著,他將一枚邊緣刻有席麗斯的銀戒指帶在新娘的手上,她的手白皙光滑,萊瑟忍不住多摸了幾下。
席麗斯感受到了金屬的冰冷,也感受到了萊瑟幹如枯柴的手。她很有耐心地等著萊瑟慢慢地將戒指套上手指。有貴族女兒在驚聲尖叫,那是嫉妒羨慕的表現,雖然萊瑟的行爲不端,但畢竟是王族後代,嫁給了他便是接近了帝國的政治中心,怎能不讓人欽羨?
“你願意嫁給萊瑟先生嗎?”達倫丁又問向席麗斯。
人們理所當然地想,她肯定是願意的,要不然這麼多的付出是爲了什麼?誰不想在權力的臺階上越爬越高?誰不想有一間滿滿地私人金庫?可是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不願意?!彼龑⒖逃兴约好值慕渲刚讼聛恚吒吲e起,手一鬆,戒指閃著一道白光墜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叮噹聲音。戒指沿著地面滾動,滾向了坐著的貴族中,再也看不見了。
萊瑟張著大口,驚訝地望著她 ,怎麼也沒想到,嚮往著富貴生活的窮女孩會突然反了悔,下意識地問:“你說什麼?”
席麗斯湛藍的雙眸盯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不願意。”
教堂裡的所有人都聽清了這句話,頓時一片寂靜。人人都知道第十三位新娘也是個熱衷權勢的人,怎麼會突然轉變了呢?教皇陛下前一刻還在心裡感嘆著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後一刻便已瞠目結舌,心裡想著,年輕人的心思真不容易猜。
“爲什麼?你不是一直渴望過上皇后般的生活嗎?我可以給你呀!”萊瑟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我願自欺欺人,可不願別人騙我。你那皇后般的生活留給下一任新娘吧!”她轉身大踏步向著門口走去,沒有一絲的猶豫。
“你不要欺人太甚!聖騎士,攔住她!”萊瑟聲嘶力竭的吼著。
門口的騎士團團長看了一眼教皇,達倫丁微微地點了點頭,於是他抽出腰畔的鋼劍,欄在聖殿門口。
一襲白色婚紗的席麗斯隨**過一柄貴族持有的細劍,腳步絲毫不放緩地繼續前行。
“回去吧!你闖不過的?!贝┲瘘S色鎧甲的團長好心地勸她。
席麗斯手中的細劍是一種裝飾品,沒有人會在打架鬥毆中使用它,因爲它根本沒有什麼殺傷力。這樣的武器對上聖殿騎士團沉重的鋼劍,就算她是劍師,又哪裡是騎士團的對手?更何況團長也是劍師級別的人物。
然而席麗斯並不接受別人勸說的好意,雙手握住細劍,高舉過頭,重劈而下,竟是完全將細劍當作了重劍來用。
團長惱怒地想,這女人太兇了。他舉劍想要格擋,自忖兩劍過後便能制住她。可是那重劈而下的細劍上卻突然燃起了熊熊的烈火,帶著驚人的熱浪席捲而下。原本窄而薄的細劍轉瞬間變成了一把寬刃火劍,彷彿所過之處都可以燃盡成灰。
團長不敢格擋,一骨碌向旁邊滾去,火劍劈在了地上,泥土瞬間被燒成了黑色。
二三十個士兵看見團長遇險,全部圍籠過來,拿著鋼劍對準著席麗斯的胸膛。
席麗斯雙手舉著燃火的大劍,冰藍的眼眸中倒映著劍上的烈火,向前邁著穩定的步伐,漸漸逼近士兵們的身前。
團長狼狽地爬起身,一招手,士兵們蜂擁而上。
席麗斯大劈大砍,烈焰在空氣中燃燒,火線在一襲白衣的身周飛舞,凡是碰上的便即倒下,再也站不起來了。
聖殿內的貴族都吃驚地站了起來,他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人會使出這樣剛猛的劍法。熊熊的烈焰伴著柔弱的女子,無可披靡。人們都知道她有劍師的水準,可卻沒想到是這樣威猛的劍師!幾十個穿著厚重鎧甲的士兵不斷倒下,最後只剩下了團長孤零零地站著。
“我剛纔小瞧了你,這下可不會大意了。”他舉劍快舞,一簇簇聖光從中濺落出來,當他停下的時候,鋼劍的劍身已染上了一層乳白色的光芒。
席麗斯靜靜地站在原地,細劍上的火焰永不知倦地燃燒著,周圍的空氣好似都扭曲了。
團長一瞬間突然出了數十劍,劍身顫抖不絕,劍上聖光流轉,化作點點繁星向著席麗斯衝去。
席麗斯漠然地望著團長,突然舉劍上撩,火焰沖天而起,淹沒了繁多的光芒,撕開了團長身上沉重的金色鎧甲,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還沒有濺出便在火焰中被蒸騰殆盡。
從未有過敗績的騎士團團長就這樣倒在了席麗斯的劍下。
教堂內的紅衣主教望向教皇陛下。達倫丁緩緩地搖了搖頭,“那個孩子劍術很精妙,神聖騎士團只是受了重傷,並沒有人死亡。她既然手下留情,我們就讓她走吧。”
“可是國王那裡不好交代呀!”紅衣主教擔憂地說。
“近年來國王陛下有些蠢蠢欲動,這就算給他一個警告吧?!苯袒时菹轮糁鴻嗾?,慢吞吞地走回了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