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飄清風搖憑藉癡心般情長
浩雪落黃河濁任由他絕情心傷
放下吧手中劍我情願
喚回了心底情宿命盡
爲何要孤獨繞你在世界另一邊
對我的深情怎能用隻字片語寫的盡寫的盡
不貪求一個願
又想起你的臉朝朝暮暮漫漫人生路
時時刻刻看到你的眼眸裡柔情似水
今生緣來世再續情何物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
……
疾風在我耳邊馳過,青絲翻飛,衣袂飛揚。
不知是否錯覺,在這無止境的墜落中,我的心一片沉寂,竟隱隱聽到一陣悠揚悲傷的樂聲在耳邊似有若無地迴盪。
那歌詞唱的什麼,我很想仔細去辨別,卻抵不住意識的逐漸消失。終於,這世間的一切,於我,迷離遠去。
天地間,一道絢麗地五彩光芒由我胸口散發、瀰漫,轉眼間充斥整個山谷。
遠遠的似有悲傷的歌聲,動人心魄,仍在這世間的入口處,久久迴盪,迴盪……
情天動青山中陣風瞬息萬里雲
尋佳人情難真御劍踏破亂紅塵
翱翔那蒼穹中心不盡
縱橫在千年間輪迴轉
爲何讓寂寞長我在世界這一邊
對你的思念怎能用千言萬語說的清說的清
只奢望一次醉
又想起你的臉尋尋覓覓相逢在夢裡
時時刻刻看到你的眼眸裡繾綣萬千
今生緣來世再續情何物生死相許
如有你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
第2章第1章毀容
“嗚……!”意識只是淺淺的恢復,我就感覺到全身火燒火燎般的疼痛,勉強睜開眼環視四周。入目卻是殘舊的木質房樑,到處糾結的灰色蜘蛛網和不住往下滲水的破敗三角形屋頂。
這……這是什麼鬼地方。我明明記得自己是隨著車子掉落懸崖的,怎麼……現在竟到了個類似破廟的地方?
一陣緩和期過後,我終於適應了這周身的疼痛。看來以往的經歷也不是全無用處嘛?我苦笑著揚了揚嘴角。
眼珠流轉中,我瞥見前方有個人影,似乎正坐在火堆前。心中有些瞭然,應該是掉落懸崖後這個好心人救了我。外面下起大雨,他沒處去,只好把我帶到這裡。
我忽然想起了一事,大驚,顧不得身體從臉到腳撕裂火燒般的痛,對那人大喊道:“小雨呢?不……你有沒有看到和我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子,你……”
那個……我終於看清了,那是個男子。他起身,用冰冷毫無溫度的眼睛掃過我,就轉身走出了破廟。
我,如遭雷擊!不是爲了他的眼神,我丫的別說眼神,就連他長相都沒看清楚。可是那一身古代服飾和裝扮……我進到劇組拍攝場地了嗎?
我安慰自己,一定是的。難怪我會躺在這種只有武俠小說纔會出現的破廟、石牀上。可是,心裡又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了個修長的身影。
我擡頭望向他,怔怔地看著他微溼的頭髮輕輕隨風舞著,薄薄的脣輕抿,嘴角微微揚起,與脣邊的酒窩勾勒出一個漂亮的弧度。他的臉上,從額頭到鼻尖都被一個銀灰色月牙形面具遮住了。我只能看到他那雙長長的睫毛覆蓋下,冰藍色的瞳眸,帶著溫暖的笑意向我靠近。
我從未想過在中國會有人擁有這種顏色的眼睛,彷彿能奪人魂魄。是混血兒嗎?
“你沒事吧?”如水晶般清爽透徹的聲音。這是天籟傳來的樂聲嗎?
我忍不住吞了下口水,無意識地點了點頭。
他微笑著摸摸我的額頭,好清涼好舒適的觸感啊!我忍不住陶醉其中。這肯定是哪個劇組請來的大明星,正演戲呢。而且包準是個大牌,感覺比我以前接觸過的那些明星都有真材實料多了。
唉,沒想到摔個懸崖也能摔出這種豔遇來,真不知該說幸還是不幸。
等等,懸崖!我狠狠地在心裡咒了自己一通,一把抓住他的手,也許因爲我手中滾燙的溫度,他怔了下。但我並未察覺,一臉焦急地問道:“小雨呢?車上的其他人呢?”
他疑惑不解地看著我,漂亮的藍眸滿是擔憂。(咳!不會是以爲我燒傻了吧。)
我的心開始下沉,深深地吸了口氣,爲自己加油,擡頭問道:“是你救了我?”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輕柔地嗓音如泉水流動般響起:“是步殺在山谷裡發現你的,那時你身受重傷,高燒將死,是我救活你的。”
步殺?什麼怪名字,應該是剛剛坐在火堆邊的那個吧。我感激地朝他笑笑,不想牽動臉上傷口,痛得我齜牙咧嘴。但仍不忘繼續問道:“那你們有沒有看到我身旁還有其他人,或者旁邊有沒有車子之類……”
他仍是輕輕搖了搖頭,低頭單手輕柔地扶起我道:“姑娘,你的燒剛退下一點,傷口還沒有痊癒。還是喝了藥早點休息吧?”我這才注意到他的另一隻手上端著碗藥。修長的手指握在粗製瓷碗的邊緣,在黑色藥汁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晶瑩白皙。
但此時的我卻再也沒有心情去欣賞那雙手,去感激那份關心。盯著那碗黑漆漆的藥汁,我全身的力氣如一下子被抽空了般,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癱倒在他手上。
我現在幾乎已經可以肯定,我身上發生了史上最爛的橋段——穿越時空。
不幸中的萬幸,我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雖然已經滿是泥濘,但仍肯定是原來那件,本在我背上的包包也仍安靜地躺在我手邊。唉!至少我不是附身到別人身上吧!
到這時我才發覺自己右手上仍握著東西,我拿起來一看,臉色瞬間煞白。
那些墜崖前後的片段漸漸在腦中清晰起來,連帶著那些我希望永遠不要開啓的久遠記憶。
黝黑短小的金屬軀殼,在現代,非警務人員佩帶屬於絕對違法的走私物品——手槍!
那是……墜崖前,我跟那些歹徒撕打時奪過來的……
我暗地把槍藏在了身下,其實我有什麼好心虛的,這個社會又不會有人認識它。
那男子彷彿什麼都沒看見,藥已經湊到了我的嘴邊,聞著那味我就覺苦,可是看著對方關切真摯的眼睛,我卻沒轍,只得乖乖大口大口往下灌。
我此刻可說是完全躺在他懷裡,他一隻手環過我的脖子凌空將我支撐住,另一隻手輕柔卻有力地拿著瓷碗餵我喝藥。聞著從他身上散發來的,淡淡的混雜著幽谷氣息的男子特有味道,我竟有些迷醉了。胸口似有股暖流,一忽兒竄了上來,臉瞬間發燙。
我有些尷尬,喝藥地速度也不自覺慢了下來,幾乎都快忘了這藥的苦了。他卻也不催,只是微笑地輕柔地,看著我。冰藍色的瞳眸彷彿夾著幾分暖意在說:“別急,慢慢來。”
我楞了下,忙一口把碗裡的藥全喝光,苦味此時才一股腦兒都竄了上來。
他看著我皺眉,牽動傷口,不禁也抿了抿薄脣,眼含歉意。
想來他也是沒轍,在這荒郊野地能找到藥材已經算很本事了,哪裡去找甜味的食物啊!
我一把奪過手邊的包包,拿出兩顆“德芙”巧克力,這是小雨每天都會爲我放進去的,因爲我總忘記吃早飯,她說這個補充體力最好。
想到小雨我不禁有些黯然,我在現實中表面看來與誰都能處的很好,事實上卻無法真正與人親近。小雨可說是我唯一承認的朋友。都是我連累了她,不知她有沒有事。
深吸了一口氣,我看巧克力雖然已經有些化了,但好歹是甜的。於是迫不及待地剝開包裝放進嘴裡,直到盡數化開才暗暗鬆了口氣。這是什麼藥啊!怎麼能苦到這種地步。
一擡頭,見那男子直楞楞地盯著我——手中的巧克力。我尷尬一笑,本來還想把這顆也塞進嘴裡的,算了,人家怎麼說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嘛!
我剝開一半包裝遞到他嘴邊,微笑道:“嚐嚐吧,是我們家鄉的特產哦!”
他微微低頭俯視著仍半臥在他懷中的我,眼神甚是專注,藍眸中竟是我模糊的身影。
我有些尷尬,只得撇開了頭去,手卻依然舉高遞著。
他一口吞進了整塊巧克力,這纔將我放置在石牀上。
我有些開玩笑地道:“味道不錯吧?苦中帶甜,很象生活的味道。”
說完,自己都覺得心裡有些感慨又有些失落。一定要想辦法回去現代,我暗暗發誓,因爲那兩個人一定在沒日沒夜的找我、等我。
“活著的味道……我已經很久……謝謝!”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微笑著沒有看我,也似乎沒有看任何東西,只是眼中的光芒彷彿陽光般燦爛。讓我忍不住跟著溫暖起來,彷彿爸爸和哥哥的感覺。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水冰依。”我順手一筆畫。
“你怎麼會一個人昏迷在山谷呢?要知道這裡人跡罕至,尋常人是不敢孤身來此的。而且你那一身衣著,實在有些奇怪……”
那說明他和那個步殺不是尋常人嘍。我暗自斟酌著,要怎麼把這個故事編的圓滿。
“如水姑娘實不願說,也無妨。”
“叫我冰依吧。”我仍舊舒適地躺著,故事基本上已經打好了腹稿,於是側過頭跟他對話,“我和妹妹小雨從小無父無母,以乞討幹些零碎活爲生,很是艱難。這身衣服也是別人丟棄了我看剛合適才撿過來穿的,沒有辦法,我和妹妹……”
此時是應該擠兩滴眼淚出來的,可惜沒有,我無奈側回頭面向裡屋。
繼續圓謊。“前幾日,我們僥倖被一富戶招去當丫鬟,我被派去伺候太太,小雨就伺候老爺,本以爲總算有了安穩日子過。誰知那富家老爺不安好心,竟想調戲小雨,我正巧經過,於是趁老爺不備打暈了他,順手偷了些他家裡的東西,拉著小雨跑到這山間,不幸失足從山崖摔落了下來。於是……”
我努力保持著顫音,想要讓自己聽起來在勉強忍住眼淚。其實這個故事有很多破綻,只是不仔細去分析也是很難發現的。
更何況我跟眼前這個男子也不過是萍水相逢,想必他就算覺得我有所隱瞞也不會去深究。而我之所以刻意編出這個故事,也是爲我以後能名正言順跟著他們走找個藉口。
在古代這個人生地不熟的世界,我連是什麼朝代都不知道,一個人怎麼可能活的下去。
“那冰依你先休息吧。”他對我的話沒有致一詞,就要走。
完了!肯定是被懷疑了。
我不禁暗罵自己笨,看我那身行頭,哪一點象是窮人家的孩子。剛還說那“德芙”是家鄉產的,真是笨的可以去餵豬了。
“你對每個人都是這麼好的嗎?”我回過頭問。
他回給我一個溫和的笑容,道:“我是個大夫。救人性命是應該的。”說完,就轉身打算離去。
“外面不是在下雨嗎?那你和步殺在哪避雨?”我趕忙挽留。
“不需要。”他依舊寬容地笑笑,“步殺在練劍,雨天對他來說是最好的時機,剛剛是我叫他守在這裡的。而我還要去採些草藥,你的臉……”
他沒有再說下去,眼中滿是擔憂和謙然。這人絕對是個爛好人。
我這時才忽然意識到,剛剛臉一直火辣辣地疼,想必是傷的很重。在這個醫術爛到徹底的古代社會,那我豈不是已經——
毀容了?
我悻悻地摸了摸臉,左右臉頰分別有一道五六釐米長的傷疤,下巴也有條不短的刮痕,其他的小傷口恐怕數都數不清了。
不過好象都抹了什麼藥膏,雖然火辣辣的痛,間或仍會有陣清涼的舒適感。
難怪剛剛一牽動臉部就痛,我想起從懸崖上掉下來的那個時候,由於和綁架我的人扭打結果車子翻下山崖,我被衝擊的慣性從車子的窗口中甩了出來。
當時只覺得全身一陣火辣辣的痛,然後就失去意識了,肯定是被那些碎玻璃割傷的。
這麼多傷口,即便是在現代,要完全醫好也必須藉助整容技術,在這裡恐怕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不過說起來,我以前也常常全身上下都是傷,又沒去精心料理過,可身上竟是什麼疤痕也沒有。
唉,但那畢竟是小時侯的事了,現在的皮膚哪還會有這麼強的自我癒合力。
難怪他這麼擔憂的看著我,對一個女人,尤其是古代的女人來說最重要的不外乎名節和容貌。
我無意識地冷然一笑,名節和容貌嗎?我腦中倏然浮現出那具的屍體,即便滿身的傷痕卻依舊如白蓮般美麗聖潔。然而她卻再也不會醒來對我微笑了。
我的心被狠狠地抽搐了一下,隨即馬上強迫自己將那畫面驅逐出腦海。早在七年前,爸爸用那雙溫暖的手將我和哥哥拉出黑暗的時候,我們不是發過誓了嗎?忘記那一切,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幸福快樂的生活。
而我,也一直做的很好。至少,比哥哥做的好。
我收斂了所有地情緒,轉而用一張帶笑的苦瓜臉面對他,哀聲道:“完了,這下毀容了。”
聽出我完全開玩笑的口氣,他足足楞了有三秒,才道:“你竟完全不在乎嗎?”
“那怎麼可能?”我甩甩手,“有誰會希望變成個醜八怪?不過再怎麼在乎也沒用啊,畢竟事情已經發生了。所以只好想不過是一個軀殼而已,反正下輩子總要換的。”
彷彿是忽然間觸及到了什麼,他聽完,竟有些失神
我看他臉上閃著銀灰色的面具,心中有些瞭然。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你叫什麼名字啊?”我問。從外貌看,他的年齡應該是跟我相近的,頂多也不過大我一二歲。在古代我無親無故的,能跟著他,被他象哥哥那樣照顧還真是個不錯的選擇。
“蕭祈然。”
我點點頭,問道:“可以叫你祈然嗎?”
“當然。”他露出一個如春風般和睦的笑顏。
盯著他臉上的面具,我失神了良久,明知道不該問,但卻還是脫口道:“你爲什麼要帶著面具?我不能看看你的真面目嗎?”
他楞怔了許久,估計是沒料到我會提出這個要求。不過繼而彷彿想通了什麼,不在意地笑道:“可以啊!如姑娘所言,不過一個軀殼而已。”
說完,反手便將臉上的面具取了下來。
第3章第2章結伴
說完,他反手便將臉上的面具取了下來。
“啊——”我張大了嘴忍不住輕呼出聲,原本躺倒在石牀上的身體也支了起來。
我發誓,絕對不是我想在他面前表現得那麼幼稚丟臉。而是那張臉,給我的震撼實在太大了。
在現代,由於爸爸在商界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叱吒風雲的名流。雖然,我和哥哥爲了某些特殊的原因,也爲了不引人注意從來都是故意低調地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上普通的高中,可還是免不了要偶爾接觸上層社會那些翩翩佳公子和影視歌明星。即便是哥哥本身,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就是待人冷漠了點,不愛笑,卻更顯得酷。
可是,早見過這麼多帥哥,我卻仍是被眼前這張臉震地久久無法回神了。這個人的容貌根本就無法用英俊來形容。什麼叫絕世容顏,我到今天才終於真正見識到。
墨黑的絲絲髮縷在廟外微風地扶動下不住飛揚著,時而貼著他白皙晶瑩的肌膚,時而又扶過他薄薄的微微揚起的脣。窄窄的鼻樑,如山上雪般襯著幽光,拔卓挺立。而那雙細長劍眉下的眼睛,我竟彷彿是第一次看清了它們的全貌。
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帶出冰藍色瞳眸中溫暖的笑意,忽閃著明亮的光芒。
下一刻,我徹底驚呆了!
不爲面具下那絕世的容顏,不爲他驅散我不安的溫暖笑意。卻只爲那雙望著你時燦若星辰的眼眸,隱藏了多少不爲人知的痛楚亦滄桑,竟仍清澈地如一汪秋水。
他對我的反應抱以苦笑,只是淡淡地道:“現在,你知道我爲什麼要戴面具了吧?”
我楞楞地點頭,隨即幡然醒悟,馬上又急切地搖頭:“我可沒垂涎你美色的意思,你這個容貌是人看到都會沒抵抗力的。”
他被我的話逗樂了,望著我輕輕一笑道:“你好好休息吧。”
我還沉醉在剛剛那個顛倒衆生的完美笑容裡,直到他快走出門口的時候,纔回味過來。
他的背影挺拔俊秀地,在風中卻顯得相當單薄,神子般的華麗中竟隱隱透著無限孩子氣的落寞和蒼涼。面具仍被他握在右手上,捏地很緊,彷彿要將它握碎。
我不知道他曾經歷過怎樣的事,卻在那一瞬間產生一種共鳴地心酸,讓我的心狠狠跳動了一下。我壓下心中一切翻滾地情緒,語調平靜而又輕柔地開口:
“人生,其實就是一場接一場的夢。以前的悲喜,想透徹了,也不過是另一場已然結束的夢。既是夢,又何必再掛牽呢?因爲,我們總有一天會醒來,繼續……新的夢。”
我緩緩地敘述,眼睛望著他,卻沒有望見他微微僵直的身體。我的視線穿過他望向遙遠的時空,那個幾乎被我徹底遺忘的時空。
勸慰別人容易,那麼我自己呢?
我輕嘆了口氣,忍著全身的疼痛再次躺下,緩緩閉上雙眼。
五天以後,經過祈然的精心護理我的身體已經基本康復了。只有臉上的傷依舊猙獰,我曾在河邊觀察過,幾乎可以肯定我此刻還未脫痂的臉拿出去嚇人,效果一級棒。
即便脫痂了,恐怕傷痕也很難自動消除。看來當了17年的“美女”,如今老天終於狠心剝奪我的榮耀了。
這五天來我很少見到那個叫步殺的人。不用祈然說明,我就知道他是個相當冷漠的人了,簡直跟我哥有的一拼。
第二次見到步殺,是祈然叫他把藥端來給我。我當然不指望他會向祈然那麼對我照顧周到,可是也沒想過他會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放下藥就徑直離去。彷彿跟我在一個屋裡多待兩秒鐘,就會無比厭煩一般。
不過我倒是看清了他的長相。介於剛剛纔受過祈然那張臉的視覺衝擊,相較起來步殺的長相真可說是乏善可陳了。但無論誰只要真正看過一眼,就絕不可能忘記。
他一身黑衣,頭髮簡單地用金絲束在身後,有幾束散落下來隱隱遮住他的臉,使我一瞬間不能看得很清楚。你千萬別以爲他這樣的裝扮會被誤認爲女人,不,完全不可能。
因爲他的全身都透著無盡的冰冷之氣,即便在頭髮和披風的遮掩下你仍可以感受到他過於剛硬的身形和臉部線條。或者用冰冷來形容他並不合適,對了,是涼薄,涼薄到讓人無法感受到他存在的氣息。
我再次從河邊回到破廟時,發現祈然和步殺已經打包好了衣物,顯然是要離開了。
祈然已經帶上了面具,遠遠地看著我微笑,而步殺則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手中握著把長刀,看形狀很象浪客劍心手上的那把。
其實我一開始並不是太喜歡漫畫這類東西,只是小雨實在太過於熱衷了。
小雨這個人啊,全身彷彿會散發無盡光芒般,將身邊的人照亮、溫暖。跟她相處久了,耳濡目染,竟也慢慢喜歡上了這些東西,慢慢從孤獨中走了出來。
說來有點奇怪,不知祈然會不會武功,也從沒見他拿過什麼兵器。
咳~這種時候我竟還有心情胡思亂想,不早在爲這天怎麼死纏爛打上他們做準備嗎?
我走上前去,望著祈然問道:“要走了嗎?”
他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不捨和無奈。
這五天他一直衣不解帶地照顧我,我則躺在牀上,有事沒事給他講幾個適合古代的笑話,不能不說相處的非常融洽。
短短五天的相處,我已經對他的聰慧和七竅玲瓏之心歎爲觀止。
他對身邊的一切,尤其是人心相當敏感。我什麼時候渴了,餓了或是傷口癢了,他都會第一時間發現,然後給予最周到的服務。
至於我那些騙人的小伎倆,雖然他一句未說,我是打死都不相信他沒有察覺破綻的。
但是就象我當初所說的,他待人,即便只是個陌生人,都太好了。寧可自己承受被人欺騙的痛苦,也不願勉強別人。
我低頭,看著自己已經變成全黑的運動鞋,沉默許久才低聲道:“可以跟你們一起走嗎?”
“不行!”一個不抑不揚,冰冷的聲音響起。
我在心裡把步殺咒了個千八百遍,但仍低頭做可憐狀,我就不信祈然這個濫好人會忍心。
“不是我們不願帶你上路,而是跟著我們實在沒有什麼好處,怕帶給你更大的麻煩。”
我擡頭,堅定地望著他道:“我連毀容這麼大的痛苦都經歷過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祈然被我說的語塞,一時不知該如何推搪我纔好。
我感到一股冰冷的殺氣在我周身蔓延,擡頭只見步殺仍是面無表情的盯著我,只是那眼神,彷彿只要我堅持跟上,他就會毫不猶豫地下殺手,我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但骨子裡要強的個性,卻使得我反而擡頭,迎視著他,平緩而又堅定地道;“對不起,我知道會給你們添很多麻煩,但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所以請帶上我一起走。”
氣氛彷彿沉默了許久,我回首望向祈然,卻沒有換上泫然欲泣的面孔。神情依舊倔強而淡漠。
“好吧。”祈然終於鬆口了,他有些寵膩地摸了摸我的頭,無奈地笑道,“你這人毛毛躁躁的,把你丟下還真有些不放心。”
幾天相處下來,真是越來越喜歡祈然了,就象哥哥一樣時時寵著我保護我,最重要的一點是比我那個哥哥溫柔多了。不知他是不是對每個人都如此,想到這裡不禁有些無奈,肯定是的,怎麼看他都是個濫好人。
“謝謝!”我甜甜一笑,不知道這個表情在這張毀容的臉上會不會過於恐怖,“還是祈然最好了。”
“祈,你……”步殺皺了皺眉看向祈然,欲言又止。
“沒事的。”祈然笑笑,“不是有你在嗎?我們還是快點趕路吧。”
步殺望了已經走前的祈然一眼,冰眸中閃過一絲擔憂。隨即,他面向我,瞬間地那抹擔憂轉爲濃濃地防備。
“我不管你有什麼目的。”他的聲音字字清冷,透著無邊地寒意,我是第一次聽他說如此長的一段話,呃……威脅,“但若祈有什麼損傷,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靜靜地看了他半晌,彷彿從他身上望到了當年哥哥拼死保護我的身影。我淡淡地笑笑,不答話,卻忽然轉頭向前方大聲喊道:
“祈然!”
祈然回過頭不解地望著我。
“你和步殺是什麼關係啊?主僕嗎?”
祈然顯是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呆了許久,才露出一個笑容。我敢肯定,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展開這種毫無防備,如孩子般純真的笑容。
他的聲音清泉般響起,緩緩流動於我們三人之間。
“他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親人。”
我也向他展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祈然果然是祈然。
是啊!最重要的親人,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回去,因爲那個世界中有我最重要的親人在等著我。
我轉頭面向仍有些失神的步殺,收起所有的算計和假面具,用我平生最誠摯地眼神望著他,做出承諾:“我水冰依僅此發誓,決不做任何傷害祈然和步殺的事,否則就讓我重新活在黑暗中,孤獨一生!”
沒有在黑暗中生活過的人永遠不會感受到黑幕帶來的孤寂,也不會感謝陽光的可貴,更不會知道從陽光中重入黑暗的無邊恐懼。
這個誓言在普通人聽來,可能只是個無關痛癢的後果,但我卻肯定步殺能體味其中的分量。因爲祈然就是步殺的陽光,就象爸爸是我和哥哥的陽光一樣。
“我承認有些事我做了隱瞞和欺騙,但卻也真的從未存一點點害你們之心。在這個世界上,你們對現在的我來說,是唯一的朋友。我只是單純的不想與你們分開,僅此而已。”咳~~,好吧,我承認還有想傍著你們,好吃好住的因素在裡面。
我誠懇地看著步殺,對他凌厲地探視絲毫不予迴避。許久,我彷彿看他輕嘆了口氣,又彷彿沒有,眼神依舊冰冷如昔。
“走吧。”他眼中濃濃的殺意一閃而逝,隨即淡然道。
我的心從未有過的歡呼雀躍,雖然防備仍然存在,雖然只要我傷害了祈然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殺我,可是畢竟……
他說——走吧。
不管是因爲他顧及祈然的立場,還是感受到了我們身上相同的波長,總之他能把我當同伴,哪怕只是讓我可有可無地跟著,也是相當值得驕傲的。
“別隻知站那傻笑了,我們還要在天黑前找到住宿的地方呢。走吧。”
祈然遠遠地笑著向我招手,那微笑仿如對著步殺般,清澈毫無防備。讓我首次感到,可能……掉入古代也不是全然的壞事。
步殺冷冷地走在前面,許是因爲祈然的笑容太過溫暖,我竟感覺,他背對著我的身影不再只有……殺氣和防備。
陽光淡淡地灑落在他們身上,臉上,彷彿跳躍著無數金芒,在我眼前忽閃忽閃。
多麼久遠以後,每當回憶起此情此景我都忍不住夾著溫暖微笑,只是那溫暖以後的冰冷,微笑以後的苦澀,當時的我們又怎麼會想到呢?
第4章第3章殺手
陽春三月,天氣溫和清爽。我們一行三人抱著遊戲的心態,停停走走,竟也在一個月內走了大半個國家。
在這一個月內我也終於弄清楚,自己究竟到了一個怎樣的時代。這裡並非中國古代的任何一個皇朝,恐怕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時空吧。我們現在所在的國家國號爲“祁”,是周邊國家中實力最強的,一共擁有三十六個州,一百八十幾個郡,郡下又轄縣鎮。
祁國的國王——衛聆風,年僅20歲時就登基爲帝,是祁國史上最年輕也是最強大的皇帝。僅用了三年時間,就將版圖擴張了幾倍,成爲各國中當之無愧的霸主。
至於其他幾國,我既沒有踏足,現在自然也無暇去理會他們。只知緊追“祁”之後的還有“尹”、“鑰”等國,實力也是相當不俗的。
旅途中我閒來無事就跟祈然學習醫術、瑤琴。可能因爲在現代我本就對醫理頗感興趣,短時間內竟也有了一定的成果。至於瑤琴,本身在現代時我就學過古箏,所以彈起來竟也似模似樣。
聽著祈然誇我聰明,真是飄飄然乎,也不管旁邊步殺“陰險”的笑。
至於武功,祈然是一開始就想要教我。說在這亂世中,姑娘家沒有一點自衛能力是很危險的。可惜古代這武功委實過於恐怖,練外功都必須得有內功輔助,否則那些箇中看不中用的花招,還遠不如我以前訓練來的技巧有用。
問題就出在這個內力的修煉,竟讓我每天靜坐三個時辰,合六個小時,去感受體內氣流的竄動,再慢慢引導它。MYGOD!還不如讓我直接死了算了。
於是乎,興致勃勃要成爲武林高手的我,在三天後當機立斷放棄了這個想法。
祈然無奈,步殺冷笑,這一次我全體忽略不記。
走在被稱爲祁國“魚米之鄉”的昌平郡上,我的心情無比的暢快。這一個月來我可謂是實現了七年來每天盼著,卻苦於爸爸工作太忙一直沒機會實現的夢想——旅遊。
除了偶爾因爲沒找到住宿的地方要風餐露宿外,其他可說是相當美好的。
我臉上的傷早已經完全脫痂了,但疤痕卻如我所料依舊殷紅。介於第一次上街就嚇哭了一個小妹妹,嚇跑了一堆美男,我無奈之下只好每天戴起面紗。幸虧現在仍是初春,天氣溫和卻不炎熱,要到了三伏天我都不知是否要學祈然去打造個合適的面具了。
我也曾問過祈然,當初見到我的臉時,有沒有覺得厭惡或恐懼。
他笑笑,眼裡卻沒有笑意,說:“絕美的臉,纔會讓我覺得厭惡或恐懼。”
我楞了楞,終於知道他是在說自己。
我手握著銀票三步並做兩步蹦到客棧老闆面前,揚聲道:“老闆,我們要住店。”
恩,有錢的感覺就是好!象在現代,那個吝嗇的老爹明明有錢到可以買下一個城市,可是偏偏就不給我和哥一毛多餘的錢,美其明曰:享受生活。
什麼包車接送,保鏢護航的陣仗,我是壓根連影兒都沒見過。只有回家才能見到的那棟豪宅和爸爸偶爾帶我們去參加的上流宴會,纔會讓我想起自己也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果然,有沒有血緣關係,待遇就是差了一截。
我笑笑。那個人啊,永遠都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
“請問客官要幾間房?”
“兩間,要上房知道了嗎?”我晃了晃手中厚實的銀票道。
“好勒!”掌櫃一聲吆喝,“帶幾位客官去天字一號、二號房。”
我信步在前面蹦走,祈然頗有些無奈地笑道;“你做什麼高興成這樣?小心腳下,莫再摔交了!”
我回頭狠狠地瞪了祈然和在旁眼露譏笑的步殺一眼,恨聲道:“都說了那是意外了,再提摔交我可要翻臉了!”
想起幾天前那場意外我就火大。那天是個趕集日,街上人來人往的,無視祈然和步殺一副看怪物的表情,我正好奇地買了個古代的糖人兒又舔又咬又摸地研究著。
忽然,街上起了陣混亂,原來是有匹馬驚了。眼見當街有個小男孩嚇傻了就在那馬蹄底下,我管不了三七二十一,箭步衝上去搶救。
本來依我的身手,這種行爲絕對是小CASE,可誰料我那新穿上的古代士女裙和繡花鞋根本不能跟牛仔褲和運動鞋的矯捷相提並論,還沒跨出兩步我就被拌了個狗吃屎,那糖人竟也全擦在了臉上紗布上。
眼看我就要和那小男孩一起成爲馬下亡魂,我嚇得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卻感覺自己已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睜眼,對上一雙藍眸。祈然的眼中第一次蘊涵了少許怒氣,正待斥責我。那小孩卻因驚嚇突然啼哭起來,害得我手忙腳亂去安慰,結果他突然湊過來在我臉上舔了一下就不再哭了。
我嚇了一跳,他接著仍要再舔,這纔想起我臉上全是甜漿。待要起身不予,那小孩卻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搞得我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祈然此時都忍不住笑出聲來,這麼近得在他懷中看他如此開懷地笑,我竟有些愣怔。他忽然低頭,輕輕在我額頭上舔了一下,用略帶沙啞的聲音道:“果然很甜。”
他望著我的眼神似燃著某些不知名的情愫,藍眸瞬間轉深。墨黑的絲絲髮縷飄散到我的臉上,拂動著,直麻到我的心底。
我一忽兒臉全紅了,“唰”一下跳起來,也不知該說什麼就往前走。誰知那裙,我真是無比後悔穿上這裙。只聽“撲通”一聲,我再次撲倒在地上。
“哈哈……”這次不只是祈然,連著那小男孩和圍觀的人羣都發出一陣善意的鬨笑。
我擡頭,發現竟連步殺那張千年不化的寒冰臉,也帶了些須笑意。唉!我是不是該先誇獎下自己功德無量呢?
回憶結束,我轉頭悻悻地繼續往樓上走。
自從那天以後,只要自己一穿上仕女裙,祈然就會時不時地冒出一句“走路小心”之類的話,最可惡的是兩人往往眼含笑意。尤其那個步殺,完全一副看好戲的促狹表情。
可是不穿女裝改扮男裝,蒙著個面紗又實在太過奇怪。我也不是沒想過戴垂紗斗笠。可是,我一提出後,祈然就堅決反對,說我平時走路就已經夠搖搖欲墜了,要再在眼前遮個紗布,也就別想活著走出一個郡了。
我被氣地一天沒跟他們說話。
我們正走在樓梯中段,忽然樓下一個洪亮的聲音破空般響了起來。
“那不是步殺嗎?!”
我回頭,看到步殺的臉瞬間凝結起來,全身的殺氣彷彿是與生俱來般,瀰漫在這狹窄的走廊上。
“真的是步殺?”
“你……你沒看到他手上那把‘汲血’嗎?”
“……”
隨著這種議論聲的蔓延,客棧裡開始被恐慌、憤恨和疑慮的氣息充斥。看他們的樣子,有些似乎想立時奪門而逃,有些緊盯著步殺恨不得剝他的皮,卻又夾雜著矛盾的恐懼,不敢有任何行動。
我湊近微微皺眉的祈然,低聲問:“步殺是什麼來頭啊?瞧他們一副見鬼的模樣!”
祈然沉默的望著我,雖然沒有擡頭我也能感覺到步殺的意識若有若無地集中在我身上。
許久,祈然帶著點無奈道:“你一直都不知道嗎?步殺是天下第一殺手。”
難怪他身上有著跟哥哥一樣的氣息,我苦笑,早該猜到了不是嗎?
但現在卻不是感傷的時候,我望過去,幾乎能看到步殺眼中一瞬即逝的寒意。
這一個月來我們三個每天都在一起,雖然步殺一直冷冰冰的樣子,可是我卻能感受到他越來越不再仇視我的存在。
不管是因爲什麼原因,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要真正接受一個人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辦到的,所以這份信賴對我來說格外珍貴。
我收斂所有的情緒,促狹地上上下下打量他半晌,笑聲道:“就你這副模樣也算得上天下第一殺手?”
步殺瞇起眼,回視我,眼中閃過一道危險的光芒。但渾身的殺氣卻無意識地收斂了,我笑笑。卻聽他清冷的聲音道:“要試試嗎?”
我連忙往祈然身後一縮,聲音憤憤:“你明知我一個手無縛雞隻力的弱女子怎麼可能鬥得過你?天下第一殺手耶!這麼響亮的名號,怎麼可能會象你這麼沒胸襟、沒氣度、沒修養……有本事,你跟祈然打啊!”
“冰依!”祈然又好氣又好笑地打斷我,“你確定要在大庭廣衆討論步殺是不是第一殺手的問題嗎?”
我低頭,這才發現下面的人羣已經完全被嚇懵了,只懂呆楞楞地盯著我看。我尷尬一笑,對祈然道:“嘿嘿,我們還是先上去吧。”
不知爲何,我忽然感覺背部一緊,彷彿有人正緊緊地盯著我。那眼光,不是冰冷的,卻也沒有什麼溫度,如果非要用什麼詞來形容的話,應該是——探究。
我訝意地四處看看,卻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物。心中不禁暗怪自己太過疑心。
“怎麼了?”祈然柔聲問。
我搖搖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道:“我們上去吧。”
祈然寵膩地摸摸我的頭髮,示意我先走。所以我並沒有看見,他在我轉身後,眼光專注地盯著某個方向許久,許久。
我們三個就這樣旁若無人的往上走,氣氛那個詭異啊,樓下大堂靜地連根針掉下都能聽的一清二楚。直到——
“步殺——!”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淒厲的喊叫,“還我父親命來!”
我的腳步一頓,回頭,只見一個全身佈滿血跡的青年,披散著頭髮狀似瘋癲地從門外衝了進來。原本就惴惴不安的人羣,經此一嚇,馬上炸開了鍋。奔逃、擁擠、驚聲尖叫充斥了整個客棧,全體涌向門外。
很難理解,我們三個遊遊走走都一個多月了,從沒見步殺掩過臉面,卻也沒人發現他的身份。步殺這個人本來就很難讓人感受到他的存在,怎麼今天一到客棧就會被人認出來呢?
難道……是有人故意煽動人羣?我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隨即想起第一個叫出步殺名字的聲音,彷彿不帶一絲恐懼。那麼,煽動者就是他嘍?但是,動機又是什麼呢?
我環目四顧,終於發現有個滿臉絡腮鬍的中年人雙手環胸,靠在角落的樑柱上,平靜地注視著奔逃的人羣。與四周恐慌或者憤怒的衆人截然不同,彷彿早就預知了這結果,現在正耐心等著正幕的開場。
第5章第4章挑釁
我湊到步殺身邊,輕聲問:“你認識那個瘋子嗎?”
“認識。”他面無表情地回答,“一年前被我殺掉的王守躍的兒子。”
“這麼早以前的人你還記得?”我訝意地道,因爲步殺對他不感興趣的人事是絕對不會花一分腦細胞去存儲的。
他低頭淡淡地掃了我一眼,回答:“他本也是我的目標之一。”
“那……您老會這麼好心放過他?”
步殺的眼中已經開始積聚不耐的怒意了,我卻仍是不知好歹地用好奇寶寶的眼神直瞪他。
“我沒興趣殺已經瘋掉的人。”他終於妥協,回答。
果然,我所料不差。一個瘋掉的人又豈會知道步殺在哪裡,更不可能剛好在有人認出步殺的當口突然殺出來,這顯然是一個早就布好的局。
雖然,我不得不說,這是個挺爛的局。
我點點頭,隨即斂起笑容,沉聲問:“那下面那個呢?你認識嗎?”
步殺的眼神瞬間鬱結起來,冷笑道:“不認識。不過也不差了。”
他一個翻身,躍到樓下已然走空一半的大堂。
剩下的各個都手握兵器與正中央的步殺對視,眼中充滿怨恨。
唉,想他老兄在一個客棧裡就能找到這麼多仇家,也真不枉他天下第一殺手的名號。
“步殺!步殺!——”那個瘋癲青年喘著粗氣,大聲喊叫著,雙眼通紅,是人都聽得出他刻骨的仇恨。他一個個人望過去,終於目光落在步殺的刀上,大吼一聲:
“終於讓我找到你了,步殺!還我爹命來——”
步殺露出個憐憫的冷笑,在他即將撲過來前,輕輕側身一閃。青年收勢不及,一頭撞在樑柱上,頓時血流不止,將他原本就很班駁的破衫染得更猩紅。
我忽然有些恐懼站在底下的那個步殺。他的全身溢滿了殺氣,不若平常的冰冷無表情,卻帶了抹嗜血的冷笑,直讓我感到徹心徹骨的涼意。
他就這麼靜漠地看著周身的一切,彷彿除了自己,其他只是沒有生命的死物。
我害怕那樣的步殺,害怕他會不顧一切的走入黑暗,再不回頭。一如當初的哥哥。
“步——”祈然暖暖地悅耳地聲音響起,瞬間驅散了他身上的寒意,和我滿心的恐懼,“小心王奇,他被人下了毒,手指、鋼刀包括血都莫要碰。”
我心頭一震,惶惶望向祈然,溫暖的笑沖淡了我地不安。他揉了揉我的頭髮,將我擁進懷裡,聲音彷彿有魔力般逐漸安撫我:“放心吧,步殺不會有事的。他早已經不是以前的步殺了。”
我使勁地眨眨眼將迷濛的水汽逼回去,把臉深埋在祈然溫暖的懷抱裡,反手緊緊抱住他。
哥哥和我早已經不是以前的我們了。這點我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嗎?但爲什麼聽到祈然的話我會感到那麼的如釋重負,彷彿就等著有一天,有這樣一個人來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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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殺望了樓上的我們一眼,笑笑,沒有一絲諷刺與寒冷的微笑。隨即,沒等客棧的任何人有所反應,他動了。
我擡頭的那一瞬間,只能看到一個如鬼魅般的影子在我眼前飄閃,隱沒。
待我們回過神,王奇已經如死屍般躺倒在地上。只有那仍在起伏的胸口證明他還是活著的。
在場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開始意識到自己與對手的實力差距,根本不是拼著人多或意志可以戰勝的。
連那個絡腮鬍也一時蒼白了張臉,真是好看。
“說吧!”步殺刀尖遙指他,冷冷地道,“爲什麼要設計我?”
絡腮鬍明顯地一楞,沒想到步殺會這麼快將矛頭直指他。不過,只片刻他就冷靜了下來,換上一副悲憤的面具,對著衆人吼道:
“大夥兒,你們也看到了,這個冷血的殺手,殺死了王少俠的爹,又把他逼瘋了,卻仍不肯放過他。這樣喪心病狂的人,相信在座各位曾受到他毒害的也不少吧。我蒙闊今天就是拼了這條賤命也定要爲天下英雄討個公道!”
一番話,講得大廳裡羣情激昂,人人一副慷慨就死的模樣。唉!羣衆果然是盲目的。
步殺毫不在意地笑笑,冷聲道:“是嗎?那麼我不妨先成全了你!”
說完,身形一動。絡腮鬍先是一慌,隨即馬上冷靜下來,抽出一把大刀,堪堪架住了步殺的刀勢。緊接著幾個來回,我只覺人影在我眼前不停的晃,我卻怎麼也看不清到底誰佔了優勢。
我心裡一慌,握著祈然的手也不禁直冒冷汗。他回頭輕輕地對我一笑,道:“放心吧,他不是步殺的對手。”
果然,片刻之後,兩個纏鬥的身影分了開來,其中一個狼狽後退了好幾步,另一個則穩如泰山,仿若從未動過。
絡腮鬍吐出幾口鮮血,恨恨地盯著步殺,忽然想起了什麼,眼珠一轉,對著衆人道:“我們這麼是對付不了他的,各位!快上樓抓他同黨。”
聲音剛落,底下那些自稱英雄好漢的人已經蜂擁著從樓道爬了上來。
步殺的臉色狠狠一變,待要搶上,卻被周圍數十個人圍的團團轉。這些人要收拾也不過是半晌的時間,可他現在卻等不了這麼久。
步殺冷冷地掃過圍住他的人羣,那眼中的殺意和居高臨下的藐視,讓在場的人都打了個寒戰。他把手輕輕撫上黑刀“汲血”,指力一深——
卻聽祈然的聲音倉皇急切地響起:“步!不要破刀,我們不會有事的!”
步殺手勢一頓,周圍的人羣已經圍了過來,他無奈地嘆息一下,只得重新投入戰鬥。
說真的,我竟然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情欣賞步殺那邊的戰鬥,都不得不佩服我自己了!
我一直覺得奇怪,步殺爲什麼會擔心我們呢?雖然我沒怎麼見祈然使出過武功,可這一個月來的相處,我大致也可以明瞭,祈然的武功絕不下於步殺。對付這些盲從的人羣還不是易如反掌?
有幾個人已經衝到了我們面前,祈然抱緊我輕輕一躍,姿勢那個瀟灑啊!隨即轉身,晶瑩修長的手指隨手一點,眼前幾人就已如雕塑般無法動彈。臉上那個驚愕莫名的表情啊,真該拿出手機把他們照下來。
一個後繼的老者,衝到我們面前,卻停了下來,望我們半晌,才道:
“公子和姑娘年紀輕輕,爲何竟跟這等江湖敗類勾結?”
祈然表情淡然,平聲道:“他是我朋友。”
老者臉色一變,但仍忍住氣,好言好語勸慰:“看公子年紀輕輕就有一身好武功,將來必定能有一番成就。何必爲了一個誤交的匪類而斷送自己的錦繡前程呢?”
祈然默然不語,我知他是脾氣太好,不願與人爭吵。
那老者卻以爲勸慰有效,更是一副慷慨激昂地模樣振詞:“更何況公子不爲自己著想也要爲身邊的姑娘著想啊!若以後讓人知道她與步殺是一夥的,豈非毀了她一世清白?”
我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本姑娘不講話你當我好欺負啊?
看祈然擔憂的眼神,不會真的被說動了吧?MYGOD!爛好人就是爛好人,怕是一輩子都只會爲他人著想了。
我稍稍離開他的懷抱,向他嫣然一笑。隨即巧笑倩兮地面對那老者,做天真狀:“老爺爺,你說跟著步殺會毀我清白嗎?爲什麼?”
老者彷彿意識到自己竟真的有希望感化兩個迷途的羔羊,心情一陣激動,回首阻止要上來的衆人道:“各位,這兩位看來仍有向善之心,我們是否該給他們一次機會呢?”
“好!但憑李長老做主!”下面的人看來也是頗爲激動。
下面纏鬥中的步殺擡頭冷眼掃了他們一遍,露出個輕蔑的淺笑。
祈然則有些憐憫地看了那老者一眼,依然沉默不語。
“小姑娘,你知道殺手是做什麼的嗎?”
“殺人唄。”我做吃驚狀,“老爺爺,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下面忍不住一陣鬨笑,老者的臉色白一陣青一陣,許久才控制住自己的怒氣,用自認爲最和藹的聲音道:“老爺爺當然知道。小姑娘,你不認爲殺人是不對的嗎?”
我鄭重地點點頭,道:“是很不對。”
老者大喜,正待再次鼓簧,我卻先他一步指著樓下纏鬥中的人羣尖聲道:“老爺爺,他們那麼多人圍殺一個,那不是更不對?”
樓道衆人待要昏厥,老者繼續耐著性子解釋:“那是因爲步殺他殺了很多無辜的好人,那些人是在爲民除害知道嗎?只有他死了,其他的好人才能不再被他殺害。因爲他是個該殺的壞人!”
我的手緊緊地握成拳,指甲深嵌進肉裡我卻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真的要用盡我全身的力氣才能讓自己不露出冷笑。
難道他們以爲殺手生來就是殺手嗎?難道他們以爲殺手是自願去殺人的嗎?他們只是一羣拼命守護著自己和親人,甚至不惜淪爲別人工具的可憐人啊!
爲什麼只是這樣仍不得不被人憎恨呢?
“真是壞人?”我張大水靈靈的眼睛。
老者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我一副難過的表情:“老爺爺,那我跟祈然哥哥也算是壞人嗎?”
“這個……”老者看我一副被傷害的表情,心中不忍,想也不想脫口安慰道,“當然不算,你們是好人。”
“哦,那即是說,就算我只是在拖延時間你也不會殺我嘍?”我“天真”地問,“因爲老爺爺你又不是殺手,不會殺無辜好人的嘛!”
老者臉色一變,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但又抓不著頭緒。
我笑笑,很真誠的表象:“老爺爺,還要告訴你一件事哦?”
“什麼?”他緊張地問。
我笑得格外燦爛:“步殺就站在你們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