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身青衫,腰懸長劍,一張長臉,大約二十三四年紀。他臉上雖然滿是不屑的神情,眼睛卻一直盯著譚家兄弟,顯然不敢放鬆。
餘人彥爬到他腳下,慘聲道:“於師兄,殺了他們,殺了他們!他們把我的手和腳都打斷了!”
那于姓漢子嘿嘿冷笑:“餘師弟,你該慶幸來的不是你賈師兄,若是賈師兄來了,看你這慘狀,怕是要把你丟下跑了?!?
他口中的賈師兄武藝平庸,但慣會欺下媚上,經常巴結餘人彥,因此兩人走得很近,師兄弟都不喜他。他剛剛就在附近,聽到餘人彥喊的是讓賈師兄救他,心想若是那慫包來了,遇著眼前這二人,如何救得了人,因此出言譏諷。
餘人彥只滿口應是。
那于姓漢子也沒把握勝過眼前兩人,不敢輕舉妄動去替餘人彥止血,怕漏了破綻,又不敢拖延時間,擔心延誤了給餘人彥療傷的時機。心裡焦急,偏偏今夜師父回去了,只留下他們幾個人盯著鏢局,其他人這會兒又沒到。
他嘗試出言恫嚇:“你們兩個是什麼人,膽敢傷我魔教的弟子?”
兩兄弟互相看一眼,卻並不信他是魔教中人。他們走鏢時也與魔教中人打過交道,那些人都稱呼自己是神教弟子,哪裡會用魔教這樣的詞來貶低自己。
那人見嚇不到他們,嗆啷一聲,長劍出鞘,道:“你們不信嗎?那就來試試我魔教手段!”
譚家兄弟正想也擒下他,把更多人引來,爲搶佔先機,拖刀便上。
他們的刀快,那人也不慢,滾地躲開譚木一刀,長劍反撩,擋下譚林一記“白虎跳澗”,兩人手臂俱是一震。
譚木又一刀向他背後劈來,那人左足反踢,將鋼刀震開,右足又連環反踢,把譚木踢得連退兩步。他得了機會,長劍連圈,又和譚林對了幾招,不相上下。
譚林刀法剛猛,勢大力沉,但那人劍法輕靈,剛勁十足,一時間都奈何不了對方。
譚木穩住身形,卻不急著再上,持刀旁觀,待兩人又過了二十幾招,忽然一刀攻出,用的正是自己補足的招式“剪撲自如”。這一刀一反五虎斷門刀大開大合的手法,手中鋼刀像是匕首一般,靈活自如。
那人猝不及防,肩上立時見了血,怒道:“好賊滑的卑鄙小人!”
譚木一晃身又退了開來,繼續觀戰,冷笑道:“打賊子自然用賊招?!?
那人再不敢全力施爲,時時防備著譚木的偷襲。譚林力大,他漸漸有些招架不住,又漏出一個空門,譚木尋機還是一招“剪撲自如”,割在他的腰上。
卻不知那人正是有意誘敵,左手推出一掌,印在了譚木心口。
譚木臉色一青,登時退了好幾步,嘔出一口鮮血來。
譚林大驚,舍下那人,扶住譚木:“哥,你怎麼樣?”
“沒事?!?
譚木吐出血後,面色稍稍轉好。他扒開衣衫一看,果然胸口上有個青黑的掌印,他認了出來:“是摧心掌,你們是青城派的!”
於人豪捂住傷處,也退到餘人彥旁邊,哼了一聲,道:“若不是我功夫不到家,只這一下,你就已經死了?!?
他踢了踢餘人彥:“餘師弟,你還好嗎?”
餘人彥失血過多,早又暈了過去。於人豪沒聽到迴應,心道不好,已有了幾分撤退的打算,卻聽見街邊有人說話:“於師弟智鬥雙人,師兄真是佩服得緊,只是實在不該漏了身份。”
黑暗裡又出來兩人,
其中說話那人小頭小腦,手裡拿了把摺扇。另一人見到躺在地上的餘人彥,立刻匆匆跑上來,扶起餘人彥,叫了幾聲,見叫不醒,問道:“餘師弟這是怎麼了?”
於人豪並不睬他,對剛剛說話那人道:“方師兄來得正好,替我看住那個瘦子,至於這個壯的,我再和他好好過過招!”
方人智展開扇子:“這兩人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自然是要死的?!?
於人豪面色一沉,還想再打,牆頭上卻忽地響起一陣哨聲,然後又有人說話,是個清脆的女童聲音:“小腦子的打有腦子的,狡猾的打憨直的,你想的真好。”
於人豪尋聲看去,曲非煙正雙腿一蕩一蕩的坐在牆頭望著他。
於人豪怒道:“你又是哪裡來的黃毛丫頭?”
方人智上前提醒:“剛剛那哨聲,怕是有埋伏,我們不如先撤?!?
曲非煙笑道:“你們走不掉的,我平之哥哥已經來了?!?
他們心裡一驚,只聽得一陣腳步聲響,牆那邊又翻出來十幾個人,將他們圍住,爲首的正是林震南夫婦和一個不認識的少年。
那少年正是林平之。
他上前道:“你們在我家牆邊打架,打完了還想走,豈不是想得太好了!”
林震南走到前面,遮住林平之,道:“不知幾位尊姓大名?我福威鏢局哪裡得罪了幾位,竟然出手如此狠辣?”
方人智打個哈哈:“總鏢頭這是什麼話?我等不過是路過,那兩個使刀的先出手傷我師弟,因此纔打起來,擾了鏢局清靜,實在不好意思,還請總鏢頭恕罪?!?
林夫人與丈夫並肩一立,喝道:“清靜?福威鏢局的清靜早就沒了!你們這些賊子,敢做不敢當嗎?”
譚木捂著心口退到林震南身邊,低聲道:“譚木見過總鏢頭。方纔我們兄弟與此人交手,此人使出摧心掌,怕是青城派的,不過此人絕無本事悄無聲息殺我們鏢局二十多人,只怕對方還有強援?!?
林震南一聽,心裡大爲震驚。前段時日青城派才收了他們送去的拜年禮,還回信說要遣四個弟子過來回禮,他原以爲從此福威鏢局在四川的門路算是打開了,不枉費四年苦心經營,沒想到對方回的竟是這個禮!
那強援只怕就是餘滄海他自己了,林震南心中不禁一凜。
林平之心知鏢局裡的鏢師膽氣已喪,恐怕不敢先出手,若待對方強援趕到,形勢便不好多說了。
他長劍一挺,叫道:“速戰速決!”手捏劍訣,便已先行出手。
林震南和林夫人害怕兒子不是對手,也搶上前去。
幾人頓時打作一團。方人智還想狡辯,於人豪已經冷冷道:“憑你福威鏢局這點玩藝兒,又能拿老子怎麼辦!”
他雖胳膊上有傷,但使劍還是極快,刷刷急攻數劍,竟無一不是辟邪劍法裡的招數,笑道:“我這辟邪劍法怎麼樣?”
另外兩人見狀也同樣使出辟邪劍法,林震南和林夫人心下驚駭,萬萬想不到對方竟然會使自己家傳劍法,一時茫然失措,手上功夫便慢了下來。
衆鏢師也是見過辟邪劍法的,當下心裡更加恐懼,畏縮不前。
只有譚林見勢不對,上前背身替林夫人受了一劍,又一刀擋住於人豪攻勢,救下林震南,雙目睜圓,大喝道:“好狗賊!”
碧海潮生劍惑人心神的心法不分敵我,林平之不敢輕用,只能以劍法迎敵,眼見己方受挫,他劍尖一點,刺在賈人達手上穴道。賈人達只覺得手上一軟,長劍已拿不住了,掉在地上。
林平之棄了他,回身一劍,當胸便朝於人豪直刺過去,使的正是“落英神劍”中的一招“萬紫千紅”,劍尖晃動,使敵人難以瞧清所刺方向。
於人豪看對方年輕,卻也不敢大意,他臨敵經驗豐富,既看不清對方劍法,乾脆不管,還以一招“松濤如雷”,同樣向林平之刺去。
林平之虛招變實,刺他咽喉,迫於人豪收手架住這一劍,立刻變刺爲抹,再削他咽喉。
於人豪側身反手提劍格住。林平之攻勢不絕,抹身繼續向右橫斬。於人豪只能再格,林平之不依不饒,蓋頂又是一劍,打得於人豪連連後退。
林平之再進,卻又換了一套劍法,正是碧海潮生劍裡源自玉簫劍法的招數。只見他連出三招,分別是“簫史乘龍”,“金聲玉振”,“鳳曲長鳴”,於人豪沒有還手的機會,只能不斷招架, 驚心不已。
林平之將劍法一一使來,於人豪畢竟有傷在身,不能久戰,他賣個破綻,又想來一次誘敵深入。
譚木休憩好後一直在旁掠陣,見狀忙出聲提醒:“少鏢頭小心,此人狡詐?!?
林平之不管不顧,長劍橫揮,一劍拍在於人豪劍面上。於人豪只覺得一股巨大的黏力拉扯著手中長劍,幾欲脫手,想要運力奪回,林平之卻又變招,斜斜一挑,於人豪側身再避,左袖倒被林平之這一劍割了下來。
旁觀的鏢師見少鏢頭英武,喝了一聲彩,又有了底氣,陸續上前圍攻。
方人智和賈人達雙拳難敵四手,不多時身上已添了幾個傷口,忙叫道:“於師弟,我們撤吧。”
於人豪一襲青衫也給割得破爛,他飛起一腳,踢退一人,掛在身上的破布也跟著飛舞,狀若瘋癲。他也早生退意,只是林平之專纏著他打,而且長劍之上似有黏力,每每與他對招,手中長劍一時間抽不回來,又被譚木偷襲得手。
他心裡發狠,長劍盪開譚林鋼刀,側身便往林平之劍上撞去。只見一條胳膊飛起,鮮血噴灑而出,濺到林平之眼裡。
衆鏢師見他那惡鬼般的模樣,心裡發怵,一時不敢再上。
於人豪忍痛回身一劍幫助方人智逼退林震南,立即後撤。
林平之抹掉血水,見賈人達還想去攙餘人彥,手在腰上一抹,扣了顆鋼珠,甩手一擲,正中賈人達後心。
賈人達登時撲倒在餘人彥身上。
於人豪和方人智無意救他與餘人彥,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