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非煙的辦法其實很簡單。
餘滄海要劍譜,那便把劍譜給他。江湖中對劍譜動心的人多了,他得了劍譜,心裡擔心給人發現,自然不會在衡山多待。
青城派一走,那麼就真的是沒人能認得他們了。
只是原本的劍譜是萬萬不能給的,不然餘滄海若真的狠下心來,自宮練劍,他們這麼做豈不成了資敵。
曲非煙的意思,要林平之把劍譜裡關於自宮練劍和不自宮的害處全刪了,裡面的藥方丹方,也可以稍作改動,減少其中燥熱藥物。
這樣一來,即使餘滄海要做驗證,不過就是學的慢些,不會很快走火入魔,被看出異樣。
如若他真信了這劍譜,自己去練,初時沒什麼,練到深處,到了欲罷不能的地步,即使發現不妥,恐怕也晚了。
這是一個一石二鳥之計。
林平之跟著郭復學習醫術,雖然用郭復的話說是隻得一點皮毛,但只是修改藥方,倒也足夠了。劍譜的改動,也只是刪去其中關於害處的提醒,原本的精妙法決全留著,也不擔心給人看出真假來。
而要讓餘滄海相信這份劍譜,自然不能由他們親手奉上,一定要是青城派自己發現的才更讓人相信。
幸好青城派在福州還有弟子。
這些弟子白日裡有的在鏢局裡搜尋劍譜,有的在外面盯著,晚上就都大咧咧鳩佔鵲巢,把鏢局當成住處。
但他們吃飯,卻格外喜歡在賢南酒樓,因爲這座酒樓是福州西門大街上,最好的川菜館。
林平之和曲非煙早早踩好了點,知道他們最常坐的座位,是二樓靠窗的一個位置。
於是第二天中午,他們就坐在了旁邊的一桌。
林平之和曲非煙都易了容,把臉上抹得坑坑窪窪,購置了兩把雁翎刀,扮作江湖裡討生活的一對兄妹。
他們來得早些,一桌菜已吃了一半,青城派的人才到,一共六個,都是道貌岸然模樣,擠在一桌坐了。
曲非煙見人來了,張嘴就要說預先準備好的臺詞,林平之連忙夾了一筷子魚片,送到她嘴裡。
曲非煙下意識把魚片吃了,直直看著他。
林平之眼裡帶笑:“你還要咬著我的筷子多久?”
曲非煙露在外面沒有塗成蠟黃的脖頸猛地紅了,她鬆了嘴,低下頭去。
林平之笑著又給她夾了一筷子到她碗裡:“來,吃魚,你以前不是挺愛吃的。”
曲非煙低聲嗯了一聲,埋頭吃菜。
他們這邊慢條斯理的吃,隔壁那六人吃飯時卻在高談闊論。
那六人說話時很大聲,顯然並不在意所說的內容給人聽了去。
一人道:“格老子的,這福威鏢局我們都快翻遍了,就差把每塊地都挖一遍,這東西愣是沒影。”
另一人啐了一口,也說道:“依我看,那劍譜早就被林震南帶走了,咱們在這不過白費功夫。”
“唉,真羨慕羅師弟他們喲,跟著師父去衡山赴宴,又可以大吃大喝。”
一個人嘿嘿一笑,一臉淫邪地道:“不去也有不去的好處,天高皇帝遠,咱們自可以隨便去瀟灑,沒錢了就把鏢局裡的東西拿去發賣,豈不快活?”
最開始說話那人哼聲道:“能賣幾個錢,也就夠你去怡紅院裡找個沒人要的老貨,值錢的玩藝兒早給師父送回去了。”
林平之聽得心裡惱火,強忍著沒有發作。曲非煙隔著桌子踢了踢他,他看過去,曲非煙對他溫和的笑了笑。
林平之知道她在安慰自己,便也笑著示意沒事。
那邊又有個人道:“我最擔心的還是林震南那夥人,師父去了衡山,大家又沒攔住他們,要是給他們叫了救兵殺回來,咱們如何是好?”
“格老子的,找又找不到,還要怕這怕那,還不如回去算了。”
林平之敲了敲桌子,那六人看過來,他沒察覺般,把聲音壓低:“妹妹,吃完了麼?”
曲非煙把臉從碗裡擡起來,知道這是要開演了,很想先清一清嗓子,又怕壞事,只能一口把盞裡的茶水喝了,也跟著低聲道:“現在去嗎?”
林平之狀似謹慎地看一看周圍,那六人見他似乎有什麼隱秘要說,紛紛裝作沒有在聽一樣,推杯換盞,卻把耳朵都豎直了。
“福威鏢局被挑,裡面值錢貨早被拿了,但是林震南在向陽巷還有個老宅,卻沒多少人知道。咱們這次得了消息,知道那老宅的地窖裡藏著好東西,自然要儘早去,不然讓別人捷足先登,不是白來一趟福州。”
他們說完,就立刻起身,在桌上留了銀錢,一副匆匆要走的模樣。
那六人早聽到他說到福威鏢局便心裡一跳,又聽到林震南在向陽巷還有個老宅,已經是喜色難掩,只是終還需確認一番。
他們伸手把林平之二人攔住:“慢著,剛剛你們說福威鏢局的林震南在向陽巷有個老宅,是真的嗎?”
林平之驚詫道:“你們怎知——不,我沒說!”
“還想騙老子?告訴你,你們那點貨色,就是再小聲些老子也能聽見。說,消息哪來的?”
曲非煙抱著林平之的胳膊,憤憤道:“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只見一人按住手中長劍,劍光一閃,桌子已給他們切下一角來。
“格老子的,敬酒不吃吃罰酒,不要逼老子動手。”
兩人像是被嚇著了,顫抖著說道:“我們......我們也是路上聽人說起,才臨時趕到福州的。”
一人沉吟道:“沈師兄,不如你們先去看看,我和呂師弟在這看著他們,若是他們說假話,再料理了他們。”
那沈師兄應了,帶著另外三個人下樓就走。
林平之拉著曲非煙坐回去,繼續吃菜。剩下兩人見他們老實,也沒爲難,只是一直盯著他們。
過了好一會兒,樓下突然傳來一連串急切的腳步聲,那四人人還沒上樓,聲音卻已經傳來:“哈哈,東西到手了。”
看著林平之的那兩人聽到,臉上也是一喜,不自覺就有些放鬆了。
林平之和曲非煙對看了一眼,猛地把桌子朝著他們一掀。兩人頓時給灑了一身的油湯,索性菜已涼了,沒給燙著。只是等他們回過神來,林平之兩人已經躍下樓去,跑得沒影了。
林平之和曲非煙在路邊的脂粉鋪子裡去了易容,又去旁邊成衣鋪取出備好的衣服換了。
曲非煙換了一身綠衣出來,拉著林平之的袖子,邀功道:“平之哥哥,非非演得好不好?”
林平之颳了一下她的鼻子,苦著臉道:“大概你們女人天生就是會演戲的,以後你是哭是笑,我都要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曲非煙掐了他一下,嗔怪道:“瞎說,非非才不會對你演戲呢。”
林平之哈哈一笑:“你方纔不就是在演麼?”
曲非煙皺著鼻子一哼:“剛剛又不是對你演的。”
兩人打鬧一番,笑著先去剛剛的酒樓把掀桌的錢賠了,才跑回鏢局,果然見到青城派一行人正在收拾東西,想來是要連夜趕去衡山,將那《辟邪劍譜》上呈給餘滄海。
兩人便也跟著去了,就這麼一路綴著他們,七八天後,終於到了衡山。
他們親眼見那些人進了一家客棧,只在心底把客棧名字記了,沒敢跟著進去。
林平之有心再易容一番,曲非煙卻在路邊給他選了個青面獠牙的面具,幫他戴上,笑著說道:“我手藝沒學好,平之哥哥你易容起來也醜得很,還是戴個面具吧。”
她端詳一會,又道:“你這把希夷劍也很特別,也得藏起來。還有還有,非非不能再叫你平之哥哥了,該怎麼叫呢?”
他們漫無目的的在衡山的街頭上走著,曲非煙一路想了好幾個名字,譬如“阿牛”、“阿鹿”,都給林平之否了。
林平之在島上日久,每年回家也只待在家中,鮮少出門。這一路看什麼都覺新奇,叫賣的、賣藝碎大石的、噴火的耍猴的,和曲非煙一起這麼走走停停的看,便覺得人生合該如此,倒難得享受起這份輕鬆起來。
兩人買了許多的吃食,都是在島上不能吃到的零嘴。曲非煙有了吃的,也止住了嘰嘰喳喳的嘴,不再給他起新的名字。
這樣又吃又玩的,倒也沒忘了正事,路過幾個街角的時候,留下和曲洋聯絡的記號。又買了個木匣子,剛巧能把希夷劍裝進去,用布條一纏,就這麼背在身後。
路過鐵匠鋪的時候,又新買了一把長劍,說是百鍊鋼,林平之上手一摸就知只有三四十煉。這長劍只是臨時用,也沒苛求,稍講了價,便大方付了。
曲非煙爲了配他的長劍,又拉著他逛了半天,相中一個青色的穗子,親手給他系在劍首上。
兩人玩得累了,便打算找個地方歇息。
曲非煙一摸肚子:“哎呀,非非又餓了。”
林平之拿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吃了一路都沒吃飽麼?”
曲非菸嘴一撅:“零嘴是零嘴,飯是飯,不一樣的。”
正說笑呢,一個小童忽然跑過來,停在他們面前,遞給曲非煙一張紙條。
“小姊姊好,這是一個爺爺讓我給你的。”
林平之摸了兩文錢給他,小童謝著接過走了。
曲非煙把字條展開一看,上面寫著“回雁樓”三個字,又在末尾畫了個烤雞一樣的符號。
曲非煙欣喜道:“這是爺爺讓人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