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以本書獻給那些爲自己理想奮鬥高考的學生，獻給那些爲了一個城市的光明默默奉獻的人。

2017年11月，寒冬。

這個城市被一片壓抑的空氣所籠罩，就如同剛剛在混沌中釋放，一切都是新的。新的一天，太陽還是照常升起，北半球仍舊收不到熱量的恩惠，即使有，也不足以給這片大地上的人們帶來溫暖的感覺。

人們只好把自己包裹的更加嚴實，來保護自己，同時，一切也在這嚴寒之中醞釀，希望，黎明，財富，以及……黑暗。

世界怎麼也無法打破這一圈一圈的規(guī)律，人們的作息，車輛的運行軌跡，就像是被設(shè)計好的一樣，不過在這之中，有一些值得讓人注意的插曲。雖然很淡，淡到讓人一晃而過，不過總有人得注意到。

天還沒有完全暗下來，大概是晚上6點過的樣子，但是太陽已經(jīng)下去了。J市中心市場已經(jīng)關(guān)門，幾乎不會有人經(jīng)過這一片五味陳雜，臭氣熏天的地方。但是中心市場的後大門卻位於J市一中的一條放學上學的主幹道旁。

今天不太一樣，因爲城市的寂靜被刺耳的警笛給打破了，黃色的長條封鎖帶，似乎一層一層將人的內(nèi)心纏繞，包裹，而那地上的幽暗的血跡，早已凝固，一旁的黑色袋子，更是讓人觸目驚心。一切都是在一瞬間發(fā)生的。

如果仔細，會發(fā)現(xiàn)在穿梭在人羣，奔波在現(xiàn)場的警察之中，久久佇立著一個穿著已經(jīng)被染紅的白色校服的少年，目光呆滯，嘴裡不停地呢喃著什麼。不一會，他就被警察帶走了。

這一切都好奇怪，在旁人看來。但是，對於當事人，確實無比的痛苦……

——兩天前

一中門口的報亭前，和往常一樣，一下課，就有一個男孩跑過來找新出來的種種雜誌，每天都有不一樣的，每天都有讓他滿意的。

男孩對老闆娘笑笑，報亭的老闆娘也很有禮貌地操著一樓標準普通話給男孩說今天又來了什麼書。對雙方來說，這種日常的瑣碎的事情已經(jīng)習慣了。

男孩呼出一口熱氣，暖了暖自己的雙手，慶幸這裡並不是北方，不然冬天怎麼活啊。

隨後他藉著報亭兩旁的玻璃，整理了一下自己硬硬的短髮，還不算亂。隨後從包裡抽出一本高考必刷題來，轉(zhuǎn)身準備離開。

已經(jīng)是一月份了，距離高考只有五個月了，要說多也不多少也不少，但對於他來說卻很迷茫。因爲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或者說，有的時候連自己想去哪裡都不太清楚。

“楊晨！”

就在他準備過馬路去追趕那輛剛剛轉(zhuǎn)來的公交車的時候，一個清脆的聲音從他背後響起。他來不及思考，一回頭，順便把剛邁出的那一步收了回來。

楊晨迷離地在身後搜索著是誰在叫自己，正想著，一隻手在人潮中朝他揮了揮。片刻，一個女孩出現(xiàn)在楊晨的視線之中。

女孩扎著馬尾，隨著快速的步伐。馬尾這就像真的馬尾一樣甩來甩去，清秀的臉頰，微長的耳發(fā)。雙目清澈明亮，一直盯著楊晨站的臺階，直到她跑到楊晨的跟前。

“嗯？”

女孩的名字叫白芷，聽她說是出自屈原的離騷，雖然都知道白芷是一種植物，但是她就是要這麼說，據(jù)說可以顯得挺有內(nèi)涵。不過楊晨覺得挺好聽的，也挺特別，挺張揚的。白芷是楊晨的同學，同爲高三，在女孩的身上卻看不到一絲的緊張氣息。反之，這個清秀的女孩，卻幾乎算是考試前又一道風景。

對於一個省重點高中來說，沒什麼比學習更重要的，幾乎沒有人願意在高考前搞點其他的，但是楊晨似乎也是怪胎。要知道，談戀愛這種事，不太適合現(xiàn)在做。

讓楊晨不太受男生歡迎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白芷，誰也不太可能想到，他倆會走到一起，雖然都沒有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但是雙方都心照不宣。楊晨暗戀白芷，後者也恰好覺得楊晨很獨特而已。理由，就是直覺而已。

“幹什麼？”楊晨等白芷緩了緩氣，問道，“你今天中午不回家嗎？”

“當然要，不過你跑的太快了，我還沒來得及給你說事情你就走了，我只有追過來了。”白芷有點埋怨，癟癟嘴。

“社團讓我通知你一聲，明天把新成員的彙報表複印了交到教導處去。”

楊晨回頭的餘光瞟到了那輛定時定點出現(xiàn)的公交車，又回過頭認真地看著白芷，問:“就這事？”

白芷點頭。

“好吧。”

說完，楊晨就走到一邊，繼續(xù)翻著雜誌。

白芷愣了一下，剛想說點什麼，又改口問道:“你是不趕車嗎？”

楊晨頭也不擡地回答:“下一趟公交車要在十五分鐘後纔來。”

白芷立即反應(yīng)了過來，她的臉漲得通紅，悶聲道了一句好，然後就走到他身邊，提了提書包帶，說:“那我也陪你等等吧……”

“沒關(guān)係，你早點回去。”楊晨笑笑，其實他也不介意，只是他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類似相敬如賓的對話方式。很和諧。

白芷看了看手錶，嘆了口氣說:“哎，那要不今天中午就在外面吃吧，等那麼久多浪費時間啊。”

楊晨翻書的手停頓了一下，似乎左右權(quán)衡了一秒鐘，看了看身邊白芷的眼神，又看了看手錶。滴答滴答的秒針也不會停下等他，於是他點頭，再一次放下書，果斷地說:“好。”

白芷會心地笑了笑，轉(zhuǎn)身向中餐館走去。

通常情況下，中午沒事幹又不回家多半會去網(wǎng)吧或者教室睡午覺，只是今天中午不行。兩人期間時不時地對視著，又默默地笑著，好一會，才把一桌子的菜收拾完。這不禁令楊晨無奈又好笑。

楊晨的成績不差，按照這種成績，高出重本四五十分綽綽有餘，白芷並不是楊晨班上的，但成績也可以上個重本線。剩餘的時間，就是他們討論人生怎麼規(guī)劃的問題了。

“嘿，其實沒必要太糾結(jié)，只要能走就行，畢竟那麼多學校可以選。老師說金融很不錯，你心又細，可以考慮考慮。”

楊晨楞了好一陣子，似笑非笑地點點頭，又搖頭說道:“到時候再看吧，那你呢，你會不會跑很遠的地方？”

“哈哈，當然不會，我也去C市。”

一天也就這麼快。

楊晨抱著雙手偏著腦袋朝窗外望去，突如其來的睏意席捲了他全身，爲了不在課堂上睡著，他打開了窗戶，寒冷的風灌了進來，引起了其他學生的不滿。

儘管是晴天。冬日的晴朗帶來的溫暖遠遠不及寒風帶走的熱量，片刻以後，他還是將窗戶重重地推向一旁。

此刻，你會不會也在窗邊望著我呢。

感情始終是奇怪的東西，看上去很牢固，其實就是被一層紗包裹住，只要不去打破，就會很美好。

他看了看手錶，快到下課的時間了，他準備去找白芷，告訴她下午不去吃飯了，不用等他。

白芷卻提前出現(xiàn)在他的教室後門。

一下課，楊晨匆忙地收拾了書本，跑了過去，一臉懵地看著白芷，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誒，你怎麼來了，我正準備找你……”

“哎，這個給你的，估摸著你中午也沒吃多少，你待會餓了吃一點？”說著，白芷把手中的一小袋食物遞給楊晨，楊晨硬是沒反應(yīng)過來，本能地去接住。

身後頓時一陣唏噓。瞎起鬨這種事情大家都已經(jīng)習以爲常了，反倒是這對錶現(xiàn)得太過於平淡，所有人都想找點樂子。

楊晨臉色悄悄紅潤起來，無奈地笑笑。

“楊晨，你今天怎麼焉耷耷的，嗑藥了？”

“嗑藥？怎麼可能嘛，那玩意我可無福消受。”

這是最近傳的沸沸揚揚的一件事，就在本市，警方剛剛端掉了一個販毒的團伙，而且這個團伙製作銷售的毒品也是很有創(chuàng)意的，放入飲用水中就可以食用，無色無味，很難鑑別，但是藥效卻很大。因爲是新藥，很多人都產(chǎn)生了不良反應(yīng)，通常精神失常，萎靡不振，沉浸在幻覺中等。雖然警方端掉了窩點，但是卻已經(jīng)有很大一部分毒品流落到J市各處，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

“啊，白芷，今下午我爸要帶我去看看我媽，所以……”

白芷擡起頭，遲疑了一秒，笑著說:“行，去吧去吧，你爸爸難得回來一趟。哎，對了，你媽媽生病了嗎，你去看她？”

楊晨的目光忽然呆滯了，漸漸暗下來，低下頭，低聲說道:“她……去世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一種淡淡的憂傷和痠痛隱隱約約浮現(xiàn)了出來，就像寒風一樣，從衣領(lǐng)灌入，冷的卻是心。

白芷一愣，表情就變淡了，其實看見楊晨這個樣子，這個時候她想一把抱過去的，但是不允許。她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楊晨聳聳肩。

“沒關(guān)係的，一個人都習慣了。”

“別瞎說，快去上課吧，好好和你爸爸媽媽說說話吧，我放學還是在那等你。”白芷看了看錶，話音剛落，預(yù)備鈴就響了起來。

她揮揮手，轉(zhuǎn)身蹦跳著離開:“走了，好好學習吧。”

楊晨擡起頭，張了張嘴。

“白芷！”

白芷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楊晨呆滯地盯著自己，滑稽的樣子有點好笑。

“嗯，什麼事？”

“那個……謝謝了。”楊晨抿抿嘴笑笑，“白芷……你真好看。”

白芷愣住一秒，隨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眨了眨眼，什麼都沒說，笑著跑開了。

下午，楊晨和老師說明了情況，老師很爽快地答應(yīng)並且簽了假條，楊晨想，班主任其實也還是挺通情達理的，未必不好。

今天是週三，正是上課的日子，全封閉式的學校，有人收拾東西出去自然是很稀少的事情。

“誒，楊晨幹嘛呢？”

“這麼早就開溜了，又上網(wǎng)？”

楊晨低頭收拾著書包，一旁的同學用手肘戳了戳楊晨，笑問道。楊晨回過頭，愛理不理，只是神秘地笑笑。

“行了，別八卦了，哥們要溜了，你們要什麼嗎，我看看下午能不能把你們帶來。”

身邊一個人擡起頭，似笑非笑地說:“這麼好？我要一輛保時捷，怎麼樣？”

“楊晨，你幫我看看最新的青年文摘今天應(yīng)該到了，你幫我稍一本回來吧。”

“好，回來幫你看看。”說著，楊晨提上書包，朝教室外跑去，門外，正佇立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一身藏青色的警服在學校之中就是另一番景象，格外引人注目。

楊晨衝他笑笑，然後頭也不回地跑下樓。

“工作那麼忙，你還記得回來？”楊晨的語氣中不是關(guān)心，反之是嘲諷，責怪，惱火，譏笑。

楊晨的父親沒有責怪他，只是笑笑，道:“少說點吧，沒人當你啞巴，今天是你母親的生日。待會帶你吃點好的吧，高三了壓力會很大的。”

楊晨皺了下眉頭，停頓半秒鐘後繼續(xù)走著，不屑地擡起頭，把眼神挪到一旁。

“現(xiàn)在裝什麼好人，我媽病危的時候你在哪裡，那個時候怎麼不說一句帶點好吃的給她？我TM被體訓生羣毆的時候你又在哪？警察？家都不要了，你以後睡你的警局不是更好？”楊晨哽咽了一聲，硬生生地把在眼眶中打轉(zhuǎn)的淚花憋了回去。

楊晨的父親什麼都沒說，他知道自己也許是個好警察，但是卻是個不合格的丈夫，父親。也沒有指責什麼。好在楊晨的成績一直不錯，似乎就是爲了那口氣，要告訴他，沒有他自己照樣活的好好的。

走出教學樓的時候，剛剛迎面撞見買完晚飯的白芷，白芷先是一愣，然後才反應(yīng)過來，畢竟她從未聽說過楊晨提起他的父親是警察。楊晨倒是毫不忌諱，擡手揮了揮，衝她笑笑。

白芷臉一紅，不明覺厲，本能反應(yīng)地也擡起手，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了一句。

楊晨父親轉(zhuǎn)過頭，對白芷有禮貌地笑笑，又看了看楊晨。

楊晨看見白芷後心情好了很多，餘光也剛剛看到他父親正在盯著他。

“楊晨，那就是？”

楊晨的父親眉頭皺著，正經(jīng)地問他。

楊晨也不怕，故意轉(zhuǎn)過頭看著他，擡高了聲音，道:“是，怎麼了？”

本來以爲將會收到一頓劈頭蓋臉的指責，結(jié)果父親只是嘴角輕輕笑笑，拍拍他的肩膀，擺擺手道:“沒事，挺漂亮的。”

也許他覺得自己欠兒子的太多，而自己的兒子卻沒有缺乏被關(guān)愛，這一點白芷有很大的功勞，也許自己還得感謝一下。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楊晨詫異地盯著眼前這個奇怪的男人，突然感覺好陌生。不過理解恰恰能夠消除人與人之間大部分隔閡。

於是，父親並沒有責怪他，反倒覺得對於成年人來說談戀愛很正常，還主動詢問著其他的事情，想借此機會表示下自己欠下了很多的關(guān)心。

“你們有共同的目標嗎？”

“不清楚，反正考不遠。倒是考試那一邊有點麻煩。”

楊晨心裡對於他的牴觸情緒也消除了許多。

“好吧，挺好的女生。”作爲父親，也不知道該往兒子那邊靠還是往老師那邊說。他懷疑自己不適合做父親。“是時候考慮一下前程了，都十八的人了。”

“知道，你啥時候變得這麼囉嗦。”楊晨毫不費力地拉開吉普的車門，跳上副駕駛，繫好安全帶。

“呵呵。”他也仍然只是笑笑。

楊晨冷不丁開口，道:“對了，考完試我想去靶場，你帶我打幾發(fā)吧。”

他看都沒有看楊晨一眼，只是默默深吸了一口煙，點點頭。

“行。”

一路上，他們的話漸漸多了起來，不過大多的話題都會迴避著掃墓的事情，更多的是關(guān)於白芷的事情。排除了代溝，一個願意滔滔不絕地講，一個默默地聽，車內(nèi)的氣氛活躍了許多。

直到車子開進了墓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