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落夕一走進咖啡廳,那雙眼就開始溜溜地轉起來,終於她的視線停在了一抹隱隱約約的紅色上—
臨出門前,俞晴那丫頭恨不得把她的心掏出來給她看:“落夕,你就相信我吧,這回這個絕對靠譜,你看看我們家尹俊,他的朋友肯定差不了的啦,去吧,去吧,你這都快奔三的人了,一次正兒八經的戀愛都沒談過,我都替你著急,再不抓住機會,以後有你後悔的。”
“能不能不去啊,你看這加上我媽,你還有墨墨,來來回回少說也見了二十來個了吧,沒一個靠譜的,這去了也白去,感情這事得隨緣。”安落夕掰著手指頭控訴道。
“有誰告訴你這緣分是你天天窩在家裡就有的呀,那還不得多出去走動走動,多和人交流交流才行,我們家尹俊都和我說了,他這個朋友人相當的好,你就去和人家見一面,能怎麼了你嘛?”手臂都快被俞晴搖得脫了臼了,安落夕繳械投降,“好吧,好吧,我去還不成嗎?”這都苦勸了一天一夜了。安落夕慢悠悠地收拾著,準備出門,“我可告訴你啊,這是最後一次,再不成,我可絕對不相親了。”
“沒問題,兩點鐘在“午後時光”咖啡廳,桌上會放紅色玫瑰,照片在你包裡,尹俊說是個存在感特別強的人,你一進去應該就能看到。”
安落夕使勁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那抹紅色越來越清晰,她的心卻開始越來越不安,她開始翻自己的包,終於拿出照片看了看,又擡眼望了望不遠處坐著的人,反反覆覆覈對了幾遍,又不死心地往四處搜尋了一陣,終於她默默地淚了,俞晴啊俞晴,好姐妹可不是這麼當的啊,照片裡是一帥哥,可那明顯是人家不曉得是多少年前拍的照片啊,人,存在感是很強,可這存在感爲嘛是用體重來衡量的啊,都說過多少次了,你要給姐介紹對象,你自己好歹也要把把關,每次別人說好,自己看都不看就直接安排見面,俞晴,再信你,我就不叫安落夕!安落夕,揩了揩衣角,大有一副英勇就義的凜然,向那個目測應該有250的存在感超強男走去。
左銘軒已經在‘午後時光’坐了大概半個多小時了,尹俊昨天和他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這姑娘絕對好,你看我家俞晴那性格多帶刺,我都不太相信除了我她還能適應誰或是誰適應得了她,這姑娘能和俞晴培養成深厚的姐妹情,可見性格非常好。”
“你就沒想過,也許是物以類聚,性格一樣?”他捧著本財經雜誌冷冷回問。
“不—”尹俊白了一眼左銘軒,“啥叫物以類聚嘛,我家俞晴的性格雖然不太符合你和展鵬的標準,但還是很可愛的嘛,再說了她那朋友我見過,和俞晴性格不一樣,人也長得很漂亮,又不是叫你馬上娶了,不過是見個面,有什麼的嘛?”
“你不擔心我把這個姑娘給嚇暈了?”左銘軒淡淡地道,想到上一次尹俊和賀展鵬這兩個傢伙介紹的那個女人,他的心沉了沉,他雖然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樣子去相親十次便有十次會黃了,可沒想過會像上次那麼誇張,“你好,請問你是賀展鵬介紹過來的劉美劉小姐嗎?”他按照約定的時間到了地方,找到照片中的那人,然後上前很禮貌地打了聲招呼,原本低頭坐著的女人慢慢擡頭,“你?”她美麗的眼睛睜得老大,倉皇站起來,突然掩嘴驚呼起來,“啊!”然後便誇張地暈了過去。
“我又不是展鵬,上次那姑娘明顯就是太花癡了,展鵬只給了她一張你以前的照片,她就在那裡把你幻想成了什麼童話故事裡白馬王子般的人物,這不,剛幻想到你玉樹臨風,非常浪漫地出現在她面前,結果,突然,你出現了,這強烈的反差不就把人給震暈了嘛。”尹俊分析得頭頭是道,左銘軒擡眼重重地看了他一眼,尹俊住嘴,不過隨即又開始了遊說,“真的,你去見見,我這都是爲了你著想,你別辜負兄弟我這番心意呀?”尹俊苦口婆心,腦子裡卻是俞晴那張皺得像苦瓜的小臉和幽幽的語氣,“這輩子啊,要是落夕的終身大事沒解決好,我怎麼能心安理得的戀愛結婚呢,我們說過絕對不會自己一個人偷偷幸福的。”
“好,我去,不過先聲明,不要再拿我以前的照片給對方了,免得有什麼誤會。”左銘軒拗不過這份盛情,但心裡卻早就給這次會面擬了個結局。他早早地來到咖啡廳,希望那位姑娘在看到照片後不會再出現,或是即便出現了,在看到他後會轉身離去。
愛情是什麼?許多年前,於左銘軒,愛情,那是三月的清風六月的虹,攜著絲絲縷縷的幸福帶著色彩斑斕的驚喜。那時,正年輕,多美好,披著愛情的戰衣,一路向前,以爲可以攻下那叫做幸福的城堡,卻不知,其實早已人去樓空,滿目瘡痍。
孤獨,有什麼不好,至少可以保證不受傷。
左銘軒輕輕攪拌著眼前的咖啡,原味,特濃,嘴角噙著一絲笑,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就成了這副鬼樣子,可是有什麼不好,自動屏蔽了很多的麻煩。他擡手看了看錶,很好,已經過了五分鐘,再坐一會也許就可以走了!再怎麼樣也得給尹俊和顧展鵬一個交代,一路走來,無論自己處於何種狀況之下,能一如以往陪在自己身邊的人又有多少呢?無論如何這份難得的情誼他總不願辜負,再者家裡畢竟還有個求曾孫心切的奶奶。心,不管有多硬,總有一方是柔軟的吧,爲那些值得你深信不疑的人。
安落夕做了個深呼吸,這又不是最糟糕的一次,雖然想到俞晴的不靠譜很想馬上回去找那丫頭算賬,但想到是最後一次,她的心情有那麼丁點與現狀頗爲矛盾的欣喜,好吧,怎麼也得畫個句號,讓俞晴無話可說,理虧到以後再不提這檔子事。拍了拍有點僵硬的嘴角,安落夕擠出一絲微笑,朝左銘軒走去。左銘軒原本已打算離開,屁股還沒完全離開座位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表情變化特別豐富的女人,應該是她吧?沒想到還會來?漂亮?好像談不上,頂多算長得清秀。整個身子裹在一件粉色的羽絨大衣裡,帽子,手套,圍巾禦寒的一件不落,只露出一張小臉,此時正在變幻著表情,看她終於往這邊走來,左銘軒假裝沒看到,低頭喝起咖啡來。
“您好,請問你是尹俊的朋友,左銘軒左先生嗎?”安落夕再次做了個深呼吸,然後開始朝眼前的人打招呼。左銘軒擡頭,聲音不帶波瀾,“安落夕?”
安落夕點點頭,落座,把包擱在膝蓋上,手放在包上,保持禮貌性的微笑。
目若寒星,薄脣輕揚,有點冷?酷?奇怪,遠遠看起來覺得很胖,但那張臉卻不似一般肥胖的人給人滿臉橫肉的感覺。如果不是那肥貓般的體型,安落夕會感覺眼前這個人的存在感會更強,強如她喜愛的狗血八點檔男主出場的感覺。
“要喝點什麼?”遞過菜單,左銘軒招呼服務生過來。
安落夕拿過菜單,“給我一杯卡布奇諾吧。”保持微笑。
左銘軒忍不住在心裡輕笑幾聲,如果不是早聽尹俊介紹過,知道安落夕是在一家廣告公司做活動執行,他會以爲她是哪家星級酒店的迎賓,這微笑,好專業。當然他肯定沒想到安落夕大學時是校禮儀隊的,微笑,還真的有專門訓練過。
沉默了一會,周遭的空氣開始慢慢釀出一絲尷尬的味道,“速戰速決。”安落夕想著,然後準備開口。左銘軒靜靜候著,顯然早已做好聽的準備。
“那個,你一直都是這個體型的嗎?”好吧,還是做不到太直接,原本想說的是,你這個體型,我實在接受不了。結果,歸結於安落夕本人太過善良的原因,嘴巴張開後,原本要說的話在喉裡轉了個圈,又繞回肚子裡去了。
“不是,最近幾年沒怎麼注意,就這樣了。”依舊噙著一絲笑,左銘軒很想知道接下來眼前這個小女人會說出些什麼話來。
“哦,那以後可要注意一下,再長就不太好了。”
“嗯!”
“我極限就100斤。”慢慢切入主題。
“哦”
“所以,我覺得我們差距還蠻大的哈?”中心思想,孟小七小心肝都皺起來了,這位左兄,長得胖那也就算了,能不能不要總是用單音節回答啊,這樣先發話的人壓力好大的說。
“是!”左銘軒茗了口咖啡,認真看著安落夕,點頭道。
“那,你看我們—”
“如果有人要求的話,減下來也不是不可能。“突然想逗逗她,明知道接下來就是拒絕了,左銘軒意外地不想太早結束。
安落夕瞬間睜大了雙眼,沒料到這單音節男偏偏在這節骨眼上來了個多音節,“這個啊,我是不會做這種要求的。”
“難得遇到不介意的人。”左銘軒笑。
“啊?”安落夕有些慌,“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看來所有的人都一樣,想找個不介意我體重的人還真是難。”語氣有些哀傷,左銘軒望了望窗外,視線有些飄忽,眉卻微微揚起。
安落夕有些過意不去,沒想到這個話題的內容會慢慢轉變成這樣,怎麼辦,怎麼辦?安落夕的笑臉皺了起來,早知道一開始直截了當的拒絕多好。
“總會有的嘛!”安落夕牽強地安慰道。
“只怕等不到啊。”左銘軒表情很落寞,心裡卻在暗暗笑道,“這姑娘倒是有點意思。”
總有種被套進去的感覺,安落夕感覺自己的話怎麼都拐不到重點上去,看著左銘軒那帶著點落寞的表情,安落夕除了焦躁還帶了點不忍,現在想想其實前幾次見的人都還不錯,至少不會把她的心情搞得這麼複雜,眼前這位其實就是長得胖了些,言語行爲上其實倒還得體,當然再得體安落夕還是不會考慮這種身形的人的,畢竟,自己這麼嬌小的體型,要晚上擱一這麼大塊頭在身邊,好沒安全感的說。安落夕視線掃了下自己的小身板,
“我相信你肯定能等到的,那個,我還有事,我就先走了!”反正這個意思只要不是很笨的人應該會明白的吧,現在這種情況安落夕有種此地不宜久留的感覺,所以很自然地用起了她常用來對付老媽的招—三十六計,走爲上策!偷瞄了一眼左銘軒的表情,還沒待左銘軒開口,安落夕便已站起來,戴手套,拎包,轉身,不過剛邁開步又覺得不妥,回了個頭,衝正看著她的左銘軒擠著笑,“我,走了啊!”左銘軒點點頭,看著安落夕離開,不過一會,纔出門的她又跑進來,左銘軒看了看對面的位置,以爲她有什麼東西落下,卻沒想到看她往收銀臺走去,原來是去買單的啊,安落夕,左銘軒細細咀嚼著這個名字,第一次沒有感覺到相親這種事情的枯燥乏味,當然,感覺僅限於此,左銘軒笑著搖了搖頭。
安落夕趴在收銀臺上,“不好意思,請問下6號桌多少錢?”
“6號桌的那位左先生已經結了!”
“啊?”安落夕吃驚地張大了嘴巴,“我來的時候不是還沒點東西嗎?沒見他來結賬啊?”
“哦,左先生是我們店的常客,有這裡的會員卡,剛剛有把卡給我們,讓我們按你們點的單刷卡就是了。”
“是這樣啊。”安落夕朝左銘軒那邊望去,那人正低頭喝著咖啡,看來心情沒受到什麼影響嘛,安落夕幽幽地想道,又甩了甩思緒,反正結束了,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趕緊回去找俞晴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