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啊!”一聲清脆的呼喊過後,六名身穿麻衣的丫角小童手持木製長劍從巷子裡衝出,表情興奮,目光清亮靈動。
巷子對面是個小廟,廟門前也有十幾個男孩,比衝出的小童年齡略微大些,身穿錦衣箭服,雖然人多,卻不肯迎戰(zhàn),而是在居中一位眉目清秀的錦衣少年的輕聲呼喝下,迅速手持木製腰刀,結(jié)圓陣而立。一幫少年神情雖然緊張,一舉一動卻是井然有序。
六小童絲毫沒有把對手放在眼裡,衝到對手跟前,也不說什麼廢話,身形輕盈,繞陣而擊。一陣短兵相接,可以看出六小童年紀(jì)雖小,劍術(shù)卻相當(dāng)不錯。各據(jù)圓陣一面,騰挪閃進(jìn)之間,身法嫺熟,手中木劍隨身而走,輕盈、飄逸,角度刁鑽,盡撿手腕、膝蓋等要害地方招呼。
人多的那羣小童明顯功夫一般,刀法只有劈、擋、格、撩幾種,簡單實(shí)在,典型的軍中把式!在居中小童的指揮下,行的也是戰(zhàn)陣之法,人緊挨著人,不留空隙給對方。
雙方一陣?yán)p鬥,一聲呼哨響起,外圍的六小童瞬間脫離戰(zhàn)圈,各自站到四丈開外,叉腰而立。實(shí)在是年紀(jì)尚幼,一陣狂攻過後,體力不支,氣喘吁吁,小臉通紅,汗如雨下。
“李墨,如何?”對面居中的男孩那樣子十分狼狽,頭髮散亂,錦衣開了兩條口,卻是紅光滿面,很是興奮。
堵在廟口大街一面有個八、九歲的男孩,皮膚粉嘟嘟地,雙眼皮,大大的眼睛如水一般清澈,鼻樑高挺,樣子十分可愛,就是身形略有些清瘦,神色有點(diǎn)痞,一抹鼻子,狠狠吐了口痰,“呸!呼延長青,做烏龜很過癮麼?有種出來,小爺一個挑你們倆!不,挑你們叄。”說著手中木劍晃出幾個漂亮的劍花。
那叫呼延長青的男孩臉色微變,自知不敵,想起家中大人的教導(dǎo),“你懂什麼?這是軍中經(jīng)過無數(shù)鮮血千錘百煉出的戰(zhàn)陣之法,不比江湖中單人對決。”
“哈!哈!”李墨冷笑兩聲,面作不屑,暗裡卻認(rèn)真地打量過對方的陣型。一陣拼殺過後,對方多有人中招,但因爲(wèi)是木劍,又不敢往要害部位下手,再加上己方年幼力小,殺傷不大,對方儘可堅(jiān)持得住,一時間頗有些頭痛,轉(zhuǎn)臉望著自己五個的小夥伴。
廟門口有個男孩樣子看起來十分機(jī)靈,嘴脣緊閉,明亮的目光輕盈閃爍,正在認(rèn)真地打量對手。李墨見他不說話,知道對方也沒想出法子,目光有轉(zhuǎn)往他處。
這時李墨身旁有個身材相對粗壯的男孩跳出,“我不信了!就拿你們這幫烏龜沒辦法。”說完,舉劍直撲。這男孩手裡的木劍明顯要比其他幾位的寬闊、粗長,分量十足,走得是高舉高打的路子。
圓陣裡一面男孩急忙雙手舉刀奮力架住,刀吃力下壓,不得不受力後退了一大步。持劍男孩見圓陣露出破綻,正想變招橫掃,卻聽身後的李墨大喊:“石頭小心!”跟著就見左右兩邊各有一把木刀朝自己劈來,一上一下,躲得開一邊就避不開另一邊,急忙凝住身形,試圖在運(yùn)動中,變前進(jìn)爲(wèi)後退,同時揮劍招架。
“啪!”地一聲,那石頭架住一刀,眼瞅著另一刀劈向自己的胸口。一道人影閃至,木劍在刀面上一點(diǎn),順勢翻腕一撩、一甩,將對方的刀絞飛到半空。
丟刀的男孩刀一脫手,馬上大踏步後退回陣,李墨的追擊自有身邊的同伴奮力接過。整個配合相當(dāng)熟練默契,使得李墨一時間也沒有辦法找到機(jī)會,只好拉著石頭退出幾步。
這攻不進(jìn),退也不甘心,李墨他們六個只得拉開距離與對方僵持。陣中的呼延長青也是騎虎難下,他出身將門,家教深嚴(yán),懂得進(jìn)退,知道剛纔那一次交手,對方若是真劍,那手腕就得被削下一隻,明白己方武功居於下風(fēng),目前全靠戰(zhàn)陣之法支撐。想想這一年來與對方打了也不知多少架,從未贏過,如此局面已經(jīng)算是很不錯,不如就此罷手。拿定主意,他擡頭虛張聲勢,“李墨,站在那裡幹嘛,要麼上來一斗,要麼就快滾,小爺幾個還等著回家好好吃它一頓。”
說到吃,對面六個麻
衣小童不由感覺腹中翻鳴。李墨有心放對方一馬,正要說話,突然靈機(jī)一動,認(rèn)真看看對方的陣勢,意識到自己攻不進(jìn),對方似乎也沒辦法攻出來,不由心中大定。他擡頭看看天色,面帶微笑,“呼延長青,認(rèn)識一年多來,小爺幾個也沒怎麼招待過你們,乾脆今天就請爾等吃頓西北風(fēng),也不枉大家相識一場。”另外五個男孩頓時放聲大笑。反正他們幾個家境都是一般,少吃個頓把糟糠也沒什麼。
弄巧成拙!呼延長青心中叫苦,這戰(zhàn)陣之法可不是好練的,一幫人練了兩個月,也只能保證守在原地陣型不亂,至於進(jìn)攻類錐形陣他們還沒練出模樣,以前被打多了,不敢貿(mào)然嘗試,但以他的個性,卻又不甘心就此服輸。
正在兩難間,遠(yuǎn)處傳來一陣疾馳的馬蹄聲,很快從街角衝來十幾名騎士,衝到廟前拉馬立住。一干小童放眼望去,只見爲(wèi)首一匹高大神駿的白馬,馬上一名十一、二歲少年騎士,模樣甚是英挺。
“哥!你怎麼來了?”呼延長青的聲音既有欣喜,又帶著些許羞怒。
少年騎士沒有回答,也沒下馬,居高臨下打量著六名麻衣小童。李墨六個這時已經(jīng)主動聚到廟門口,望著新來的一幫軍人,小心提防著,隨時準(zhǔn)備拔腳閃人。
少年騎士瞅了眼場內(nèi),催馬上前,“你就是李墨?”
“是我!”李墨回答得很乾脆,捏緊手中的木劍。
“我是呼延長興!”少年騎士點(diǎn)點(diǎn)頭,“今天這一陣誰贏了?”
李墨瞅了瞅呼延長青一幫人,沒說話。石頭在一旁大聲叫道:“他們怎麼可能打得贏我們?”
呼延長興回頭看看自己兄弟一幫人狼狽的樣,再看看李墨六個,點(diǎn)點(diǎn)頭,“確實(shí)!人多,還被堵在這裡沒法動彈,確實(shí)應(yīng)該算輸!”說著從懷裡掏出個錢袋,倒出幾個銀幣,“按你們原定的規(guī)矩,輸?shù)囊环较胱叩昧粝沦I路的錢,這數(shù)字沒錯吧?”說著順手一丟,銀幣劃空而過,落在李墨的手裡,整整齊齊地壘成一堆,跟著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小步來到自己兄弟面前,伸出手,“快上來,父親有事找你!”
呼延長青心有不甘,猶豫了一會,乖乖地伸手拉住自己的哥哥,任其拉上馬,想想心有不甘,坐在哥哥身後回過頭,“李墨,你等著,過幾日我們還會來。”
“好啊!”李墨大笑,“呼延少爺,歡迎下次送錢來!”
其他的錦衣男孩被騎士們拎上馬,一羣人呼嘯著躍馬而去,馬蹄聲逐漸消失在夕陽背後。
“老大,晚上去師傅哪裡麼?”石頭一臉憨笑,眼睛瞅著李墨手裡的銀幣。李墨把錢往那看著特機(jī)靈的男孩手裡一丟,“去!星子你管好錢,晚上練完劍請師傅去老地方吃黃羊。對了,蘑菇,記得帶上你家的酒。”
“好誒!”石頭、還有蘑菇等四個男孩歡呼著散去,只有那個叫星子的男孩跟在李墨身旁,兩人往城東而去。
“老大!這呼延家也怪,身爲(wèi)這西都留守、鎮(zhèn)西大將軍的兒子,一個怎麼打都不怕,另一個居然會給守諾給錢,真是怪了!”星子輕聲說道,一臉笑容。李墨偏頭看看他,裝出一副若有所思、高深莫測的樣子,“是啊!……我看他們……怕是傻子。”說完,兩小子哈哈大笑,聲音清脆悅耳。
走了沒片刻,看到路邊有家小館子,李墨大搖大擺地走到門口,“和六,給我拿壺涼茶來。”說著,他回過頭跟星子說,“打了半天,好生口渴!”正說著,一個老農(nóng)挑著擔(dān)果子從身邊路過,他一下跳過去,也不問別人的意見,搶過一個,狠狠地咬了一口,覺得甜而多汁,甚是爽口,又抓了一個丟給星子。
老農(nóng)本想阻止,但李墨的速度太快,此時兩小孩已經(jīng)拿了果子,只好等大人過來付錢。李墨幾大口將果子吃了,這時和六也拿了壺茶出來,李墨接過,懸空倒入嘴中,喝了一口,遞給星子,而後拔腳就走。
老農(nóng)急了,“你……你……”
“你什麼你?”星子拿出個銅板隨手一丟,將將落在老農(nóng)的扁擔(dān)尖立著,“小
爺我們只吃大戶,你這等人,想讓我們張嘴,小爺還嫌沒得丟了面子。”
老農(nóng)拿了錢,感覺莫名其妙。和六笑道:“你這老漢定是不常來,這幾個小爺在這一帶是出了名的頑主,大家大戶都拿著頭痛,不過還懂得分寸,倒是從不欺負(fù)你這樣的。”
老農(nóng)悻悻然,見和六一身小二的打扮,奇怪道:“小二哥倒是好說話,這茶他拿著就走,也不見付錢,就不怕你東家怪罪於你?”
和六淡淡一笑,“別看他們年紀(jì)小,武藝之高,在這一片可是無人不曉。就是來上一羣胳膊上跑馬的漢子,也不定敢和他們真刀真槍地對打,何況他們背後還有個武藝超羣的師傅。這幾條街現(xiàn)在也算是他們的衣食,他們拿點(diǎn)、佔(zhàn)點(diǎn),到了有痞子來尋釁鬧事的時候,卻是肯出頭幫忙的!”
“那是!”附近有幾個人紛紛開口附和。
老農(nóng)感覺有些難以置信。
且不說老農(nóng)如何,兩人來到一個十字路口,李墨接過星子遞來的茶壺,正要喝,看到一個人鬼頭鬼腦地從家當(dāng)鋪裡走出來,一個箭步衝到對方面前,“閔老六,屁股又癢了?居然敢來小爺們的地盤開金手指。”
那人本能地四處張望了一下,見沒什麼特別礙眼的人,從懷裡套掏出一個金幣,笑嘻嘻地塞李墨手裡,“那敢!在東城集市上開的張,送這邊來,也順便讓小哥幾個吃紅。”
有錢那還不好說?!再說李墨只要他不在自己這幾條街出手就行,當(dāng)即放行,回頭又看了眼當(dāng)鋪,猶豫片刻,把茶壺丟給路邊一家買燒餅的,讓對方將其送還給和六,“星子,我們進(jìn)去喝口熱茶。”
星子看是高記當(dāng)鋪,搖搖頭,“老大你去!我特見不得高老賊那樣子。”
李墨也沒強(qiáng)求,自個大搖大擺地走進(jìn)當(dāng)鋪。一位坐在老高老高的櫃檯上的掌櫃探出頭,三角眼泛起一絲精光,“小墨,你這次又從家裡掏到什麼好東西來當(dāng)?”
“啊呸!”李墨狠狠吐了口吐沫,“放屁!小爺只是過來看看我那塊玉佩是不是被你們弄壞了。老高,先上壺好茶來給小爺漱漱口,再把東西拿來我看。”說著,大搖大擺往大堂的楠木椅上一坐。
那高掌櫃也沒和李墨這小屁孩生氣,讓幫傭上茶,而後示意一個學(xué)徒進(jìn)庫房取了東西,放在茶幾上,卻只允許他看,不許碰。
李墨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品出是東首山的曬青,還算不錯,點(diǎn)點(diǎn)頭,斜瞅著盒子裡一塊青玉佩,臉上的表情怪異。這是他父親傳給他的東西,可惜半年前爲(wèi)了替師傅盤下的那家破院子,不得已只好當(dāng)在這裡。
“小墨,這東西再有半年可就要到期變成死當(dāng),要贖回來得趕緊!”高掌櫃的笑瞇瞇說道,眼神裡透著的盡是狡詐,“其實(shí)你家那幾畝水田與其丟給別人租種,還不如賣給我,這玉佩你也正好贖回。”
李墨不理他,只定定地瞅著那玉佩。這玉佩要說玉質(zhì),很一般,並沒有上品玉石那種晶瑩剔透,只不過上面刻有一個龍鳳纏繞的伏羲八卦圖,雕工非同一般,而且從小就掛在他的脖子上,就像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只不過靠近一點(diǎn),就能感覺到一種玄而又玄的氣息在吸引著他。
戀戀不捨地看了好一會,李墨猛地一拍桌子,“小爺走了!你們替我把東西看好,等過兩日我來贖,若損了一絲,我放火燒你鋪?zhàn)樱 蹦歉哒茩櫟男ξ攸c(diǎn)點(diǎn)頭,示意一個學(xué)徒小心翼翼把東西收回櫃子裡。
看著那學(xué)徒消失在門後,李墨這才心滿意足把茶一口喝完,走出當(dāng)鋪,星子和石頭、蘑菇幾人正在街角牌坊下栓牲口的大號青條石上坐著,見他出來,石頭一下跳到他身邊,“老大,剛纔我聽到有人說,八角街的劉麻子剛剛從外面帶回來個女人,今晚要娶了做妾。”
“哦!”李墨抹了一下鼻子,眼睛裡流露出一股閃耀奪目的光芒,“走!上門賀喜。”星子見多了自己老大這種表情,知道他想幹什麼,歡呼一聲,“好啊!石頭,去拿傢什,這次多敲點(diǎn),給大家換身行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