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鐵人
此時，浩瀚無垠的漆黑太空中，一艘形似彎月的古怪扁平戰艦正在飛速航行。
壽衣級輕型巡洋艦，遠古之主號。
“已經脫離人類戰艦火控鎖定範圍。”
塔拉辛的技術官傳來訊息。
這個古墓技師身體接入了天球儀指揮吊艙，並在符文面板所環繞的光球之中迴轉，四條手臂正在符文光點上面舞動，虛空掛鏈就像耳墜一樣從她金屬顱骨兩側蕩下。
“好的。”
塔拉辛起身離開指揮座。
在長距離的遠洋航行中，太空死靈戰艦如果不借助墓石之門進入網道就很難具備速度優勢，但在短距離的海戰交火之中，沒有任何戰艦可以阻止太空死靈戰艦離開。
無慣性引擎的速度遠遠超過戰錘40K宇宙其他所有勢力戰艦的亞光速引擎。
這使得太空死靈幾乎永遠佔據了太空海戰的主動權，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塔拉辛一個人走在戰艦的通道里，這裡異常安靜沒有一點聲音。因爲船員並不需要呼吸，死靈戰艦內外都是真空環境。
壽衣級輕型巡洋艦在太空死靈的海軍體系之中常常作爲偵查船隻定位，似乎並不匹配太空死靈霸主的身份。但塔拉辛很喜歡它，因爲壽衣級輕型巡洋艦隱身性能強大，可以躲過許多人類戰艦的傳感器和鳥卜儀，非常方便太空死靈霸主隨時潛入別人的家進行考古發掘工作，並在事後快速溜走。
此時太空死靈霸主步伐輕快地走向了戰艦尾艙，哼著只有自己才能聽得到的小曲，手裡拋著一枚超維魔方，顯得心滿意足。
儘管歐瑞坎還是拿走了星神碎片，但是塔拉辛並不感覺到失敗氣餒。任何一枚星神碎片對於任何一個死靈王朝來說都是戰略級的武器，永遠都不嫌多。但是塔拉辛的志趣和追求不在於此，他對稱霸銀河沒有興趣。得到了一件獨一無二的絕妙收藏，哪怕爲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他也非常滿足。
“霸主。”
技術官的聲音忽然傳來：
“戰艦左舷出現異常情況。”
“嗯？怎麼了？”
塔拉辛聞言停下了腳步。
“那裡，似乎……附著著一個不屬於戰艦的生物，我把畫面傳送至您目鏡。”
技術官斟酌著詞彙，最終決定直接把畫面發送到太空死靈霸主目鏡裡面。
塔拉辛站在原地查看技術官傳過來的畫面：巡洋艦月牙狀的左側舷上方，一個人類女性趴在那裡，雙手死死扣住戰艦外殼上的一個凸起，正在試圖爬向登艦窗口。
“怎麼可能？”
塔拉辛頓時震驚了。
人類怎麼可能在不穿戴任何宇航裝備的情況下在真空裡呼吸生存？人類肉體怎麼可能抗衡得了太空死靈戰艦無慣性引擎瞬間啓動時的加速度？而且是在飛船外面？
或者……她並不是人類。
“減速。”
塔拉辛當即沉聲下令道：
“我要出去看看。”
……
遠古之主號逐漸降低了速度，塔拉辛手持移情湮滅杖沿著走廊一路走向登艦窗口，行走之間他的腳掌上的活體金屬開始蠕動，變成了類似吸盤的結構，塔拉辛走出了登艦窗口以後踩著戰艦外殼徑直走向左舷，很快來到了那個疑似人類女性的生物面前。
對方也擡起頭看向了他。
白色長髮在虛空中自由飄舞，頭髮下面則是一張以人類的審美標準來說可能非常美麗的臉，塔拉辛不確定，但他可以確定眼前這個形似人類的東西絕對不是人類。
她的體表溫度遠遠低於人類正常體溫，說明她的皮膚下面沒有毛細血管，但是她胸腔的核心溫度遠遠超過人類體溫幾十萬倍——大概率是一個微型核聚變反應堆！
博學，是塔拉辛爲數不多的就連他的敵人都承認的優點，他很瞭解人類。
眼前這個東西只是僞裝成了人類。
她甚至都不是任何一種碳基生物。
“鐵人？”
塔拉辛瞬間聯想到了一個詞。
人類會把那些應用了高級智能程序和硅基元素芯片的類人機器稱爲“鐵人”，這是一個很不神聖甚至褻瀆的詞——對於機械神教來說。塔拉辛的博物館裡就有一尊鐵人，那個藏品長得很像機械神教的某種智控機兵，外形外貌遠遠沒有眼前這個這麼擬人。
如果不是真空無法傳遞聲音，塔拉辛真的很想開口詢問這個鐵人一些問題。
比如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你是怎麼出現在我飛船上的？
塔拉辛在自己的記憶裡逐幀檢索。
然後找到了一個一閃而過的片段。
塔拉辛突入雲中城要塞修道院使用的飛行器是暗夜之鐮，還伴隨有五架末日之鐮負責掩護，五架末日之鐮都在要塞密集的防空火力之中墜毀了。他的部隊通過暗夜之鐮所攜帶的蟲洞完成部署並在事成之後通過蟲洞撤離，除了損失較大以外，整個過程和他之前所有常規考古行動沒有什麼兩樣。
塔拉辛仔細地回憶這次考古過程，不朽者們在通過蟲洞撤離的時候，蟲洞邊緣的光芒背後似乎閃過了一道黑影……難道她就是在那個時候通過搭乘上了暗夜之鐮？
截至目前，這個鐵人只是趴在戰艦外殼上面靜靜看著自己，並未做出任何攻擊行爲。塔拉辛於是單手杵著長杖蹲下來，嘗試著對這個鐵人發出一道無線通訊電波。
他不知道這個鐵人使用的是什麼傳輸協議，但是最基本的無線電波總能接收到吧？塔拉辛是這麼想的，然後他就看到眼前這個鐵人擡起一根手指，手指末端肌膚化作黑色砂粒褪去，露出指骨末端金屬接口。
啊，她收到了。
塔拉辛心中瞭然了。
她想和我交流。
儘管理性和直覺都一直都在提示自己，這似乎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但是好奇心始終在驅使著塔拉辛，未知的誘惑是他永遠無法拒絕的東西。塔拉辛調整了自己手指上的死靈合金排列，把手指頭也變成了一個數據接口，然後擡起手指瞄上鐵人手指。
塔拉辛心裡只有好奇，而沒有任何擔心畏懼。太空死靈掌握這個宇宙最頂級的數據技術，機械神教的水平在他們眼中就像幼兒編程一樣可笑。而塔拉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之所以得名“無盡者”，就是因爲他總是能隨心所欲奪舍其他太空死靈的身軀。
俱亡者集體機械飛昇之後，身體和意識已經可以完全分離，幾乎每個霸主法皇都有兩到三個備份身體。而塔拉辛最擅長的就是通過黑客技術潛入其他墓穴世界，奪舍其他王朝的太空死靈的軀體然後實施盜竊，這是他的獨門絕技，也是他的自信所在。
塔拉辛將手指懟了上去。
“轟——”
太空之中無聲無息，但在連接成功建立那一瞬間，塔拉辛的腦海裡面轟然炸響，海量的數據承載著一個文明的厚重，排山倒海山呼海嘯般地砸在太空死靈霸主頭上。
塞伯坦？霸天虎？宇宙大帝？那是什麼？一種自然形成的硅基生命？一種和太空死靈迥然相異的天然硅基文明？迸發著和暮氣沉沉的死靈帝國全然不同的勃勃生機！
塔拉辛一時間呆立在了原地。
不同於人類帝國的高哥特語和低哥特語都是表音文字，俱亡者語是一種由圓弧圓圈以及線條所組成的表意象形文字，塞伯坦語同樣也是一種表意象形文字，這讓塔拉辛天然有種親切感，他如癡如醉地承受著海量數據的沖刷洗禮，感覺自己不是在和一個鐵人進行交互，而是在和一個文明進行交互。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趴在戰艦外殼上的少女猛然暴起，左手並指爲刀自下而上狠狠劈在太空死靈霸主的腦袋上，將他脖頸劈斷頭顱沖天而起，右手手指扯斷鏈接，掌心皮肉迅速化作黑砂褪去露出了一門電漿掌心炮，炮口對準太空死靈胸口直接開火，光芒一閃，塔拉辛胸口融穿了一個焦黑破洞，接著胸腔爆炸開來。
“啊……”
塔拉辛在指揮座上猛地回過神來。
幸好，幸好剛纔出去探查情況的只是自己的一個身體備份，幸好他即時地切斷了連接，否則要麼他被那個鐵人當場偷襲斬殺，要麼他的意識就被那個鐵人入侵污染。
塔拉辛在座位上呆了一秒鐘。
接著反應過來立即大吼下令：
“關閉登艦窗口，加到最大速度！”
……
壽衣級輕型巡洋艦的月牙狀的左舷上，青冥撞開了太空死靈霸主飄在太空中的破碎殘軀，踩在寬闊的戰艦外殼上面一路衝刺狂奔，奔向正在緩緩關閉中的登艦窗口。
然而，巡洋艦啓動無慣性引擎開始加速以後，哪怕青冥立即反應過來俯身雙手扣住戰艦外殼上的一條凹槽依然無濟於事。她的手指把戰艦的黑石外殼都摳出了一個缺口，但還是被啓動一瞬間的加速度甩飛了。
青冥在虛空中翻了一個跟頭，然後目送太空死靈戰艦眨眼間便消失在視野中。
“可惡……主人。”
青冥氣惱地握緊了拳頭。
白髮紅瞳少女靜靜地漂浮在太空中，轉頭四顧，發現自己此時已然身處一片陌生宙域。太空死靈戰艦早已衝出了馬爾克斯·王星區的範圍，周圍是完全陌生的恆星和行星，閃亮的璀璨星雲和破碎的小行星帶。
青冥仔細觀察周圍環境。
目光最終鎖定一顆行星。
那似乎是一個鑄造世界。
…………
雲中城要塞修道院。
喬士達陰沉著臉一步一步走在掛滿了殘肢斷臂和臟器血漿的通道里，擡腳跨過一個黑暗靈族夢魘流出了腸肚的身子，又一腳踩碎了一個歐克獸人還握著武器的斷臂。
他右手的動力爪裡抓著一顆六印毀滅者的頭顱，太空死靈六枚綠色眼睛就像蜘蛛複眼一樣排列在橄欖球狀的狹長腦袋上，頭顱下面垂著的線纜滴答著某種油狀液體。
“老喬！”
五十六號從一片狼藉的戰團長辦公室裡探出來，剛好看到通道里的第一連長。
“可汗人呢？”
喬士達沉著臉開口問道。
五十六號緩緩搖了搖頭。
…………
雲中城要塞修道院，審訊室。
“你說你不知道？”
卡拉曼達語氣森然地反問道。
“我真的不知道。”
被鐵鉤穿透了肩胛以及鎖骨懸掛在牆壁上的黑暗靈族執政官哀嚎道。他的手筋腳筋都已經被挑斷了，四肢無力地垂落著。
隨著他含糊不清的話語，粘稠鮮血就像一條猩紅綢緞一樣從他長滿尖牙的嘴裡面流掛下來，聚在地板上形成了一汪血泊。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你們上一秒鐘還在銀河邊緣的某顆荒蕪星球上面與歐克獸人戰鬥，然後下一秒鐘就出現在了我們的修道院裡，並且立即拋下面前歐克獸人轉身開始攻擊我們。最後你對上述所有行爲沒法給出任何合理解釋，只有一句……你不知道？”
卡拉曼達一字一句地反問道。
說著他從椅子上面站了起來，隨手拿起了托盤裡的一把造型奇特的鏟狀刀具，來到黑暗靈族面前，擡起頭臉對臉逼視著他，將手中的小刀剜進暗黑靈族的身體裡，然後用力旋轉，旋轉，直到黑暗靈族再度發出了撕心裂肺的痛苦慘叫，咬牙切齒地道：
“你再說一遍你不知道？”
“啊啊啊啊啊啊——”
暗黑靈族執政官劇烈地扭動著，扭得身上的鐵鉤和鐵鏈嘩啦作響，以折磨和痛苦爲食的墮落太空精靈此刻深陷劇痛折磨之中，各種靈族詞語的哀求與咒罵從他嘴裡成串吐出，其間夾雜著斷斷續續的低哥特語：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啊啊……”
“老卡，沒有必要。”
坐在卡拉曼達身後椅子上的五十六號無奈地放下了手中的數據板，開口說道。
他有靈能讀心，他知道這個黑暗靈族確實沒說謊——其實卡拉曼達也清楚這一點，或許他就是想借此方式發泄他的憤怒。
“不用擔心，可汗不會死的。他是個輪迴者，他的手段比你想象中的更多。”
五十六號對卡拉曼達勸慰道。
…………
太空死靈墓穴世界，索勒姆納斯。
“大考古師，霸主，我的主人。”
塔拉辛的首席展館負責人桑納特雙手撐在拋光的地板上，順從地跪在他面前：
“索勒姆納斯滿懷欣喜迎接您的歸來。”
“是嗎？”
塔拉辛淡淡地迴應道。
他看向了前來迎接的人，其實只有桑納特和一隻準備接過新藏品的冥工幽魂。索勒姆納斯是一個休眠墓穴世界，它的官員、戰士和僕從都還處於大休眠的靜滯之中。
“又是一次滿載而歸，大人？”
首席展館負責人絮絮叨叨地說道：
“這次收存起來還是擺放展示？”
塔拉辛從口袋裡掏出了那枚超維迷宮在手裡打量著，思忖片刻之後開口說道：
“這個放在星際戰士展區，重新做一個獨立展示櫃，銘牌內容由我親自編撰。”
……
索勒姆納斯，大博物館。
直徑數十腕尺的巨大圓形展臺，圓臺上是一個被鎖定在靜滯力場中的星際戰士，撲向半空做出飛躍姿態，充滿了動態的張力。射燈的光從數十個不同方向照向了他，一柄銀白色的鏈鋸長劍單獨懸浮在他旁邊。
桑納特從他的活體金屬中變形出了一支刻字筆，持筆停在展臺前懸浮的光學符文投屏上面，滿懷期待地等待主人的指示。
“青山·可汗。”
塔拉辛緩緩開口道。
桑納特迅速開始撰寫銘牌內容。
“鐵浮屠戰團戰團長，曾任帝國總指揮·基裡曼勳爵，這是人類帝國最高權力機關中的最高級別職位，青山·可汗也是截至目前唯一一個擔任過此職位的星際戰士。”
塔拉辛緩緩地述說道：
“野獸戰爭期間，青山·可汗率領人類聯軍遠征歐克獸人並且成功斬殺獸中之獸，是我目前接觸過的戰力最強大的星際戰士，或許僅次於他們的模板——基因原體。”
展館負責人同步記錄著。
塔拉辛決定潛入雲中城要塞修道院之前就已經調查清楚了對方來歷，這是他在開展考古活動前的固定習慣。塔拉辛從不認爲自己是個竊賊，他的一切行爲都基於嚴肅的歷史研究目的，只是世人往往不太理解。
“把他擊殺巫妖衛士的錄像同步在展臺旁邊循環播放……”塔拉辛剛想到了一個好點子，隨即又揮揮手打消了，“算了，這樣可能有損尼希拉剋王朝的形象和威嚴。”
“除此以外。”
塔拉辛爲他的銘牌做了結語：
“青山·可汗身上還有很多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