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理解歸無法理解，但這也恰恰說明了一個結論，並且推翻了利姆露等人的之前的猜測。
那就是對方並不是因爲產生了太多的自我意識而與種族邏輯發生了矛盾，所以纔在這裡觀察他們的。
“那麼……既然你仍然覺得這些東西都沒有必要……那爲什麼……”利姆露組織了一下語言，沉吟了片刻問了出來道：“是因爲你們曾經的冕下是……人類嗎？”
洛輕輕搖了搖頭：“人類。”
“很弱小，複雜，短暫……但卻擁有無與倫比的創造力和名爲改變的力量。”
洛拿起手中剩下的肉條，默默的盯著道：“這是冕下對人類的定義。”
“是我的觀察……對你們造成困擾了嗎？”
眼看衆人如此關心她和人類的問題，饒是洛的思維裡面再怎麼不在乎，也早已經察覺出來，她將肉條放下，擡起眼眸看向利姆露的金眸，問道。
“那倒沒有……”利姆露跟莉莉絲等人對視一眼，有些無奈道：“只是畢竟這裡也是你們的地盤……被你們給盯上的話，心懷不安也是正常的吧？”
“……”聞言，洛微微一愣，微微沉默了一下後，忽然道：“這點，其實不必擔心。”
“對你們的觀察，嚴格來說算是我自己的想法。”
“與阿米希爾無關。”
“這點其實我們已經知道了。”聞言，九尾毫不客氣的立即開口道：“阿米希爾的最高指揮意識已經沉寂了近萬年並不是什麼秘密……但如果是你個人想法的話，我們也沒有義務配合不是嗎？”
“……我可以給予報酬。”
“算惹吧，一名械族，所能擁有的個人財產能有多少……”九尾撇了撇嘴，淡淡道：“相比起這個，我們更感興趣的其實是你的動機……明白嘛！”
“理由……嗎。”洛沉默了，她看了看盯著她的九尾等一圈人，然後看了看利姆露，猶豫了片刻：“其實，我的私有財產還是蠻多的……”
“……”衆人……我們關注的是這個嗎……？
“我們的最高指揮意識並未沉寂。”眼看衆人沉默，洛才似乎沒有辦法的輕聲道：“只是失去了冕下的阿米希爾，如今就像是在世間徘徊的幽靈，終將有一日消散。”
械族是依附於至高冕下而被創造出來的兵器，大部分械族除了戰鬥以外，幾乎不具備與文明等級相同高度的發展策略和意識。
這就導致一旦失去冕下或者被冕下拋棄，無論這隻械族曾經多麼輝煌，到了最後的結果最終是找不到文明前進的方向而緩緩消亡在文明長河之中。
這種事情，其實是每一個械族如今都不願意提起的事實。
“那麼……你們就沒有想過在尋找一個冕下依靠嗎？”
利姆露眨了眨眼，習慣性想要挖起了牆角……
“不會。”洛聽出了利姆露的話外之音，但給出的答案也很乾脆：“阿米希爾是忠誠的戰士。”
械族雖然沒有所謂的機器人守則，但他們有更加完善的底層邏輯，這種東西就像是一個人的底線和原則一樣無法忽視，而對於械族而言，對冕下一人忠誠乃是刻在最核心的理念之一。
按理來說，這些人造兵器種族會追隨的戰鬥的冕下一起赴死纔對，而阿米希爾能夠至今延續下來，也就說明了它們多半是被冕下主動遺棄，而並非攜帶它們參戰後，只有他們倖存了下來。
當然，也不排除那位冕下爲了給它們一條生路而故意捨棄的可能性，但不管如何，即便阿米希爾失去了最初的主人，但那位冕下的印記還是會深深的刻在這個種族的核心深處，仍然是它們的信仰。
無論如何，阿米希爾都不會再效忠於他人。
“但阿米希爾的人民渴望存續。”說到這裡，洛擡起了頭，眼中的光芒閃爍：“某朝一日，最高指揮意識發現了這一點，併發出了指令。”
“失去了冕下，阿米希爾就失去了前進的方向——如何前進，才能讓阿米希爾成爲一個獨立而完整的文明。”
洛的聲音第一次產生了波動，可能是爲了仿真，她從略顯空靈呆滯的聲線轉變成爲了冰冷而毫無感情的電子音——
“阿米希爾的一切其他指令都將暫時停止，接下來的所有行爲，都將爲了尋找這份答案而行動。”
“……”
洛的聲音就像是平冷無情的旁白，她用毫無感情的聲線講述了一個宏大的文明意識的覺醒，這讓衆人陷入了詭譎的沉默。
尋找一份答案，在此之前將會停止一切行動，這一句話聽洛的聲音似乎只是在描述一個無關緊要的行動，但是……
利姆露瞥了眼九尾，忍不住到吸了一口冷氣：“這一找……就找了近萬年啊。”
根據九尾的資料，最後一次阿米希爾的軍事行動，還是在近萬年前啊！
一萬年是個什麼概念，一萬年足以讓一個人類文明從無到有，發展到璀璨的太空時期！
一萬年足以讓無數文明覆滅，更迭，交替，連永恆者都爲之惋惜。
“所以最後，你們找到了嗎？”利姆露張開嘴，聲音有些沙啞。
“找到答案的人將會成爲新的最高指揮意識，帶領族人前進。”洛淡淡的擡起頭，給出了答案。
是啊，如果找到了答案，那麼阿米希爾早就已經重新開始行動，而不會像現在這樣，還是一副迷茫的漂浮在虛空中的狀態了。
“那麼，我倒是理解了。”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莉莉絲放下了胳膊，輕呼了口氣道：“所以你想要觀察人類，就是想要明白爲什麼人類爲什麼能夠一直保持文明的發展速率……但據我所知，虛空誕生不知道多久了，所謂的文明發展到領域層次的人類，到目前爲止也就兩支新宇宙人類——”
“……一個文明的前進需要什麼？”聽著莉莉絲的感慨和質疑，利姆露忽然打斷道：“是人類的創新力嗎？並不，雖然創新會帶來變革，讓文明進步，但文明的前進底線其實無非是生存下來罷了。”
“虛空之中兇險萬分，走錯一步就會被蠶食殆盡，粉身碎骨。”
“阿米希爾的最高權限意識真的只是爲了尋求答案才停止一切行動嗎？不見得吧？”利姆露擡起頭道：“更多的恐怕是……以當時的阿米希爾的思維邏輯來看，他們根本無法做出如何前進的判斷。”
“不管怎麼走，沒有一個正確決策和領導的前提下，迷茫的他們最終都會成爲虛空裡其他勢力的口糧，沒錯吧？”
“所以，既然無法判定前方的危險，畏懼前方的毀滅，那麼不如停滯不前——至少這樣，才能最大程度的不去犯錯，拖延這龐大的阿米希爾領域崩潰的速度。”
“原來如此。”衆人還在思考的時候，九尾卻第一時間跟上了利姆露的思維電波，補充道：“這樣的話，與其說是讓阿米希爾的人民們去尋找答案，倒不如說是利用這近萬年的時間去讓人民誕生自我的意識。”
“畢竟一個正常的文明，總要有一個能夠自我思考，來做出判斷的領導者……你觀察人類的原因——”
“……我想要明白，人類……或者其他文明生命的思考方式以及……情感。”
洛輕輕的點了點頭，平靜的彷彿做這件事情的，並非是她一樣。
……
“讓一個械族去學會人類的複雜性……這真的不是異想天開嗎？”利姆露看向九尾，後者乾脆的搖了搖頭：“至少到目前爲止，虛空中還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械族並不是低級的人工智能，更不是像基維斯那樣，一個心靈寶石就能解決的事情。
準確的說，心靈寶石給人工智能灌入人類意識，說白了也是將人工智能的核心算法不斷的唯心化，形成一個存在的虛擬人格意識罷了，這一點，和械族的誕生有同工異曲之妙。
只不過械族作爲神明的附屬種族，他們的階級其實更像是天使，其意識本來神秘等級就極高了，甚至屬於半神級別的獨立意識體了，更別說他們還是一切意志都已經由上帝確認，滿腦子聖經就是真理一樣的那種存在，你突然讓人家信奉魔鬼，那簡直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而且，之前前文也說過，越是高級別的存在，其對理念和信念的意志就越發堅定不可動搖。
除非強行利用心靈能力亦或者是黑客能力改變他們的意識，但改變後的他們……還會是他們嗎？
利姆露只覺得自己這趟出門算是真的長見識了，虛空中還真是什麼都有，而強如阿米希爾這樣的龐然大物，也同樣有著他們無法解決的難題——哪怕是帝國，也仍舊會有覆滅的危機。
“說起來，這麼一討論我才發現。”九尾看著手裡的食物，面色古怪道：“的確，如果是其他械族掌控的領域，也不會像阿米希爾是這種氛圍吧。”
“商攤……特產……乃至於放任其他勢力參觀，休憩的酒店……”九尾哭笑不得的道：“如今看來，反而倒像是阿米希爾對著人類或者其他文明不斷學習，嘗試的東西……”
“但是一萬年啊……”九尾感慨道：“單純的模仿其他文明得思考和運行，並不一定就是適合械族的道路，它們那位最高權限意識估計也明白這種事情吧，所以至今都沒有選出新的繼任者……”
“那麼，我可以繼續觀察你們嗎？”洛平靜的聽著衆人的分析，對她而言，類似的言論已經聽過不少了，她也知道這些都是事實，但械族，本身就會是爲了最高指令而一直奮鬥的存在，在文明的未來都已經搖搖欲墜的情況下，這是她身爲阿米希爾YT-214軍團長的責任所在。
說完，她沉默了一下，忽然又補充道：“我真的可以給予報酬。”
她觀察了不少外地來的文明，彷彿充分的明白這些人的貪婪：“正如你們猜測的那般，對於其他文明的學習，我其實也積累了不少的財富……”
“……等等。”衆人聞言微微一愣，利姆露錯愕的擡起臉龐：“如果我沒記錯，以我們好幾位半神的身份，負責接待我們的應該或多或少是個高位者吧？”
“……阿米希爾沒有政級職銜，也沒有地位之分，如果您是指分工的話，那麼我的確是負責統帥四分之一阿米希爾軍團的軍團長。”洛平靜的眼神中閃過疑惑，似乎不明白對方爲什麼問這個問題，但還是如實的回答了一下，這並非是什麼秘密，畢竟接待這方面，本來就爲了給對方面子而把身份亮出來的。
不過，有一點她說的倒也沒錯，在阿米希爾，任何指令都是最高權限意識做出判斷，哪怕她是軍團長，其作用也不過就是作爲命令的傳遞者以及作戰時期的指揮者罷了，手中不但沒有讓手下指哪打哪的軍權也就算了，甚至是否進攻有時候都不是她說了算，實際上沒有任何權利。
但……這並不妨礙她身份對外部的威懾力就是了。
“所以……你這些財富……總不是跟其他械族一樣，學著其它種族文明做生意來的吧？”
“嗯，不是。”洛直白而又平靜的點點頭：“不過我也許到了不少身爲高層人員的斂財手段，所以……”
“高層人員的……”利姆露轉過頭。
“斂財手段？”一羣人面面相覷，忽然有些心累……合著你到底都學了些什麼東西啊！
“怎麼了嗎？”單純的械族少女對這些東西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那裡不對勁，她疑惑的歪了下頭，開口道。
“不，沒什麼。”利姆露忽然覺得面前的械族少女變了，不再像一開始的那般毫無生氣，而是經過了一天的瞭解後，對方忽然在他眼中的氣質豐滿了不少，至少，對方這副用理所當然的語氣歪頭詢問，絲毫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行爲在其它文明也屬於蛀蟲和違法的樣子，的確說明了在某些方面，械族真的面臨不小的危險啊！
“不過，雖然我身爲一個外人，對你們種族的決策沒什麼插手的資格。”利姆露看著洛，輕輕笑道：“但是你想不想聽一聽一個人類本身對你們行爲的看法和建議呢。”
“正如同我之前所說的那樣……你想要理解一些事情的話，僅靠觀察是不夠的。”
“既然你都要跟著我們，與其在遠處觀察我們的行爲，然後去猜測，去模仿，不如暫時的加入我們……”利姆露伸出手，輕笑道：“切實的來接觸一下我們，更好的瞭解一下我們如何呢？”
利姆露……
他終究還是沒有死掉那顆挖牆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