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絕門真正的高層長老而言,璐璐的身份定位非常清晰——她只是宗門在京城明面上的一個“代言人”,一塊由掌門授權(quán)、負責(zé)對外展示和溝通的“活招牌”。她的價值,在於其身份所帶來的便利和象徵意義。
但保證這塊“招牌”完好無損、協(xié)助她完成在京城的工作,並確保其在任務(wù)期間的安全,這恰恰是炎盡、護信這些隨行長老的核心職責(zé)所在。
如今,這塊“招牌”碎了,碎了,而且是碎得如此徹底、如此難堪。無論具體過程如何,無論責(zé)任在誰,作爲(wèi)在場或即將在場的絕門長老,炎盡和護信,都難辭其咎!
護信長老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到了炎盡長老面前。他那雙含著笑意的眼睛,平靜地直視著炎盡長老那依舊殘留著怒氣和驚疑的臉龐。
“璐璐,”護信長老的語氣依舊如同閒話家常,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好奇,“這是怎麼死的?看起來,似乎剛嚥氣不久。兇手……你抓到了嗎?”
那溫和的笑容,那平靜的語氣,與他話語中蘊含的血腥事實,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大反差。
炎盡長老的心猛地一沉。他太瞭解眼前這個人了。這副看似人畜無害、溫文爾雅的皮囊之下,藏著的是一顆冷酷到極致的心!護信長老殺人時,從來都是談笑風(fēng)生,手起刀落,眼睛都不會多眨一下!
他那柄寫著“護信”二字的摺扇,不知沾染過多少對手的鮮血!此刻這看似隨意的詢問,其背後蘊含的冰冷審視和無形壓力,已然如同實質(zhì)般瀰漫開來。
“……沒有。”
炎盡長老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滯澀,在死寂的空氣中緩緩盪開。
他沉默了足有數(shù)息,目光彷彿被無形的鎖鏈牽引,沉重地、一瞬不瞬地投注在璐璐那具冰冷殘破的屍體上。
那景象觸目驚心。
頭顱已破碎在地,傷口暗紅的血液早已凝固,呈現(xiàn)著一種不祥的紫黑色。
殘存的肢體扭曲著,衣衫破碎,沾染著塵土與血污,死氣沉沉地癱軟在地。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無論用何種方式感知,這具軀殼都徹底斷絕了生機,冰冷僵硬,與“活物”二字再無半分瓜葛。
炎盡長老的心頭盤旋著濃重的疑雲(yún)。
方羽方纔那句斬釘截鐵的“璐璐沒死”,此刻在他腦中反覆迴響,卻與眼前這具死得不能再死的屍體形成了無比尖銳、無法調(diào)和的矛盾。
他實在想不通,方羽究竟從何處得出瞭如此荒謬的結(jié)論?是有著怎樣的依據(jù)和考量?這份篤定,究竟源於何處?
就在炎盡長老陷入沉思之際,一旁的護信長老動了。
他手中那把看似風(fēng)雅的摺扇,“唰”地一聲乾脆利落地合攏,扇骨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他微微瞇起了那雙狹長而銳利的眼睛,眸光如淬了毒的銀針,掃過庭院中狼藉的戰(zhàn)鬥痕跡——碎裂的磚石、崩裂的牆壁、地面上縱橫交錯的深坑和能量灼燒留下的焦痕。
“呵,有點意思。”護信長老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更透著一絲冰冷的探究,“以炎盡長老你的能耐,竟有人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殺人,還能安然無恙地全身而退?這殺手,本事倒是不小啊。”
他頓了頓,視線若有若無地掃過炎盡長老略顯狼狽的衣袍,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莫非……是有什麼不開眼的勢力,膽敢在這京城之地,專門針對我們絕門辦事?”
現(xiàn)場殘留的能量波動、璐璐屍體上新鮮得刺眼的死亡氣息,無不清晰地指向一個事實:炎盡長老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激烈的追逐戰(zhàn)。
而他此刻空手而回,神情凝重,答案不言而喻——他失手了,未能擒下或格殺兇手。
護信長老下意識地便認爲(wèi),是炎盡長老實力不濟,才讓兇手得以逃脫。
畢竟,這位同僚早就放棄在武道上的前進,實力在長老之中,屬於墊底那種。
然而,就在這念頭剛起的瞬間,護信長老那毒辣老練的目光便捕捉到了更深層的細節(jié)。
他銳利的視線穿透了前院的混亂,瞬間鎖定了後方庭院中那個陌生的年輕身影。
同時,他敏銳地察覺到,整個庭院中殘留的、最爲(wèi)激烈和核心的戰(zhàn)鬥痕跡,其能量源頭和破壞軌跡,竟都隱隱指向了這個年輕人!
換言之,炎盡長老方纔並非在追擊什麼“神秘殺手”,而是在與眼前這個年輕人激烈交鋒!
“讓開!”
護信長老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他竟毫不客氣地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炎盡長老,力道之大,讓炎盡長老猝不及防地踉蹌了一下。護信長老則已如一陣陰風(fēng)般,大步流星地跨過殘垣斷壁,瞬間停在了方羽面前,兩人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小子,”護信長老上下打量著方羽,眼神銳利如刀,彷彿要將方羽從裡到外剖開,“很面生啊。報上名來,什麼來頭?”
方羽眉頭緊蹙,一股無形的壓力如山嶽般壓來。他強自鎮(zhèn)定,視野中清晰地浮現(xiàn)出對方頭頂那令人心驚的數(shù)字:
【周護信:46322/46322。】
四萬六千多點的磅礴血量!這絕非炎盡長老那種勉強踏入六魄境門檻的“守門員”,也非千金尋那般智魂境巔峰所能比擬。這是真真正正、根基深厚的六魄境強者!一個足以在江湖上掀起腥風(fēng)血雨的老怪物!
方羽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壓下心頭的悸動,抱拳沉聲道:“在下,刁德一。正在替絕門辦事。”
“他是我們請來的幫手,身手相當(dāng)不錯!”炎盡長老穩(wěn)住身形,連忙在後方高聲道,試圖爲(wèi)方羽解圍,“我本就打算待京城事了,帶他回絕門,引薦其入我門下效力。”他語氣急促,意圖明顯,是要爲(wèi)方羽的身份打掩護,將他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然而……
“原來你就是刁德一。”
護信長老的聲音裡透著一股意料之中的寒意,嘴角卻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他不僅知道方羽的存在,更知曉其身份秘密!
“璐璐在給我的信中特意提起過你。京城裡那個神出鬼沒的面具人,其真身便是你刁德一。不過……”護信長老話鋒陡然一轉(zhuǎn),帶著刻骨的譏誚,目光如冰錐般刺向身後的炎盡長老,“據(jù)我所知,在我抵達京城之前,璐璐應(yīng)該就已經(jīng)把你這個‘隱患’處理乾淨(jìng)了纔對。難道不是嗎?炎盡長老?”他最後的問話,聲音不高,卻像淬了毒的冰針,扎向炎盡長老,那眼中的笑意冰冷徹骨,沒有絲毫溫度。
方羽的心猛地一沉,彷彿墜入萬丈冰窟,臉色瞬間陰沉如鐵。
原來如此!璐璐竟早已和這位新來的絕門長老互通消息!自己的“死訊”早已被他們敲定!
之前還只是懷疑璐璐的殺心,此刻護信長老的話,便是鐵證!
如果說之前方羽還對璐璐是否真的對自己起了必殺之心存有一絲疑慮,那麼現(xiàn)在,這絲疑慮已煙消雲(yún)散,只剩下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殺意——他只想立刻揪出璐璐的真身藏匿之處,再將她徹底碾碎一次!
炎盡長老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信息打得措手不及,他神色愕然,下意識地回頭看向璐璐那具無頭屍身,又看看護信長老那洞悉一切的眼神,眉頭緊鎖。
片刻的權(quán)衡後,他深吸一口氣,語氣變得強硬起來:“護信長老!刁德一如今是我的人!他對絕門在京城的事務(wù)仍有大用!無論璐璐之前與你通信中說過什麼,在她‘身死’的當(dāng)下,都已不作數(shù)!現(xiàn)在,京城一切絕門行動,皆由我炎盡調(diào)度指揮!”
護信長老聞言,發(fā)出一陣低沉而充滿諷刺意味的冷笑:“哦?憑什麼?”
他擡起枯瘦的手指,精準(zhǔn)地點向璐璐那具慘不忍睹的屍體,“就憑璐璐死了嗎?炎盡長老,你可別忘了,你我同爲(wèi)絕門長老!門規(guī)有定,你我二人職權(quán)相若,誰做最終決策,可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況且……”
他話音一轉(zhuǎn),目光如毒蛇般死死鎖定方羽,殺意再無遮掩,“璐璐剛剛慘死在‘某人’手中,屍骨未寒!於情於理,我們這兩位長老,難道不該爲(wèi)她討回一個血債血償?shù)墓绬幔俊?
“你覺得我說得對嗎?刁德一?”護信長老的聲音如同催命的符咒,直指方羽。
方羽與炎盡長老私下有交情,不願與炎盡徹底撕破臉皮,因此處處忍讓。但這絕不意味著,他會對一個突然冒出來、咄咄逼人的老怪物心生畏懼!真到了生死關(guān)頭,他豁出命去,未必不能拼個魚死網(wǎng)破!
“璐璐是我殺的!”方羽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絲毫迴避,“是她先派妖魔幹無暗殺我在先!我今日來此,只爲(wèi)向她討個公道!而且,”他話鋒一轉(zhuǎn),目光銳利地掃過璐璐的屍體,“根據(jù)我的觀察和判斷,璐璐的本體……絕對沒有死!護信長老,你若信我此言,現(xiàn)在便放我離開。若執(zhí)意不信……”方羽嘴角扯出一抹冷冽的弧度,“那我也沒轍!”
“好一個‘沒轍’!”
護信長老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被徹底激怒的狂暴!
他枯瘦的手指神經(jīng)質(zhì)地、一下下地摩挲著手中那柄看似普通、實則暗藏殺機的鐵骨折扇。
與炎盡長老不同,護信長老雖貴爲(wèi)長老,卻從未真正鬆懈過武道修行,日復(fù)一日的苦修,早已讓他的實力遠超炎盡,穩(wěn)居絕門核心長老之列。
在絕門年輕一代眼中,炎盡只是個勉強掛著長老名頭、不思進取的“守門員”,而護信,則是一座高不可攀、令人敬畏的巍峨大山!
此刻,這座大山被方羽輕蔑的態(tài)度徹底點燃了怒火!他手中這把沉寂已久的鐵扇,渴望著再次痛飲鮮血!
“這倒是讓我想起一事,”
護信長老的聲音忽然又低沉下來,帶著一種風(fēng)雨欲來的恐怖平靜,臉上甚至擠出一絲扭曲的笑意,“你方纔說,璐璐派人暗殺你?據(jù)我所知,她身邊除了炎盡長老外,可用之人,似乎就只有比我早到半天的徒兒幹無了。”
他緩緩踱步,目光如鷹隼般緊盯著方羽,“可當(dāng)我抵達京城後,我那頑劣徒兒,幹無,竟未按約定在門口迎候……真是奇了怪了……”
他笑容裡的寒意幾乎要凍結(jié)空氣,“莫非,我那不成器的徒兒,已經(jīng)被你小子……給宰了不成?”
最後一句,雖是疑問句,卻帶著無比肯定的森然殺機!
炎盡長老心中警鈴大作!
他已竭力斡旋,試圖平息衝突。護信長老這番話,無異於將最後的遮羞布徹底撕開!他深知不妙,剛想?yún)柭暫戎梗接鹉菐е嗦懵闾翎叺穆曇粢讶豁懫穑缤c燃了火藥桶:“哦?原來那個骨頭脆得像紙糊一樣的妖魔幹無,是你徒弟啊?”
方羽嘴角咧開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聲音洪亮而清晰,字字誅心,“沒錯,是我打死的!他骨頭太不經(jīng)敲,被我活生生拆成了碎片!死前那副慘樣,嘖嘖,好像還哭喊著‘師傅救我’呢,真是可憐得緊啊!怎麼?”
方羽微微歪頭,眼神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挑釁,“你這個當(dāng)師傅的,要替他這個妖魔徒弟……出頭嗎?”
“轟——!!!”
話音落下的瞬間,一股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恐怖殺意,如同實質(zhì)的寒潮,從護信長老身上轟然爆發(fā)!炎盡長老臉色劇變,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完了!
果然,他擡眼望去,只見護信長老那張原本還算平靜的老臉,此刻已徹底扭曲,猙獰如惡鬼!他握著鐵扇的手,因爲(wèi)極致的憤怒而劇烈顫抖,手背上青筋暴凸虯結(jié),彷彿隨時會爆裂開來!那柄看似文雅的鐵骨折扇,此刻在他手中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兇戾寒光!
“你……說……什……麼!!!”
一聲如同受傷野獸般的淒厲咆哮,撕裂了庭院的死寂!
護信長老的身影在原地瞬間模糊,快如一道撕裂夜空的黑色閃電!
他手中的鐵扇,不再是風(fēng)雅之物,而是化作了開山裂石的兇器,挾裹著刺耳的破空尖嘯,攜帶著他畢生修爲(wèi)的狂怒,朝著方羽的面門,毫無花哨地、狂暴絕倫地猛砸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