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和羅恩見面的不止加利.雷迪,還有他的哥哥蒂姆.雷迪。
高速路口的那座鋼鐵廠就是他的產業,羅恩想一次性把產業鏈包圓,那就繞不開這個人。
“蘇爾先生,你對鋼鐵廠的印象如何?”蒂姆.雷迪問。
“很成熟,只可惜現在行情不好。”
“是啊,”他感慨的點點頭,“國內的生意也沒以前好做了。”
“那麼雷迪家族有出售它的打算嗎?據我所知工廠現在是虧損的,每年損失幾千萬美元。”羅恩趁機問道。
“你願意出什麼價呢?當初籌建這座鋼鐵廠,我們花了大價錢,有這個數。”他比劃手指,4億美元。
“考慮到國際鋼材市場的低迷,我只能給一半的報價。”
“這個數字可沒什麼誠意。”蒂姆.雷迪笑道。
“難點是它在虧本,而且看不到市場回暖的徵兆。”
“雷迪鋼鐵廠不會賣的。”
“什麼?”羅恩皺眉。
“這是家族的核心企業,沒有它,就沒有雷迪。不過我們可以幫你聯絡另外一位賣家.”
“嗯?”羅恩驚訝的看過去。
“那裡的工業園區可不止這一家鋼鐵廠,有人不想做這麼生意了,想脫手,就這麼簡單。”
“工廠怎麼樣?”
“幾乎和雷迪鋼鐵廠同時建設,只是在技術更新上稍微落後了一點點。”
“規模也差不多?”
“是。”蒂姆.雷迪點頭。
“他們想要什麼價?”
“你剛剛說的數字,甚至再壓一壓也說不定,這得看看生意怎麼談。”
“我還想再去實地看看。”羅恩很謹慎。
“沒問題。”
於是羅恩又跑了一趟高速路口的工業園區,結果那座想賣的鋼鐵廠就和雷迪家的隔一條老舊的馬路。
不虧是同期建設的工廠,裡面的佈局、車間,幾乎是一模一樣。
羅恩甚至懷疑兩家鋼鐵廠由同一支施工團隊承建,除了名字和細微的佈局,沒太大差別。
就連簡陋之極的員工宿舍都是一樣的髒亂差,一樣的偏僻。
羅恩準備和那個工廠主聊聊,順便讓專業的團隊過來瞧瞧。
果阿確實是度假的好去處,這裡的沙灘、水果、景色,無一不令人叫絕。
從內陸地區的鋼鐵廠離開後,羅恩就回到了海邊。
這裡不僅有殖民風格的度假村,還有倚靠在棕櫚樹旁的方形小木屋。
羅恩如果住膩了別墅,偶爾也會在傍晚時分帶著烏爾米拉到這邊吹吹涼風。
屋子是用竹子、椰子樹和棕櫚樹葉搭成的,透過窗戶你可以看到黑黝黝的大海。
屋裡開著燈,點著蠟燭,只有一個房間。地板是沙子,有一張桌子、兩張椅子、一張牀和掛衣服的木架。
陳設很簡單,也打掃的很乾淨,自帶一種海邊漁民風情。
“嗯?寶萊塢那裡,你不想再進步啦?”
“印度女人到了這個年紀,就該考慮以後的事業了。要麼結婚成家,要麼做好忍受流言蜚語的準備,我只是想該有個孩子了”
“沒問題,這種事我最擅長!”羅恩大包大攬。
他把她背一翻就準備繼續打針,烏爾米拉連忙求饒,真的裝不下了。
嘖,果阿這種地方,尤其是在沙灘上看多了外國妞穿的比基尼後,你就會有點上頭。
他能怎麼辦?他只是個合格的印度人罷了。
又出診了一次,羅恩才光著上身躺在屋外的吊牀上,烏爾米拉則絮絮叨叨的說著果阿這裡糟糕的基礎設施。
別看度假村光鮮亮麗,但只要出了這裡,外面和印度大多數地方也沒差。
烏爾米拉最討厭果阿的馬桶,那只是個蹲式的鑰匙狀孔,孔下方是平滑的陡坡,排泄物會順著陡坡滑落到窄巷裡。
毛茸茸的黑色野生果阿豬在小巷裡四處晃盪,吃這些排泄物。
你只要去外面看看,就會發現一羣黑豬在巷子裡到處亂竄。
如此處理排泄物,且不說乾不乾淨的問題,只看到它們大快朵頤的樣子,就會讓你想棄葷從素。
難怪印度教徒和牧民都認爲豬是污穢之物,原來是他們見多了這種場景。
羅恩在沙灘上打電話,他身在果阿,生意上的事卻無法推脫,需要時時關注。
夜色將晚,沙灘上的遊人漸漸稀疏。幾近滿月的月亮像釘在天空胸膛上的一枚獎章。
月光隨著每道奔流的海浪滾滾涌至岸邊,就好像是月光在推動海浪,又像是月亮撒下銀輝的大網,撈起整座海岸,透過海浪一波一波拖到岸上。
說了幾句,羅恩朝烏爾米拉招招手。
“回去了!”
“孟買?”
“快了,這筆生意馬上就成,結束我們就回孟買。”
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爲了瞭解那座有意出售的鋼鐵廠的情況,不僅有審計團隊過來,就連太陽衛視都有記者準備偷偷摸摸混進工人羣體中。
羅恩擔心這些工人和工廠主家族牽扯的太深,到時候接手工廠,反而會成爲尾大不掉的羣體。
最開始記者還以爲工廠會拒絕他的要求,因爲工廠主們對於來自外界的審視目光有強烈的牴觸。
結果那個經理很好說話,他給了記者完全的自由去採訪工廠的工人。
他說自己不是廠主,他也是一名僱員,僅僅是工資高一些罷了。
並且,他也坦率承認自己沒有能力改善工人們的工作和居住條件,工廠主並不允許他那樣做。然而他非常瞭解工人生活的疾苦。
起初,太陽衛視的記者非常感謝經理給他那麼多的自由,讓他去採訪工人們。
但是,當他到工人們的住所想要融入他們之中時,他就不這麼想了。
因爲沒有一個人願意告他一些細節的東西,記者非常理解工人們爲什麼提防他。
儘管他告訴他們,他已經得到了總經理的許可。可工人們依然對記者的出現抱有懷疑,他們怕他是政府特派的勞動視察員,是來視察他們居住條件的。
這不是好事,政府的視察員一旦認定這裡的條件不合格,那就有可能勒令關掉工廠。
如果這樣,那他們就會丟掉工作,一無所有。
因此,他們決定以外來務工人員的方式拒絕與記者做任何可能讓他們丟掉飯碗的討論。
工人中有些人是十幾歲的少年,這明顯違反了禁止僱用童工的法律。
他們是最想要避開記者的人,儘管他已經微服私訪,換了身略顯破舊的衣服。
當記者問他們問題的時候,他們或者不斷重複一些單音節單詞,或者微笑著走開。
但是,導致他們拒絕與記者接觸的原因除了他們的謹慎之外,還有其他緣由。
同他們比起來,太陽衛視的人雖然外表尋常,但養尊處優,看起來好像來自另一個世界。
他們每天也會碰到一些和這類似的人物,比如說工廠裡的工程師或者會計,但是工廠裡的等級劃分制度非常森嚴,那些管理者們永遠不可能越界到他們居住的地方來。
這裡是他們的地盤,在他們的階級之外,唯一會到這裡來的就是那些包工頭們。
那些包工頭們就是連接體面的、追求物質享受的中產階級管理者與他們這羣絕望的、悽慘的工人的紐帶。
工人們一直在迴避記者,於是他就坐到了一個空閒的吊牀上,看他們在午後的餘暉中踱步。
他們大都赤裸著胸膛,身上裹著退色的條紋毛巾或者穿著骯髒的內褲。
這些工人看起來衣衫襤褸,他們的身體好像已經被艱苦的工作榨乾了一樣,身上沒有一點兒多餘的肌肉。
有些人拿著裝滿水的罐子去住處後面如廁,有些人正在生爐子做晚飯。
他們準備食物一點兒都沒有家的感覺,更別提讓人產生愉悅感了。
他們機械地把蔬菜切碎,嘴裡叼著香菸或者自制的菸捲兒,並朝排水溝裡撒尿。
儘管宿舍裡悶熱無比又沒有風扇,他們還是把門關上了。
有些房間裡有電視機,所以當某扇門偶爾打開一下的時候,會有一點兒光亮和聲音傳過來。
透過這縫隙,你可以看到一羣工人圍坐在一臺電視機前,看寶萊塢電影。
你可能會認爲這個地方看起來雖然艱苦,可還算是一種有節奏的穩定生活,但是很快你會發現這種穩定中的不確定性。
當記者坐在那個空閒的吊牀上時,有五個來自奧里薩的工人剛剛抵達這座工廠。他們早上在果阿剛下火車便乘坐一輛公共汽車來到了庫瑟爾村。
這幾個都是十三四歲的少年,身體纔剛剛發育。他們手裡拿著粗呢袋子,如果不是他們成熟而謹慎的面孔,他們看起來就像逃課的學生。
當記者走近他們並向他們提問時,他們只是不安地告訴了他自己來自哪裡,並沒有說自己叫什麼。
他們曾經在這座工廠工作過,但是這次,他們也不知道自己會被分配什麼樣的工作。
之後,這5名少年便朝著一間空閒的房間走去。工人中的大多數人來自奧里薩邦或者比哈爾,儘管也有人來自西孟加拉、北方邦、中泱邦以及阿薩姆邦。
工人們的住處都是按照種族進行劃分的,而記者恰好坐在了比哈爾人和奧里薩人的分界線上。
他附近一名叫拉賓德的工人剛剛把晚飯做好,工人們很早就開始做晚飯,大約四五點鐘的樣子,這樣上夜班的人就能吃完晚飯再去上班。
記者嘗試與他交談,拉賓德來自奧里薩,他身材矮小、體型教實,留著八字鬍。
當他回答問題時,目光看起來非常狡詐。以前,他曾經是村裡的裁縫,他說等自己攢夠錢就會回去重操舊業。
通過這個窗口,記者才瞭解到這座工廠的工人,幾乎沒有本地人,大多是外來人口。
這很好,不用擔心工人全家被工廠主鉗制,也就不用擔心他們會鬧出幺蛾子。
嗯,這筆生意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