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早春,夜晚有些涼。葉紀寧卻好似並未察覺,赤腳去了陽臺。她是個不願意委屈自己的,客廳到陽臺的一段路被她鋪上了淺色地毯,這樣即使赤腳踩在上面也不會有直接的涼意。
雙手撐在陽臺上往下看,這個時間點已經過了飯點。下面擺放著一些供人們飯後運動的設施,樓下已經有不少大人帶著孩子散步。
不算吵鬧,葉紀寧卻不大喜歡這樣活躍的氛圍。她想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如今就連聽到孩子的聲音都覺得害怕。有小年輕抱著孩子出來透氣,明明眼睛酸澀得要命,葉紀寧還是放任自己的目光小年輕身前護著的小生命上。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半年過去了,葉紀寧收回了目光。
涼岸這邊的公寓房價不便宜,葉紀寧住的這棟樓位於中間的三樓。她是個小作家,這處公寓也是不久前費了好大功夫才找到的。她想自己估計要再奮鬥個幾年才能付得起房價,這就是她這個小透明的可憐之處。
小桌上安靜躺著的手機在此刻響了起來,葉紀寧呼出了一口氣。看著手機上顯示的來電聯繫人,她輕嗤,就連現實都在鄙視她的天馬行空。
“喂,洋洋。”
“嗯,我晚些時候發你郵箱。”電話是葉紀寧的編輯謝錦洋打來的,最近葉紀寧因爲一部連載小說《不及風晚》有了不小的名氣,後者打電話來跟她商量接下來的安排。
謝錦洋算是葉紀寧的貴人,她來川城半年。剛剛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時什麼都做不好,後來還是自己在網上寫的小說被謝錦洋發現這才聯繫上。
腦袋上撞的包到現在還有些疼,葉紀寧伸手摸了摸。也不知道這次江域清又要多久纔會回公寓來,他算是葉紀寧在這處公寓中認識的唯一一個人。
葉紀寧即使跟謝錦洋簽了合同,可她身上留下的錢早已經所剩無幾。後來還是謝錦洋看不下去這才幫忙找了這處公寓,有部分租金還是她幫忙墊付的。三樓只有葉紀寧與另外的一住戶。一開始葉紀寧見隔壁的房子一直沒人來開過,要不是物業告知這處已經有業主她估都要懷疑是不是三樓只有自己一個人住。
這也不怪她如此想,搬來了差不多一個月都沒見到自己所謂的鄰居。乍然見到對方還以那樣丟臉的狀態,遇見江域清那天也是這樣的一個傍晚。
川城的天氣多變,隔壁接壤的城市被羣山環繞,它也不甘服輸。偏偏要來個陰雨晴朗交替,四月份過後便差不多沐浴在煙雨中。
葉紀寧下午寫完稿子便覺得腦袋有些昏沉,她剛剛來川城不久,對於這裡的天氣變化一時間還不是特別清楚。於是就這樣華麗麗的洗了澡後便感冒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她身體現在已經經不住這樣折騰。
一點小毛病現在就可能成爲要她老命的契機,於是她還是選擇出去買點藥。出了門腦袋更加昏沉,還沒來得及轉彎便兩眼一黑倒了下去,那是她跟江域清的第一次見面......現在想來,葉紀寧都忍不住的爲自己的這張老臉感到臉紅。每次見面都像是要訛詐鄰居,怪不得那狗男人說她要裝病美人。
只是病倒是真的,美人?葉紀寧仔細看了自己幾眼,她這幅身體現在身上看著沒什麼肉,臉上好不容易養出來的一點肉也快速掉下去。不知道江域清是夜晚有些眼盲還是有些近視,就她這樣的也能稱爲那啥啥......
而在葉紀寧去跟謝錦洋發郵件時,隔壁的江域清卻是無比的忙。
“江醫生,你趕緊過來吧。城南這邊發生了事情,院長讓你過來。”江域清身上還穿著那件襯衫,他將還在煮著的湯端了下來,拿上了自己的車鑰匙便飛奔出了家門。隔壁的葉紀寧出門丟個垃圾,剛剛關上門便聽見隔壁傳來的巨大關門聲,江醫生這手勁是越來越大了。葉紀寧難免記起傍晚那人放在自己下巴上那隻溫潤的手,不由咬牙“嘶”了聲。
川醫大樓外,江域清趕了過來。
大樓外面現在都是救護車,不少的擔架被擡進去。
“這裡是川醫,我們正在將你送往手術室,你別怕。”
“這邊幫忙搭把手,小心一些。”
“手輕一些,趕緊聯繫王醫生。”
整個醫院都處在緊急狀態中,看著從救護車上擡下來的擔架,這個時候沒人再去思考什麼。
“江醫生”
江域清只顧得上點了點頭便往裡跑去,他是個外科醫生,這麼多年即使看遍了可是乍然見這樣的場景也難免動容。
川醫的院長趙蘇行正在大廳打電話,這起突發性的事件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趙院”
“域清”
江域清回了自己的辦公室換上工作服,手術室裡傳來聲音。裡面的醫生見到江域清進來紛紛鬆了口氣,趕忙讓了位置......
“據去往城南路的記者報道,今天傍晚在城南路發生……。記者說道,他們趕到的前面,川醫的醫護人員早已組織了醫療隊,現在讓我們將目光轉向當場......”
這場事故造成的情況比較嚴重,當晚各方面便召開了會議。針對夜晚行駛的問題紛紛提出意見,這也無形中讓川城的交通管制增強了不少。
兩個半小時後,手術室的燈終於熄滅。手術室裡的人將病牀上的人推出手術室,江域清跟著衆人走出去後這才摘下口罩。他人長得好看,一雙眼睛有力看著便讓人難以直視,如今卻是血絲遍佈。
“江醫生,你休息一會兒吧。”身後有護士的聲音響起,江域清搖了搖頭。他徑直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到門外時腿有些打顫。
“域清,辛苦了。”趙蘇行跟著進了江域清的辦公室,已經過了十點。
這場震驚川城的交通事故是因爲一輛大貨車司機連夜拉貨,上了高速後因爲疲憊導致車身傾斜壓在了一旁的幾輛小車身上,隨後到來的小車也受到了影響。
“這叫什麼事,唉。”
趙蘇行見年輕男人洗淨手後緩緩在毛巾上擦了擦,只是聽見他確定的聲音時那人眼睫毛忽然動了動。
“今晚就到這裡了,你先回去休息。我讓其他人注意看著,明天放你半天假。”趙蘇行(xing)這兩年都是看著江域清走過來的,他自然是知道看著冷然的男人對於孩子是個怎樣的態度。
“嗯”
“回去了”語氣帶著些疲累。
江域清將自己的白大褂脫下掛著,依舊穿著襯衫離開了辦公室。
坐在車裡,江域清卻並未著急離去。他揉了揉眉心,當醫生這麼多年,見過的傷者上千,可總會有那麼一些時間會在想這些事件到底能不能避免?
江域清已經在川醫工作了三年,他今年二十七歲。醫院裡的人都知道這位外科醫生生人勿進,沒辦法,他那副氣質擺在那裡,沒人敢上前接近。不是沒人想要來摘這朵花,可惜沒人堅持下去。
在車中坐了大概十分鐘,黑色的賓利這纔開出了車庫。
到公寓時已經差不多十一點,門外放著個盒子。江域清隨手拿了起來,上面有張紙條。“謝謝你的幫忙,這是我晚上熬的冬瓜排骨湯。”帶著些鋒利的字跡,倒是少見有女生的字體如此的剛健。他往隔壁看了一眼,隨即帶著盒子開了門。
六點多才從堵車的路段回了家,回來又遇上了鄰居的事情,到現在,江域清這才覺得自己是有些餓的。他一晚上沒吃飯做了兩臺手術,許是手上拎著的盒子管不住氣味,有些香......
睡到半夜,葉紀寧是疼醒的。夢裡的事情與胃疼的折磨絲毫沒有削減,兩者似乎硬是要分出個勝負,這個時候就連牀頭櫃上擺放的安定也像是沒有作用。
“都結束了”
“這是我的報應”
隱藏在無邊黑暗裡叫囂的野獸肆意的發出吼叫,那個聲音傳來,誘惑著懵懂的新鮮物踏入深淵。
額頭上都是汗珠,葉紀寧伸出手打開了牀頭燈。一看手機上的手機,凌晨一點。她拿了個枕頭墊著自己,就那樣閉著眼睛靠在上面。這已經不知道是幾個晚上了,那些場景猶如一場場的電影播放。
“報應嗎?”
“呵呵”
如何能叫人心如止水?
她現在應該算是真的應了吧?
葉紀寧雙手蒙在臉上,說不清那聲呢喃是諷刺還是其它。
身上穿著的睡裙早已經被汗打溼,這樣貼在身上有些黏糊糊的很難受。葉紀寧掀開被子找了一套睡衣便去了浴室......
廚房裡的燈帶著暖黃的光暈,葉紀寧手中端著一杯溫水。洗完澡出來本來是下意識的想去冰箱裡拿水,可不知是不是下午隔壁鄰居家的溫水不錯,現在她手裡還真就捧著一杯溫水。幾口溫水下肚,思緒清明瞭一些。身上套著藍色睡衣的葉紀寧臉色白暫,暖黃的燈光下看著越發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