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姐妹

從擁擠的地鐵上下來，古欣寧稍微整理下衣服，重重地鬆了口氣，在回家路上買了一點菜，踏著夕陽餘暉往租住的小屋裡走去。

剛到巷子口，就看到古家司機老劉站在紅色保時捷旁邊。

這輛車子應該剛買了不到一年，陶玉梅拿到手的時候她剛好回國。

“大小姐，夫人請您過去。”老劉躬身打開後車門。

“我已經離開古家了，那邊的事和我沒有關係。”古欣寧冷冷地道，她實在不願意回去看見那幾張臉。

老劉雖然還叫她大小姐，但除了血緣，她已經和古家沒有任何關係。何況古家剩下的夫人是她的繼母，妹妹也是同父異母的妹妹。

從小和母親過著不富裕但卻快樂的日子，古欣寧從沒有想到自己會和這個在全國各地都有著連鎖店的古家有關係。

十歲那年，母親去世，將她託付給膝下無兒女的李氏夫婦收養。養父母對她很好，但十八歲那年因爲親生父親的遺囑，被古家接回。她不願意去古家，養父母收了錢，不顧古欣寧的意願，強迫她回古家，還在她去古家之後搬離，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在古家的時候，陶玉梅一直對她關懷備至，呵護有加，古欣寧被感動。後來才知道陶玉梅不過是爲了她手中的百分之二十六的古氏股份。

一年前股份落入陶玉梅手中，她便被趕出了古家。

當初的她真是單純到了極點，古欣寧自嘲地笑了笑。

對古家大小姐的身份從抗拒到接受，卻不料想，四年就被打回了原形。古欣寧心中有恨，若是古家不來招惹，她現在還跟著養父母過著平凡安穩的日子。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二十多年來，她身邊的人來來去去，但從沒有一個人生活過，而古家卻把她推向了這樣的境地。想想一年前，古欣寧現在都還能體會到那時候她舉目無親、惶恐不安的感覺。

幸而從小生活就不富裕，身上爲數不多的錢，古欣寧沒有浪費，在以前養父母租住的地方找到一個便宜的小房間，纔不至於流落街頭。

陶玉梅拿到股份後，便不再爲難她。古欣寧跌跌撞撞，終於找到了一份稍微穩定點的工作，安穩了下來。工作才半年，收入不多，但想起過往，只覺得做了一場夢一般。

而現在，有人在提醒她，那不是夢，是真實的存在。

“大小姐，夫人請您務必過去一趟。”老劉依然堅持。老劉在古家做了十二年，是古家留得最久的一批人了。

古欣寧繃著臉，在古家的時候，老劉對她的態度一直很恭敬。即便是現在，古欣寧穿著街邊攤位上處理的衣服，老劉依然叫她一聲大小姐。古欣寧不想爲難他，便上了車。

車子行駛的方向不是朝古家大宅，古欣寧問道：“劉叔，這是去哪裡？”

“大小姐，是去復康療養院。”老劉答道。

“復康？”古欣寧皺眉。

說是療養院，其實那是一家精神病院，古欣寧剛想問去那裡的原因，老劉就已經回答了。“夫人在復康等大小姐，二小姐需要在復康療養，夫人讓你們見見面。”

古欣寧驚訝地睜大了眼，不敢相信。古芯妍……瘋了？

說起這個妹妹，古欣寧並沒有多少感情，古芯妍一直敵視她，因爲父親留給她股份比古芯妍多，心裡一直有意見。加上古芯妍是陶玉梅的女兒，自然和她不對盤。

在古宅的時候，古芯妍就經常針對她，做些小動作，下絆子。離開的古宅的時候，才知道古芯妍和陶玉梅是商量好這麼做的。

古芯妍的病房在八樓。

見到陶玉梅的時候，古欣寧一點也看不出她傷心的樣子，似乎還很愉悅。

是的，愉悅。

穿著亮麗的淡紫色套裙，因爲保養得好，根本看不出有四十歲，皮膚白嫩，妝容精緻，手指纖長，指甲圓潤，還鑲著亮片。

女兒瘋了，竟然還有心思打扮？

“去見見你妹妹吧。”陶玉梅微笑著道，“已經辦理了入院手續，不過以後就得你們自己負責了，我可沒有多餘的錢養活一個瘋子。”

古欣寧冷笑：“那是你女兒。”

陶玉梅大笑出聲：“誰跟你說她是我女兒。我嫁給你父親古思遠的時候，他身邊就帶著那死丫頭，那時候才兩歲吧，一點點大。我當初真的是想把她當親生女兒看待，誰知道小小年紀，心腸惡毒，竟然把我推下樓梯，害我流產無法生育。”陶玉梅雙拳緊握、眼露兇光，多年裝出和藹可親的樣子都快把她逼瘋了。

知道無法生育的那一刻，陶玉梅要掐死古芯妍的心都有。可是古思遠卻護著古芯妍，竟然不在乎她可能流掉的是兒子。

“都是報應。”陶玉梅想到古芯妍現在的樣子，暢快地笑了。

古欣寧揪著眉頭：“你的意思是古芯妍是我親妹妹？”

“你們是不是親姐妹，與我有什麼相干。”陶玉梅對古家恨之入骨，古芯妍她恨，古思遠她也恨。嫁入古家那麼多年，盡心盡力照顧古家，最後就給了她一棟房子！

古思遠想不到吧，現在他給女兒的股份已經全到了她的手上，古氏集團馬上可以改名爲陶氏了。

陶玉梅心裡十分痛快，帶著笑容輕快地離開。

古欣寧走進病房，古芯妍並沒有被綁住，安靜地坐在窗臺邊的陽光下。

沒有了精緻的妝容，臉色蒼白，頭髮亂糟糟的，穿著白色的病人衣服，十指纖長，瘦了很多。

“芯妍。”古欣寧走近，搭上了她的手臂。

“啊！”古芯妍尖叫起來，使勁晃動著手，嘴裡狂亂地叫著，“不要碰我，不要碰我。”說完跳了起來，往旁邊躲，雙手抱住胸前，頭用力地搖著，嘴裡一直嚷著，“不要碰我，不要碰我。”眼淚直流。

古欣寧心裡一緊，這個樣子……

“芯妍，我是姐姐。”古欣寧走近兩步，卻讓古芯妍更加恐慌。

“不，不要！”古芯妍雙手亂揮舞著，不讓面前的人靠近。

古欣寧忙止住步子，安撫地說道：“好，我不過去，我不過去。”一邊說著，一邊往門口挪動。

拖住路過的醫生，問道：“打擾一下，請問裡面的病人是什麼情況？”

醫生翻了下手中的文件夾：“古芯妍啊，請問你是她的親人嗎？”

“是的，我是她姐姐。”古欣寧立刻點頭。

“古芯妍目前的情況十分不好，需要留院治療……”醫生一板一眼地道。

古欣寧打斷醫生的話：“不好意思，醫生。我想知道我妹妹爲什麼會這樣？”

“你這個姐姐怎麼當的，病人都住來醫院十天了。”醫生批評了下，最後還是告訴了古欣寧，“遭多人侵犯，受到強烈的刺激。目前警方還在調查，具體情況我們也不瞭解。”

多人侵犯……

古欣寧愣在原地，醫生什麼時候走的，都沒有察覺。

報紙上關於古芯妍訂婚的消息才公佈沒有多久，明天本應該是古芯妍訂婚的日子的，怎麼就出了這種事情？

古欣寧回到病房，古芯妍雙手抱著膝蓋窩在窗戶邊的椅子裡，只露出兩隻眼睛，防備地看著四周，渾身微微發抖。

“芯妍。”古欣寧擔心的叫道。

只這麼一句，就讓古芯妍再次驚嚇地跳了起來，縮在窗戶邊，嘴裡嚷嚷道：“別過來，別過來。”整個人全部靠在窗戶上，身體儘量往外伸著。

窗戶竟然沒有關！

古欣寧心裡萬分焦急，輕聲細語地說道：“芯妍，我不過去，我不過去，你坐在椅子上。”

古芯妍根本聽不進去，露出窗臺的身子越來越多。

古欣寧焦急得方寸大亂：“芯妍，我不過去，我退後……”

才退了半步，古芯妍一個重心不穩，從窗戶落了下去，古欣寧撲身向前，扯住了古芯妍的手臂，巨大的衝擊力讓古欣寧往窗臺外摔去，古欣寧趕緊用另外一隻手緊緊扒住窗臺，雙腳已經踮起，只能彎曲著膝蓋，費力地頂住。

突如其來的懸空，嚇壞了古芯妍，剛還是渾渾噩噩的古芯妍瞬間清醒了一下，擡頭看到拉住自己的人，淚流滿面：“姐姐。”

“芯妍，堅持下，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我們。”古芯妍安慰著她。

已經有人看到樓上緊張的這一刻，趕緊通知八樓的醫生去幫助她們。

“姐姐，是陶玉梅。”古芯妍哭喊著，“是陶玉梅。”

古欣寧現在哪裡管得了其他，她覺得自己一說話就要失去力量，無法撐住窗臺。“芯妍，別激動，等上來再說。”手中的力氣就像瞬間被抽光，古欣寧牙齒咬得死死的。

手心裡一直冒汗，古芯妍的手滑動了一下。

古芯妍尖聲叫了起來，激動得亂晃：“姐姐，幫我報仇，是陶玉梅叫的人，是她！”

古欣寧費力地扣住窗臺，被古芯妍這麼一抖，左手徹底握不住窗臺，和古芯妍一起掉落下去。

古芯妍望著跟著掉落下來的古欣寧，眼睛裡全是絕望的神色。

“姐姐，對不起。”

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