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阿璃。我不奢望你會永遠記得我，但是，偶爾，也要想起我。哪怕，是帶著恨意。

我最怕的，不是你不愛我，而是，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你的生活裡，沒有一絲痕跡。

阿璃，你相信嗎，這不是懦弱。

而是因爲太愛，所以太珍惜。

你是我這一生，最美的相遇。

（一）

夜，深了。

不知在門外這樣徘徊了多久。手機的屏幕亮了，又暗了。緊緊攥著手機的手指節泛白，手心裡滿滿的，是汗。

姜璃轉身，猶豫著像那扇門踏出了一步，停下。再次按亮了手機屏幕，熒熒的光，在黑夜中，也顯得分外明亮。

“想找林峰，來暗夜。”

攥著手機的手又緊了緊，終於使勁推開了那扇門。

門的那邊，是另一個世界。

變幻的燈光，嘈雜的音樂。一具具軀殼擠在一起，隨著音樂搖擺，尖叫。

那些互相依偎的男女在前一刻或許還是大街上麻木冷漠的路人，在這裡下一秒便可以靠在一起熟稔的喝酒調笑。

空氣裡到處瀰漫著曖昧的氣息。

濃郁的酒精味和香水味薰姜璃不禁皺眉。在這樣一個世界裡，素面朝天的她，反而像是一個外來的侵入者，正常的太不正常。

心中有些微微的懊惱。

自己怎麼突然變得如此患得患失，女人果然是一種矛盾的生物。明明心裡不斷說相信，腿卻彷彿不聽使喚般機械的向前挪動。

不知不覺間，原來，那個人已經如此重要。

不過，他怎麼可能會在這裡。真是可笑。

那個傢伙，肯定是在自習室裡挑燈夜讀，要不就是又跑到實驗室鼓搗那些不知名的藥水，那個傢伙，就是這樣拼命，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姜璃想著想著，不自知的嘴角上揚。

這個世界，果真還是無聊的人太多。更可笑的是她自己。怎麼會因爲一條莫名其妙的短信走進這種地方。

還是回去吧。

他肯定還沒有吃晚飯，還是回去買夜宵送過去，一定要親眼盯著他吃下去。

一想到那個傢伙，心裡滿滿的，都是溫暖。

嘴角的弧度還來得及落下，那個人，就那樣攬著另外一個女人撞入了視線。那女人臉上精緻的妝容晃疼了她的眼。

突然就愣住了。不知所措。她就那樣看著他們走向她。眼睜睜的看著，卻做不出任何反應。

“阿璃？”

熟悉的聲音，帶著一些驚慌輕喚著她的名字。

這樣溫柔的聲音，曾無數次念著她的名字。曾無數次帶給她驚喜和感動。這一次，卻仿若一把利刃，狠狠的戳著她的每一根緊繃的神經。

她猛地激靈了一下，張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倒是對面的那個女人，豔紅色的脣微微撇了一下，“峰，這就是你女朋友？”她邊說邊往男人懷裡靠，“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嘛。”畫著煙燻妝的眼角微微上挑，挑釁的瞥了姜璃一眼。

姜璃只是盯著那個男人。等著他推開那個女人，等著他上來牽她的手。

她告訴自己，只要他推開那個女人，只要他爲她說一句話，她就可以什麼都不計較。

可是，那個人，只是低著頭，什麼也不說。

她突然很想大聲的嘲笑自己。原來，她的愛情，已經卑微至此。

眼睛漲得發疼。

“親愛的，你的小女朋友不會是個啞巴吧？”塗著深紅色的指甲油的手掩脣輕笑，“你剛剛不是還說有話對她說？人都到你面前了怎麼反倒不吭聲了？”眼睛裡流露出輕蔑和不屑。

呵。親愛的。連她都不曾這樣叫過他。

卻被另外一個女人如此自然而親暱的說出口。

“怎麼？峰你有話要對我說啊。那就直說嘛，何必要假借一個外人之口告訴我呢。”姜璃輕揚著嘴角，在‘外人’兩個字上故意提高了音量。

依舊沒有回答。她看見那個她心心念唸的男人握了下拳頭，卻什麼也沒說。

“也是，有外人在場，我們還是回去再說吧，你說呢，峰？”她暗暗咬了咬牙，努力維持著一張看似淡然的笑臉，“我餓了，去吃宵夜吧”，邊說邊向前邁出了一小步，試圖上前去拉男人的手。

男人後退了一步，目光躲閃，“分手吧。”堪堪地避開了她伸出的手。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微涼。

她猛地收回了手，指甲狠狠地摳著掌心。

“好啊，”忍住鼻酸的衝動，她仰起蒼白的臉扯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大家好聚好散吧。”

“呦，看不出來小丫頭嘴還挺硬的，看你這一身窮酸樣，怕是被人甩了想借酒消愁都沒錢吧！比起寒酸地縮在角落裡抹眼淚，要不要姐姐請你喝杯雞尾酒再走更好些？”像一隻鬥勝的公雞，女人的聲音裡充滿了趾高氣昂。

“呵呵，阿姨您別謙虛了，我可沒有像您這麼大年紀還如此風韻猶存的姐姐，”姜璃突然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怕了。她什麼都沒有了，不能再摒棄自己僅剩的一絲尊嚴，“雞尾酒您還是留著自己喝吧，酒味還是能蓋蓋你身上的騷氣的。”

原來，有一天，她也可以說出這樣刻薄的話。姜璃不禁苦笑。在這一刻，她的頭腦裡甚至已經開始播放著兩個女人撕纏在一起互扯頭髮的狼狽畫面了。

而女人本以爲她會哭鬧，會歇斯底里，卻萬萬沒想到對面這個乳臭未乾的丫頭居然會做出這樣的反應，她嗤笑一聲，“年輕又能如何？你男人不還是拋棄你選擇了你口中的老女人！”

“你！”姜璃揚起的手臂被另一隻有力的手握住。那掌心熟悉的溫度灼傷了她的皮膚。

她仰起頭，驚愕地盯著握住她手臂的這個男人。男人的眼眸漆黑，映出了她那張絕望的臉，“夠了。”從他的聲音裡，她聽到的只有冷漠。

她看見了女人眼裡不加掩飾的得意。心驟然變冷。

奮力睜開了男人的鉗制，她一把扯下頸上的銀質項鍊，扔在了男人腳下。細小的金屬環劃破了頸間的皮膚，點點的紅色慢慢的從白皙的皮膚裡滲出。

血的顏色。刺痛了男人雙眼。

她察覺到了男人關切的目光，卻沒有再看那個人一眼。

“還給你。我們兩清了。”

平靜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彷彿，面前的這個人於她來說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路人甲。

她緩步走過他身邊，微微低下頭，修長的食指輕掩著小巧的鼻子，對還依偎在他身邊的女人皺了下鼻子，“這位‘小姐’，多注意點身體吧，怎麼噴了這麼多香水還是能聞到一股腐爛的味道……”然後不待女人做出任何反應，輕笑著離去。

“賤人！你罵誰是小姐！你給我說清楚！”姜璃清楚的聽見女人暴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想象著女人氣急敗壞的樣子，冷笑著，腳步卻依舊沒有一點遲疑。

“那個賤人居然敢這樣說我！”女人氣極敗壞的去拉身邊的男人，卻見他半蹲在地上，在撿姜璃扔掉的項鍊。細小的金屬環散落的遍地都是，他拂開一雙雙起起落落的腳，仔細地查找每一個角落，絲毫不在意來來往往探究的目光。

男人靜靜的看著手心的裡的項鍊的殘骸。變了形的金屬環再也回不到當初完好的樣子。

就像，他們。

星形吊墜上的碎鑽閃著微弱的光芒。悲傷從男人的眸子裡噴涌而出。

“那個死丫頭都走了，你這幅鬼樣子做給誰看！”，女人邊說邊伸出手想奪過他手中的項鍊扔掉。

林峰收緊手掌起身，皺著眉，甩開女人的手，“滾。”

女人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你說什麼？”

“我說讓你滾沒聽到嗎？滾！”林峰背對著她大聲吼道。

她指著男人的鼻子冷聲道，“你有什麼資格讓我滾？你吃的穿的哪一樣不是我的錢！”

林峰咬著牙，“錢，我會還給你的。”

“還？你拿什麼還？也就是你這張小白臉老孃還算看得上，否則你以爲老孃憑什麼在你身上花這麼多錢！”女人原本甜膩的聲音變得尖利刻薄。

林峰抿了抿脣，卻終究是什麼也沒說。只是將握著項鍊的手放在了胸口。

女人瞪了他一眼，跺了跺腳，轉身離開。

他垂著眼，一滴淚悄聲無息的從鼻翼滑下。

阿璃，很疼吧。

阿璃，我的阿璃。不，從這一刻開始，你再也不屬於我了。

對不起。

只是，沉浸在悲傷裡的他並沒有看見，那本該消失在酒吧裡的身影此刻正隱藏在拐角的陰影裡，默默的注視著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分表情，甚至——每一滴眼淚。

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那麼我就如你所願，陪你演一場戲又何妨。

女人嘴角含笑，厚重的妝容卻已難掩原本清麗的容顏。

我想，我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