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售部的保潔請注意,銷售部的保潔請注意,聽到廣播後,請馬上到總經理辦公室去一趟,牛總有急事找你。”
七月初的晌午頭,火辣辣的太陽在頭頂吊著。
我一走進公司,就聽見頭頂的大喇叭叫得正歡,不由得有些火大,嘟囔了一句,“這個牛大壯想做什麼?找我談話就談話唄,幹嗎鬧得婦孺皆知?”
首先鄭重聲明一下:我不是什麼銷售部的保潔阿姨,我是一個純純的爺們!我只是名字恰巧叫保潔而已,保劍鋒的保,潔白無瑕的潔。
按照國際慣例,現在正是牛大壯與小蜜乾柴碰烈火的時間段,這麼急著找我,難道是想分我一杯羹?
這一趟出去,可把我累得夠嗆,腿都跑細了,嘴皮子也磨薄了,可除了帶回一身的臭汗,便再也沒有別的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看來,只有見過牛大壯之後再衝涼水澡了。
我走進洗手間,胡亂溼了一把臉,就急急忙忙往牛大壯的辦公室走去。
路上碰到了一個相熟的同事,在我的肩頭拍了一把,“保潔,大晌午的,牛總是不是請你去打掃犯罪戰場呀?你小子豔福不淺,還能聞聞小麗的騷味。”
小麗就是牛大壯新換的小蜜,聽說是個惹火的尤物。
我笑著打了個哈哈,“這麼說你小子早已經聞過了,要不看起來怎麼像個老手似的?”
我父親早亡,家裡有一個多病的母親,二人相依爲命。
三個月前,我從一個不入流的大學畢業後,應聘進了飛達公司。
飛達公司地處濱河市,雖然公司名字取自飛黃騰達之意,卻並沒有像它的名字那樣風光過。
公司主要生產衛生紙等系列產品,質量還說的過去,但因爲沒有叫得響的主打產品,再加上經營不善,已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眼看著倉庫裡的衛生紙已經堆積成山了,壓力自然全在銷售部這邊了。
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當然希望幹出點成績來。昨天,我自告奮勇到濱河市的周邊縣區開發市場,誰知卻碰了一鼻子灰回來。
飛達公司的辦公樓有五層,總經理辦公室在三樓的最裡間。
我輕車熟路徑直上了三樓,只見門口的的橢圓形辦公桌裡坐著一個美女,看樣子剛做過什麼劇烈運動,一雙眼水汪汪的,一臉的潮紅,事業線很能吸引男人的眼球,想來應該就是牛總新換的小蜜小麗了。
小麗鼻子挺好看,見到我之後,還皺了幾下,想必是聞到了我身上的汗臭味,一張俏臉頓時板了起來,“請問你預約了嗎?我們牛總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想見就能見的。”
“什麼素質?看來果真是胸大無腦!”
我心裡有些不快,但還是習慣性擠出一絲笑容,掏出名片遞了過去,“你是小麗嗎?果然是個一等一的美女。我叫保潔,保劍鋒的保,潔白無瑕的潔。”
“你就是保潔呀!”小麗並沒接名片,而是上下打量了我好半天,纔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進去吧,牛總在等你呢?”
我也有些火了,連句謝謝都沒說,就上前敲門了。
“保潔來了,熱壞了吧,快進來說話。”
牛大壯開了門,把我讓進去坐下,還給我拿了一罐冰鎮啤酒,這可是以前從沒有過的待遇啊!
我真是渴了,也不跟他客氣,打開了“咕咕咚咚!”一口氣就喝下去一大半。
牛大壯用貓看老鼠的眼神望了我好大一會兒,突然問了一句,“這次出去,跑回來多少訂單呀?”
我沒吭聲,只是搖了搖頭。
“這麼下去可不是個事呀!”
牛大壯嘆了口氣,“聽說你媽還等著你拿錢回家看病呢?我是很想幫你,但是公司有公司的規矩,看來,這個月你也只能拿五百塊的底薪了。”
“都是我不好,拖了銷售部的後腿。”
我急忙站起來做檢討,一個男人,該自己承擔的責任就一定要勇於承擔。
“坐坐坐,坐下說話!”
牛大壯把我按在椅子上,然後從抽屜裡拿出了兩摞錢,輕輕放在紅木茶幾上,“這錢你收下,另外再送你個如花似玉的老婆。”
“給我錢,另外再送我一個老婆?這不是天上掉餡餅嗎?”
我又仔細看了看牛大壯,心裡琢磨,“這牛總看樣子沒喝大呀!”
牛大壯笑了,“門口的小麗你見了吧,長得漂不漂亮?那是我的乾妹妹,還沒有婆家呢?你這麼大一個小夥子,聽說還沒談對象,今天我就做主,把她嫁給你了,也讓你媽高興高興。”
聽到這兒,我暗自笑了,“嘴上說的好聽,是乾妹妹沒錯,只是別人乾妹妹的幹,發音是第一聲,而你的乾妹妹,發音只能是第四聲吧!”
牛大壯見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以爲我動心了,就笑吟吟地接著說了下去,“只要你同意和小麗結婚,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不但酒席我全包了,而且還會提拔你做銷售部主管。”
“有這種好事,我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呀!”
我把茶幾上的啤酒一下子喝光了,然後一字一句地說,“俗話說,無功不受祿,給了我這麼多好處,不知牛總需要我做什麼呢?”
“你放心,我是個遵紀守法的人民企業家,一不讓你殺人放火,二不讓你赴湯蹈火,其實吧,你什麼也不做都成。”
牛大壯迎著我質疑的目光,雲裡霧裡地又說了一句,“只要你以後放聰明點兒就可以了。”
“放聰明點兒?”
我咀嚼著這句意味深長的話,突然想起來,前幾天牛大壯的老婆鬧到了公司,抓破了牛總上一任秘書的臉不說,還警告牛大壯,再找秘書必須要找結過婚的,要不就和他沒完。
“看來,牛大壯是想暗度陳倉保住自己的性福,可也不能讓我戴綠帽子呀!”
我一下子想明白了,忽地站了起來,“牛總,我記得小時候,我媽對我說過,吃別人嚼過的饃不香,這種事我做不來的,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有骨氣!我喜歡!”
牛大壯拍了幾下手掌,盯著我的眼睛說道,“不知道你爲自己的母親想過沒有?她老人家辛辛苦苦把你養大,可你連給她看病的錢都沒有?”
“我媽的病不用牛總操心,我自然會想辦法的!再說了,我媽那人可不像牛總這樣沒節操,她老人家如果知道,我拿著做縮頭烏龜的錢爲她看病的話,只怕氣也氣死了,所以,我不敢冒這個險。”
這種渣滓,我也不跟他廢話,擡腳就走。
“老子這地方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
牛大壯撲上來,輕輕一個掃堂腿就把我撂倒了,然後一腳踩住了我的半邊臉,惡狠狠地吼了起來,“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東西,你今天不答應也得答應!”
牛大壯身高馬大,又練過幾年拳腳,就是三個我加起來,也不是人家的對手。
我既然掙脫不開,索性就任他踩著,但是嘴裡一點也不服輸,“牛大壯,你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戴那種受法律保護的綠帽子!”
“我讓你死鴨子嘴硬?”
牛大壯腳下加了把勁兒,我頓時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困難了。
就在這時,忽然不知從哪裡傳來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牛大壯,放開他!這種事講究的是你情我願,你又何必強人所難呢?”
“誰?”
牛大壯扭頭看了看,聽聲音這個人明明是在屋子裡,但是屋子裡除了他和我之外,連一根人毛都找不到。
“我喜歡爽快的人,一句話,你放不放人?”
那個陰森森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不耐煩了。
牛大壯一向囂張跋扈慣了,這輩子好像除了怕老婆,還沒怕過什麼人呢,自然不會輕易服軟,“裝神弄鬼的東西,是爺們就出來跟我單挑!”
那個聲音笑了,“單挑,你配嗎?”
話音未落,只見一個花瓶晃晃悠悠飛了過來,在牛大壯麪前停住了。
牛大壯一拳打過去,卻被花瓶躲開了。
“通靈的花瓶?難道是鬼?”
不僅是牛大壯,我也嚇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放,這就放!鬼爺爺請息怒!”
牛大壯一下子服軟了,擡起腳對我說了聲,“不識擡舉的東西,你馬上捲鋪蓋滾蛋!”
“走就走!”
我爬起來,摸了摸臉上的皮鞋印,摔門而去。
已經是午後,但天氣仍然很熱。
我揹著個半人高的旅行袋,汗流浹背地走在大街上,兜裡滿打滿算只剩下了一百二十三塊錢,至於其餘的工資和賠償金,已經被牛大壯強行折算成了衛生紙,裝了滿滿一輛三輪車。
這麼多衛生紙帶回家也沒地方放,幸好倉庫保管員老李頭是個熱心腸,讓我把衛生紙暫時存到了公司倉庫裡。
這裡不是停靠點,我又沒招手,可是一輛公交車破天荒地在我身邊停住了。
我懶得理它,可是它卻跟著我的身後慢慢走。
“司機大哥,俺服了喲!”
我原本不想坐車的,但碰上了這麼一個執著的司機,想了想省出來兩塊錢也改變不了人生,就低著頭上了車。
看來公交車上的空調很強大,我一上車,就打了一個寒顫,滿身的臭汗頃刻間便化作了烏有。
我找了個空座坐下來,屁股還沒坐熱呢,鄰座遞過來一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