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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氏、方百花、陳妙真這三個女反賊和梁紅玉等三百多個童貫進獻給趙俁的美少女被帶進皇宮時,不少人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般,目不暇接,心懷忐忑又滿含好奇。
金碧輝煌的宮殿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每一磚一瓦都似乎在訴說著皇家的威嚴與輝煌。琉璃瓦上反射出的光芒,如同細雨般灑落在她們身上,讓自幼生活在鄉野之間的方百花,不禁微微瞇起了眼眸,心中既有震撼也有一絲不真實感。
何止方百花這個鄉野姑娘,就連那些出身於江南世家大族的少女,雖然自幼便對奢華有所見識,但面對這皇城的宏偉與細緻入微的匠心獨運,也不禁暗暗稱奇。
衆女輕提裙襬,踏著精美厚重的宮磚,每一步都顯得格外慎重,彷彿是在丈量著從民間到皇權的距離。那些繁複精美的宮燈,懸掛於廊檐之下,輕輕搖曳,投射出柔和而神秘的光影,將她們的容顏映襯得分外嬌柔,又添了幾分不屬於人間的矜貴。
方百花想過她有一天會進入皇宮,不過,她原來想的是,自己帶兵打進皇宮,而不是被人捉進皇宮,成爲皇帝的玩物。
老實說,當初在戰場上,被姚平仲生擒活捉時,方百花甚至已暗暗咬緊了牙關,準備在敵人面前展現出巾幗不讓鬚眉的傲骨,用一腔熱血捍衛自己的尊嚴與自由,然而,當姚平仲的長槍抵在她的頸側,寒風中帶著鐵鏽混合著血液的微腥飄進她的鼻腔,讓她的心中不禁閃過了一絲猶豫。
雖然摩尼教教導方百花人有來生,死沒有任何可畏懼的,今生信奉了摩尼教,來生會過得更好,但死到臨頭,她的求生本能,還是佔了上風,尤其是在姚平仲沒有殺她的意思的情況下。
於是,方百花就被生擒活捉了。
後來,闖過了畏懼死亡這關之後,方百花想表現出寧死不屈,畢竟她哥方臘可是有可能當上皇帝的人,等到那天到來,她家就是皇族,她則會成爲公主,她不能給她哥、給她家丟人現眼。
可讓方百花有勁都沒地使的是,宋軍將士上上下下不打她也不罵她更沒有侮辱她,而是好吃好喝的供著她,而且,只要她不跑,想幹什麼幹什麼,每個人都對她和顏悅色,甚至客氣有加。
這讓方百花感到莫名其妙。
直到方百花見到陳妙真,才從陳妙真那裡得知,這全都是因爲“趙俁要見她們”。
方百花一臉愕然:“皇帝老兒見我二人作甚?”
陳妙真一翻白眼:“陛下並非老者,他比你哥還要年輕不少。”
方百花一怔!在她的印象當中,皇帝應該是那種龍袍加身,端坐於高高在上的龍椅之上,面容威嚴而蒼老,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權威與歲月沉澱的深沉,每一句話都該是金口玉言決定著無數人的生死榮辱,每一個決定都能左右國家的命運,每一個笑容或怒容都能讓天下震顫。
看到方百花的表情,陳妙真就知道她跟方臘義軍的絕大多數人一樣,對於趙俁一無所知。
這也正常。
在這個信息閉塞的時代,消息的傳遞猶如蝸牛爬行。
對於生活在窮鄉僻壤的鄉下人來說,朝廷的政令、皇帝的名號、皇帝是什麼樣的人,她們根本不關心,更夠不著,他們平日裡最關心的,不過是今年的收成好不好,地裡的莊稼會不會遭了蟲害,能否在繳納完賦稅之後,還能勉強維持一家人的生計?至於皇帝,在他們看來,就像是天邊遙不可及的星辰,與自己的生活沒有半分實際關聯。
真正讓他們敬畏的,是其家所在地區的士紳地主,是縣衙裡的父母官,這些人才是他們的“皇帝”。
就算是方臘揭竿而起,號召衆人反抗朝廷,他們也只是抱著“跟著混口飯吃”、“或許能有好日子過”的想法加入義軍,對於這場起義背後更深層次的政治意義,他們根本不清楚,甚至他們連自己的敵人是誰都沒搞明白。
他們只是聽了方臘等人蠱惑,聽了摩尼教的人教唆,覺得只要跟著大家殺了那些可惡的貪官污吏士紳地主,他們就能過上好日子。
不只方臘義軍底層的人是這樣,甚至大多數方臘義軍的頭領也是這樣。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因爲方臘義軍的頭領,原來也只不過就是無知的鄉野匹夫,對朝堂之事知之甚少,對治國平天下的大道更是一竅不通。他們只是因生活困頓、不滿壓迫而舉起反抗的大旗,心中所想的,不過是推翻那些壓迫他們的貪官污吏士紳地主,讓自己也能有朝一日翻身做主人,享受那從未體驗過的富貴榮華。
方百花雖然身爲方臘的妹妹,但她平日裡深入簡出,在家看兵書練習武藝,很少有跟外界接觸的機會,實際上的見識並不比那些鄉野匹夫高出多少。她對於朝廷的瞭解,大多來源於摩尼教徒的宣講,以及方臘義軍內部流傳的那些關於腐敗無能的朝廷、欺壓百姓的官員的描述。而她所瞭解的天下,多是長方臘的口述與那些流傳於民間的隻言片語中拼湊而來,帶著濃厚的個人色彩與主觀臆斷。
至於真正的朝堂之事,權力的鬥爭,國家的治理,這些複雜而微妙的細節,對方百花而言,依然是一片模糊。
甚至方百花都不知道趙俁只有二十多歲,都沒大她十歲。
怔了一下,方百花無所謂地說:“原來是個小皇帝,難怪如此昏庸,嘴巴沒毛辦事不牢。”
陳妙真搖頭:“陛下可不是昏君,恰恰相反,他非但不是昏君,還是一位難得的聖君……”
接下來,陳妙真就把趙俁如何收復青唐、收復西夏、收復燕雲十一州,如何御駕親征將被遼國勒索了一百多年的歲幣全都搶了回來,又跟遼國簽訂了有利於趙宋王朝的和約,以及他如何治理北方,使得北方的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等等她所知道的有關趙俁的事蹟,包括趙俁大力支持自己的妃嬪葉詩韻發揚醫學、自己的妃嬪麻曉嬌研發科技、自己的妃嬪袁傾城研發高產農作物,全都詳詳細細地跟方百花說了一遍。
方百花聽完,十分震驚!她萬萬沒想到,大名鼎鼎的葉娘娘和袁娘娘竟然是趙俁的妃嬪,而且還是趙俁支持她們,她們才這麼偉大的。
還有,這些年冒出來的那麼多新奇實用的工具機械也都是趙俁支持自己的妃嬪麻曉嬌研發出來的。
進而方百花有些不明白了,趙俁這麼好,他們爲什麼起義反抗趙俁,還有趙俁都這麼好了,怎麼他那裡的百姓會過得這麼貧苦?
看出來了方百花的疑惑,陳妙真又主動給方百花解釋了皇帝與士紳地主之間的矛盾,重點解釋了趙俁強力推行的《士紳一體納糧》和《攤丁入畝》,以及爲什麼這新政二策能在北方推行成功,在南方卻始終推行不下去。
方臘和摩尼教故意淡化趙俁的所作所爲,又放大貪官污吏士紳地主的惡行,讓底層百姓以爲朝廷就是萬惡之源,以爲只有推翻朝廷,他們才能過上好日子,根本不提趙俁一直在努力改革,試圖整治貪官污吏、打破士紳地主對土地的壟斷,減輕百姓的負擔,讓更多的人能夠吃飽穿暖,有尊嚴地活著。
方百花有些不信地問:“果真?”
陳妙真不答反問:“你可知你哥他等起義打的旗幟號甚麼?”
方百花脫口而出:“清君側啊。”
陳妙真笑著問:“那你可知他等爲何打清君側的旗號,而非弔民伐罪的旗號?”
方百花不太確定地反問:“皇帝……無罪?”
陳妙真點點頭:“何止無罪,陛下還很聖明,故而你哥他等不敢打弔民伐罪的旗號,只敢打清君側的旗號將矛頭指向貪官污吏士紳地主。”
方百花這才搞清楚這裡面的緣由。
可緊接著,方百花就不以爲意地問起:“這跟我有何關係,又跟皇帝要見你我有何關係?”
在方百花看來,趙俁聖明不聖明,關她什麼事,她家都造反了,她就得跟著造反,不能因爲皇帝聖明,她就背叛自己的家人以及含辛茹苦將她養大的兄長吧?
再者說了,方百花的耳朵都快聽出老繭了,怎麼可能不知道造反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一旦他家造反失敗了,她也得跟著遭殃,輕則進入教坊司成爲人盡可夫的妓女,重則跟其家人一塊被千刀萬剮。對於一個從小接受三從四德教育的傳統鄉下女子而言,你說方百花怎麼選?
陳妙真很平靜地說:“此事跟你或許還真有關係。”
不等方百花問有什麼關係,陳妙真就主動告訴方百花:“陛下雖聖明無比,卻有一惡習。”
“有何惡習?”方百花隨口問道。
“好女色。”陳妙真答:“尤好敵人妻女。”
方百花心中一緊!她有點猜到了,這跟她有什麼關係。
果然!
陳妙真繼續說:“陛下收復青唐吐蕃時,搶了贊普的覺蒙、王妃、側室、侍妾、女兒;收復西夏時,搶了西夏皇后,西夏的全部皇室之女、宗室之女、大量貴族之女;打敗遼國,搶了遼主的文妃,三位契丹公主,衆多遼國的皇室之女、宗室之女、貴族之女。”
說到這裡,陳妙真頓了頓,接著又說:“捉我的劉光世將軍言,陛下要見我,我猜多半是想將我獻給陛下,你與我關在一起,只怕亦是如此。”
聽了陳妙真的分析,方百花有點慌!
方百花早就到了該出嫁的年紀,她的嫂子邵氏也曾幫她張羅過婚事。
可人家一聽說她身高足有八尺五六,還從小練武,比尋常壯漢都能打,頓時就被嚇跑了。
因爲長得太過高大,以至於這個時代的男人,很少有能欣賞方百花的美的,更有甚者,把她當成了母老虎,躲她都還嫌來不及。
這讓方百花不禁懷疑起,自己此生還能不能嫁出去了?
不想,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讓方百花萬萬沒想到,皇帝,而且還不是他哥那樣的還沒真正當上皇帝的準皇帝,而是一位貨真價實的皇帝,並且還是一位陳妙真口中的聖君要娶她?!
儘管知道她只會成爲趙俁衆多女人中的一個,但還未出閣又一直嫁不掉的方百花,心裡還是不禁泛起層層漣漪。
關鍵,這事要真成了,她方百花可就要跟葉娘娘、袁娘娘共侍一夫了!!!
方百花趕緊安慰她自己,‘這小皇帝多半還不知我的身高,等他知道了,就定然不會再有這般想法了!’
這麼一想,方百花的心頓時就平靜了不少。
這時,方百花纔想起,陳妙真也要被送給趙俁,她立馬看向陳妙真,問道:“你也要被獻給那個小皇帝,難道你不怕嗎?”
“不怕。”陳妙真大大方方地說:“不僅不怕,我還很期待。”
“爲何?”方百花不解。
陳妙真直言不諱地說:“當今世上只有陛下可教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我想去看看,我可有能幫上陛下之處。”
‘???!!!’
‘只有這個小皇帝能教百姓過上好日子,那我哥呢?’
反應了一下,方百花杏眼一立:“你要投敵?!”
陳妙真迎著方百花兇狠的眼光,理所當然地說道:“我從未反過朝廷,只是同你哥一道誅殺貪官污吏及爲富不仁的士紳地主,談何叛變?”
“這……”
方百花頓時啞火。
確實。
陳妙真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只是她,就連方臘,現在都沒有反朝廷、反趙俁,他們只是聚在一起殺那些該死的官吏士紳地主而已。
甚至都可以說,陳妙真不是方臘的手下,他們之間只是合作關係,大家理念相同,就聚集在一起殺官吏士紳地主,理念不同,就分開好了。
見方百花的氣勢弱了下去,陳妙真笑著說:“與其擔憂我,你還不如擔憂你自己。”
“此話怎講?”方百花皺著眉頭問。
“若你真被陛下收爲妃嬪,陛下便是你丈夫,在家從父,無父從兄,出嫁從夫,恁地時,你該當如何?”陳妙真反問。
方百花被陳妙真的話問得面色驟變,握著衣角的手指關節發白,強撐著說道:“我既已隨兄長起事,便將生死置之度外,豈能因兒女私情而動搖?!”
方百花轉身背對陳妙真,聲音卻不自覺地發顫:“最多一死耳!”
陳妙真輕嘆一聲,走到方百花身邊:“死易耳,若存此身而濟蒼生,活而利萬民,豈不大善於捐軀草莽?”
陳妙真看著方百花那陰沉不定的眼睛,又說:“你從兄誅官吏士紳地主,非欲生民臻於安樂耶?今陛下若果有經邦濟世之能,使天下百姓豐衣足食、安居樂業,你留侍左右,以贖前愆,乞陛下寬宥,爲你方氏一族謀求生路,此誠上策也。”
方百花有點被陳妙真說動了。
不過,方百花並沒有下定這個決心,關鍵,她還不知道,等趙俁知道她長得這麼高大了之後,會不會要她?
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內,方百花一直在想這件事。
直到十幾天後,她的嫂嫂邵氏也被捉了,送到了這裡,跟她和陳妙真關在了一起。
方百花很快就想到了,她和陳妙真是要被送給趙俁的,而且趙俁特別喜歡搶敵人的妻女。
方百花看著風韻猶存的邵氏,心中一緊:“壞了,我哥只怕要戴綠帽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