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周秉,本是一個擺地攤的,擺來擺去怎麼也不發(fā)財,眼看著別人都開上了小汽車,自己卻連炮都約不起,心裡那個焦急,真是一怨蒼天不長眼,二怨大地不開恩,三怨老爹沒本事,四怨老孃嫁錯人。
思來想去,覺得還是住的地方不達標。挨著鬧市,天天吵得覺都睡不好,哪裡會有出頭天。
於是我花了半個月時間,物色了一處僻靜的舊屋,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搬了進去。
本以爲這下終於有了一個安樂窩,誰知當天夜裡,剛過11點,隔壁便傳來了煩人的動靜。先是女在哀求什麼,男的就粗聲粗氣地罵她,罵完之後沉默了一會兒,女的又開始哼哼唧唧,男的大罵一聲,緊接著,隔壁便傳來了咚咚,啪啪的聲音,像是在抓著她的頭髮撞牆,又像在抽她。
我急了,從牀上跳下來,對著牆猛踹兩腳,怒吼,別幾把吵了,有沒有點素質(zhì)!
隔壁那男的頓時停了手,說對唔住,雷碎吧。然後就沒了聲息。
那個男的我見過一次,是個黑瘦的老頭,看房的時候,他佝僂著腰在前面的池塘邊上編籃子。當時我就覺得他不太正常,他編籃子編著編著好像就急了,無端把那籃子扔到地上踩的稀爛。
我一踹牆,他們雖然不吭聲了,但是我左思右想不對勁,就打電話報警。接電話的是治安隊,廣東這邊都是治安隊,沒幾個正式警察。那個治安隊的問我在什麼地方,我說了地址,他居然說沒事,那個老頭腦袋不正常,喜歡瞎扮演。
治安隊這麼一說,我一陣煩躁,心說怪不得房租這麼便宜,敢情挨著個神經(jīng)病。這回搬家前還打算好了的,要搬個不吵的、安靜的、風水沒煞的房,結(jié)果挑來撿去,又攤上這麼個爛地方,還不如住在原來那邊。
但現(xiàn)在房費和押金都交了,東西也全搬來了,也沒辦法再說什麼。反正不吵了,我就抽了根菸睡覺。
剛躺下沒多久,忽聽見隔壁有人在叫我,先生,先生,你睡了麼?就這樣叫。
這邊除了大商場、珠寶行那種高檔場所,還真沒聽誰叫過先生,大多是靚仔,老闆,那種廠裡打工的朋友就叫屌毛,很少碰見誰直接叫先生的。
而且她的聲音有點沙啞,一聽就不對勁,我也懶得招惹他,帶個耳機裝作沒聽到。
然而過了沒多久,隔壁突然響了一聲,感覺那個女的好像被從裡間揪了出去。我急忙摘掉耳機聽動靜,這回她似乎被堵住了嘴,我這邊趴在牆上,隱約能聽見嗚嗚聲,不知道在幹嘛。
我心說還真能裝啊你,就只是不搭理他。
到了凌晨,天還沒亮的時候,隔壁那個女的又把我弄醒了。我好不容易纔睡著,根本沒睡多大會兒,感覺頭頂有個東西在動,打開燈一看,是根竹籤,順著電線孔從牆的對捅過來的。我打開燈的時候,竹籤還在動,我捏住竹籤揪了過來,然後牆那邊就說話了。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還是先生先生的叫我,問我是不是醒了。我剛睡
醒,腦袋還癔癥,就順口答了一句,問她,你是誰呀?
她沒有回答,又問我是不是北方來的?我說是啊,你有啥事麼?她說她也是北方的,出差來廣東,遇上拐騙人的,落到了這個地方,天天被關(guān)著出不去,說著她好像哽噎了幾下。
我說你別開玩笑了,我剛纔給治安隊打電話了,他們說你就是老頭,你自己裝的!然後我還嚇唬她,主要是給自己壯膽,說你別跟我耍花招,把我惹毛了利馬過去揍你!
然後對面便不吭聲了。過了一會兒,她說那些人跟老頭都是本家,根本就不管,她自從被弄到這兒就天天被老頭欺負,說著她從牆對面的電線孔裡塞過來一縷頭髮,讓我看。
我捏過來一看,發(fā)現(xiàn)又黑又長,挽在指頭上挺柔順的。
我想起這老頭是個半禿子,如果找別人的頭髮,一下弄掉這麼多,估計人家姑娘也不肯。而且當時我還想起了自己的一些經(jīng)歷,大概就是以前跟一個姑娘好,後來我回家了,她很想我,一直讓我回去,我因爲自己混的不好,心裡知道沒將來,總是敷衍她,後來我後悔了,人家也不理我了。大概就是這麼個原因,我就信了她的話。
跟她說完後,我也睡不著了,睜著眼到天亮,也沒去出攤,就看著隔壁的房門,等那個老頭出去。
那個老頭起得挺晚,不知道是不是前晚上累著了,到十點多才出門,出去前把門鎖得死死的,還把窗子也關(guān)的嚴嚴實實。我不會開鎖,學著別人拿鐵絲捅了捅沒捅開,便對著屋裡低聲喊,美女,美女?這個鎖太大了,不好開啊!
我喊了幾聲,屋裡沒動靜,又提高聲音喊了喊,還是沒動靜,於是心裡又拿不準了。畢竟找點頭髮也不是什麼大事,如果真是那個老頭裝的,我這也太傻了。
於是我給房東打電話,先將他的軍,說看房交錢的時候說的樣樣好,什麼前面對池塘,後面靠高樓,依山傍水好祥瑞,這第一天晚上就吵得人睡不著覺,讓人怎麼住?
房東在那邊光說好聽的,也不跟我擡扛——反正租房約都簽了,押金也交了,我鬧也沒幾把用。
他說那個是他哥,腦筋不太好,他一會兒跟他說說,讓我放心,以後肯定不吵我了。
我也沒法往下說什麼,心裡知道他肯定不會退錢,而且搬都搬來了,屋裡擺攤的一大堆貨很難倒騰,再找房登時也找不到,於是不情不願掛了電話,回屋裡補覺。剛躺下沒多大會,忽聽有人敲門,我問是誰,隔壁那個老頭說,是我,老細開一下門,有事同你講。
我打開門,沒敢讓他進屋,在門口招呼他。
他說昨天晚上他做夢,說胡話,吵著我了不好意思,讓煙給我,抽的還是芙蓉王,他嗎的我天天風裡來雨裡去的擺攤,才抽6塊錢一包的紅玫,這些本地人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錢。
我接了他的煙後,他便跟我開聊,問我生意好不好啊,住的習慣不習慣啊之類的,說著話,倒也沒覺得他哪兒不正常。
跟他說完
,已經(jīng)中午12點多了,我又睡了一覺,醒過來天都快黑了,吃過晚飯,就在家裡呆著,阿雷叫我去吃烤魚我都沒去。其實我心裡知道那女的準得找機會來問我,所以一直守著,沒敢出去。煙抽完了,也沒去買,把菸頭捏開,用紙卷著瞎湊合。
到夜裡11點多的時候,我便什麼也不想做了,心裡亂糟糟的,盯著電腦屏幕發(fā)愣,不時扭頭看看牆,心裡反覆思索這到底是真是假。
怎麼可能裝得那麼像?一個老廣,那北方口音模仿起來,並不比考四級容易多少。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恍然間,那個女的果然又在隔壁叫了。
一聽見她的聲音,我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失望,心裡一激動,卻不敢搭腔。
她先是說,先生?先生?見我不吭聲,她也沉默了一會兒,而後長嘆一聲,說先生我等了你一天。
我還是不吭聲,一是有點愧疚,不知道說什麼好,二是想讓她繼續(xù)往下說,看能不能從她的話語中找出點問題。
她說完等了我一天後,就開始自言自語似得,跟我訴說她被拐騙的經(jīng)歷,說她出差的時候,跟家裡人說好過幾天就回去,還答應(yīng)了弟弟去海邊給他帶點大貝殼,誰知道剛到這邊,當天夜裡就被人給拐了。
說著,她又開始抽噎,我忍不住搭了話,問她怎麼就知道我沒睡?
她一聽見我的聲音,說話的語調(diào)頓時高了些,彷彿很興奮,說她也不知道爲啥,就是能感覺到。我嗯了一聲,說白天給房東打電話,房東說老頭腦子壞了,就愛自己瞎扮演。
她說,咱倆隔著一堵牆,也沒法讓你看見我,你要真不信,我也就不打擾你了,今天你沒聽見他欺負我是吧?其實他是把我關(guān)在地窖裡,在裡面打我,你在上面聽不見。
她說到這,我突然想起白天在門外喊她,她不迴應(yīng),心想這就對了,敢情她是被關(guān)地窖裡了!
想到這個,我急忙道歉,說我信,你彆著急,白天那個鎖我打不開,當時也是有點猶豫,就想著進去看看怎麼回事,沒必要給他撬開,明兒個吧,明兒個他出去了,我把鎖給他砸了,一定把你弄出來!
我這邊說著,她在那邊連連道謝,說她就在桌子下面,掀開那塊地板就能瞧見。
我說到把鎖砸開的時候,她說可別,那樣不行,那個老頭就在樓後面的市場賣籃子,操著心呢,我一砸鎖,他馬上就知道,這附近都是他的本家,到時候她跑不了,我也得出事。
我說那咋辦?我不會開鎖。她說你等會兒,我去給你弄個鑰匙樣兒,你明個配一把。
我倆說完,那個女的就在隔壁呆著也沒回去,說就是想多呆會,不打擾我睡覺,讓我睡我的,不用理她。
但是心裡知道旁邊有個人,我還是忍不住問她,叫什麼名字,在公司做什麼工作的之類,她就只是嘆氣,說明兒個見面了再跟我聊,讓我先睡。之後我再跟她說什麼,她便不回答了,也不知道是回去了,還是不想吭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