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請設鐵路公股募資修路疏》
範寶賢第一個反應是蘇澤瘋了!
從房山到京郊,百里的鐵路,這需要多少鐵?
而作爲執掌範氏的大商人,範寶賢更清楚,如此巨大的工程,材料說不定都不是最大的成本。
沿途的土地徵用要不要錢?
人力成本要不要錢?
范寬說道:
“工部那邊計算,這條鐵路大概需要三萬銀元。”
範寶賢直接傻了,一條百里的路需要三萬銀元,他說道:
“蘇翰林瘋了嗎?三萬銀元,鋪在地上都能聯接京師和房山了!”
“陛下和工部能出這筆錢?”
范寬說道:
“所以蘇翰林準備向民間募資。”
“民間募資?那就是向百姓徵稅?蘇翰林這麼做不怕名聲有損?就爲了這麼一條鐵路?”
朝廷爲了工程徵發勞役和加派也是正常,說老實話在京師附近攤派,三萬銀元也不是擠不出來,但是這麼做不是將蘇澤經營多年的名望全部耗盡?
范寬搖頭說道:
“蘇翰林說的募資,是要發行公股。”
“公股?”
范寬說道:
“一百銀元一股,合計發行300股,最少認購一股。”
“購買公股的人,就可以自動加入到鐵路董事局中,等鐵路建成之後,享受鐵路扣除運營後的利潤。”
“此外蘇翰林準備上書朝廷,以順天府商稅做保,購入公股的每年可以得到年化半分的利息,如果鐵路不盈利,就從順天府的商稅裡出。”
“五年後公股到期,就可以選擇出售公股贖回本金,或者繼續持有享受分紅。”
“公股可以不記名購買,持有人可以指定代理人加入董事會。”
范寬一口氣說完,這些都是蘇澤親自向三大報社寄來信上做的說明。
聽完之後,範寶賢開始思考起來。
三萬銀元自然是一筆巨大的數字,但是一百銀元一股就沒什麼。
京師中,能拿出一百銀元的人可遠超三百這個數字。
年化半分利息其實也不算低了,半分就是百分之五,範家票號的借貸業務,對同族商人的借款利息就是半分。
當然,如今京師正常的貸款利息是三分,也就是百分之三十,而民案司規定的最高歷史是四份,也就是百分之四十。
和這些利息相比,半分算是範氏借給同宗做慈善了。
但是帳也不能這麼算。
普通貸款的利息高,是因爲放出去的風險也高。
範家票號也只給熟人貸款,就這樣每年也有大量的壞賬。
沒辦法,這年頭商業就是這樣,有的商隊進入草原就消失了,你想要討債都找不到人。
而鐵路公股這半分的利息,是順天府用商稅來擔保的。
當然,如果是普通官府作保,大家大概也不會相信,但如果是蘇翰林的推動的,那這個兌付的機會就很大了。
如果能穩定的結息,五年後再贖回本金,在商業上也不算是虧本。
當然,作爲族長,範寶賢也不能只算經濟賬。
他看向范寬問道:
“報紙上還沒消息,這是蘇翰林和報社通風了?”
不愧是族長,范寬看到範寶賢的智商恢復高地了,說道:
“蘇翰林派遣門客徐文長,親自來三家報社送了親筆信,徐先生也做了鐵路公股的說明,希望我們三家報社一同宣傳鐵路公股的事情。”
果然。
範寶賢已經有了決定,但是他還是先問范寬道:
“仲立兄,你怎麼看?”
范寬非常堅決的說道:“買!應該買!”
果然。
范寬說道:
“族長,三萬銀元,百元一股,總共才三百股。”
“就算是從商業上看,這不是虧本的買賣。”
範寶賢微微點頭。
如果在京師,一百銀元還真不多。
別說是那些大富大貴之家,就是中富之家,也是能湊出來的。
范寬繼續說道:
“族長,我認爲這公股最重要的倒不是利息的問題,而是這個董事的職位。”
“董事?”
范寬點頭說道:
“雖然蘇翰林沒有詳細說明這個董事的作用,但是既然有了這個董事會,大家又是出錢方,那是不是也能享受一些權力?”
範寶賢愣了一下,這是他沒有想到的角度。
現在也有商人合股的情況,但是這種生意一般都是同一個家族出錢,合股以後年底分錢。
範家的票號,其實就是這樣一個股份公司。
“可是鐵路應該是工部造吧?董事會也不會造鐵路啊。”
范寬說道:
“董事會肯定不會造鐵路,但是鐵路建造完畢還要運營。”
“董事會既然出錢,是不是也能對運營發表意見?”
範寶賢愣了一下。
范寬又說道:
“既然是董事會,這就是個會,族長,您說蘇翰林牽頭,京師中什麼人會帶頭認購鐵路公股?”
範寶賢瞬間明白了范寬的意思。
一百銀元並不多,以蘇澤在大明的權勢,大明的權貴們隨手認購一份給他點面子也是正常的。
別的不說,那些勳貴手裡可是有大把的銀元。
還有太子,蘇澤是太子的老師,和武清伯一家關係也非常密切,太子難道不會幫他推銷公股?
此外蘇澤和閣老們關係親密,再怎麼說,閣老們一百銀元也能拿出來吧?
范寬拿出他當年做山人時候的話術說道:
“族長,這不是鐵路公股,這是通往上層的路引啊!”
範寶賢立刻站起來說道:
“買!等發行後,我私人就買五股!”
“家族那邊我會想辦法說服,以大同範氏名義購買!”
——
蘇澤正在起草奏疏。
《請設鐵路公股募資修路疏》 蘇澤首先寫道:
“臣伏見京畿之利,首在工礦。房山所出煤鐵,乃築城、冶器、營作之根本。”
“然自房山至京郊,百里驛道崎嶇,一車之貨需騾馬數乘,糜費人力、時日甚巨。長此以往,京畿百工用度昂貴,於國計民生深爲不便。”
“臣聽聞,房山礦山中有鐵路,以馬騾曳引礦車於鐵軌之上,可數倍其力,一畜載三車,所省轉運之費何啻萬千?”
“臣諮議工部官員,可沿官道自房山至京郊鋪設百里鐵路,以濟漕糧、煤鐵之運。”
“然此工浩巨,所費約以三萬銀元計。今工部歲用已定於河漕,庫銀實難分潤;內帑天家亦慮創舉未驗,恐糜公帑。”
“臣殫思極慮,唯效商賈分股合營之法,權變其道,募設鐵路公股於民間。”
蘇澤又詳細說明了發行股票的方法:
“一、每股定額百元,募足三百股則路款備矣。二、歲給半分之息,以順天府商稅爲質,由戶部驗封擔保,本息無虞。三、五年爲期:期至債主可依原值兌回股本,或轉爲路股永享餘利。四、不記名發兌,利市流通,紳商民戶皆可購持。五、立股主會稽覈收支,所涉商民得與工部同察支用、分潤其利。”
“蓋以此法,有‘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利還於民’之效。”
“民出其財,非若加賦之苛;官成其利,可化鋼鐵之滯;商得其便,歲省轉運之靡。”
蘇澤寫完奏疏,塞進了【手提式大明朝廷】。
——【模擬開始】——
《請設鐵路公股募資修路疏》送到內閣,張居正對發行鐵路公股表示反對,認爲公股發行會削弱戶部權威。
戶部官員也對此表示反對,上疏:“發行公股,名爲發債,實爲加賦,此例不可開。
但是皇帝卻對公股募資建造鐵路很有興趣,通過了你的奏疏。
——【模擬結束】——
【剩餘威望:1540。】
等等,竟然通過了?
但是蘇澤卻沒有上疏。
這麼一想,還是戶部的反對其實也有道理。
蘇澤是穿越者,他自然知道鐵路的好處,也很清楚房山鐵路是能收回投資的。
但是自己知道,不代表別人就知道。
蘇澤想到前世的債務問題,難道教訓還不夠深刻嗎?
如果京師發債修造鐵路成功,一些地方官府會不會也發債?
這也不是蘇澤多想,而本來就是這樣的。
大明官場,土木基建也是升遷的重要指標。
大明官場就有一個升遷的快車道,九邊的兵備道。
這個職位是專門爲地方官員升遷準備的,兵備道是軍政一把抓的職位,九邊兵備道上任以後,一般就會修造城牆營寨。
修完以後,就能成爲政績,然後火速升遷。
這也是大明九邊重防卻輕視練兵的原因。
營寨城牆,這是實打實的政績,但是練兵的政績不好判斷,而一旦作戰失利,還會追究兵備道的責任。
作爲地方官員,會怎麼選就理所當然了。
以往大明的官員財政吃緊,沒有折騰的機會,如果有了發債這條路,還不知道要怎麼盲目建設呢。
說不定內陸地區的城牆都要發債修起來。
而且正如戶部所反對的那樣,公股在京師地區自然有富戶認購,三百份鐵路公股在京師根本不算什麼。
而且蘇澤也害怕出現攤派,所以規定認購金額是一百銀元起,主打就是一個不坑窮人。
但如果其他官府發債,那就可能是強行攤派給百姓的加稅。
沒辦法,這片土地上的事情,總是這樣。
財政政策,素來都是一管就死,一放就亂。
政績優先的驅動下,幾乎沒辦法抑制這種刷政績的衝動。
而以上還都是沒算腐敗的問題。
蘇澤決定夾著奏疏,先去拜訪一下張居正。
——
張府。
今天張居正心情很好,年前內閣的事情也逐漸少了,他今日破天荒的提前回到家裡。
他又將長子張敬修召入書房,聽他講起在水師中發生的事情。
張敬修隨馬尼拉使團返回京師,提督李超向皇帝覆命後,整個水師都得到皇帝的賞賜。
同時隆慶皇帝恩準水師衆人在京師過年,等年後再返回萊州。
張敬修原本是住在外面的,張居正聽到消息,將他召回了家中。
原本張敬修正在和弟弟妹妹聊天,聽到父親召見,連忙趕往父親的書房。
就在張敬修向父親講述海上見聞的時候,門房突然通報,說是蘇澤求見。
張敬修知道蘇澤來見張居正一定是談正事,於是準備告退。
但是張居正卻說道:
“你已經有了功名,今日爲父見蘇子霖,你就留在書房吧。”
張敬修震驚的看著父親。
張居正事事喜歡親力親爲,家中的幕僚也只能從事一些文書工作,書房是張府的禁地,就是他這個兒子未經許可也不能進入。
就算是考上功名,父親對自己也是不假顏色的。
可這一次從海上回來,父親的態度悄然發生變化。
這次竟然讓自己留下來聽和蘇澤的談話。
要知道,蘇澤拜訪肯定是談論大事,張敬修又緊張起來,如果父親詢問自己的看法怎麼辦?
“你去書房外,替爲父迎接蘇子霖。”
蘇澤再次來到張居正的書房,他突然見到一個和張居正有幾分相似,卻皮膚黝黑的年輕人。
這年輕人穿著儒衫,卻不像是讀書人。
“蘇翰林,在下張敬修,父親在書房等您。”
原來是張居正的兒子啊。
蘇澤和張敬修見禮,他記得順天府鄉試風波,就是因爲張敬修而起,不過那次事件後京師就沒了他的消息。
皮膚這麼黑,是出海了?
不過此時蘇澤也沒空關心張敬修,而是拿著奏疏來到張居正的書房。
“見過張閣老。”
張居正不喜歡俗禮,蘇澤迅速說明來意:
“張閣老,下官有一疏,想請您斧正。”
在一旁的張敬修徹底震驚了。
竟然有人這麼和自己的父親說話?
而張居正也是習以爲常,接過了蘇澤遞上的奏疏,直接就看了起來。
張敬修想到自己每次和父親說話都要小心翼翼,蘇翰林這麼隨意的嗎?
張居正看完了奏疏,皺眉說道:
“建造鐵路的事情本官不懂,但是發行公股的事情還是欠妥當。”
蘇澤也說道:
“下官正是覺得此事有風險,若是地方仿效公股之名搜刮民間,那蘇某反而成了罪人了。”
張居正滿意點頭說道:
“子霖能想到這個,眼界果然了得,那你準備怎麼改?”
張居正又瞥了一眼長子,又說道:
“子霖,不介意將奏疏給犬子看看吧。”
“閣老請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