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水閣,臥房內。
貓貓身上披著一件長袍,勉強遮住春光,修長玉腿外屈,跪坐在牀榻上,精緻的臉蛋上滿是懵懂。
顧蔓枝站在牀邊,抱著肩膀,蹙眉道:“也就是說,這女人是官人撿來的一隻野貓變的?”
頭頂上,小紙人雙手叉腰,怒氣衝衝道:“原來是隻貓妖!我就知道妖族賊心不死,居然就潛伏在我們身邊?陳墨,你還在等什麼,趕緊動手啊!”
“喵……”
貓貓耷拉著耳朵,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
自己只是趴在主人身邊睡了一覺而已,也不明白到底做錯了什麼。
玉兒和葉恨水躲在顧蔓枝身後,一左一右的探出頭來,好奇的打量著這隻“貓妖”。
“感覺她和我之前見過的妖族都不太一樣,身上沒有那種怪怪的味道。”葉恨水疑惑道:“而且既然是妖族,爲什麼沒有觸發八荒蕩魔陣?”
她五感本就十分敏銳,當初被絕凝綁架的時候,曾和妖族近距離接觸過,能清晰感受到一股令人不適的氣息,後來才知道那就是所謂的妖氣。
“哼,肯定是用某種手段遮蔽了氣息。”
“不管如何,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寧可錯殺三千,也不能放過一個!”
姬憐星還在對剛纔被咬的事情耿耿於懷。
“好了。”陳墨出聲說道:“她的底細我很清楚,這件事我會妥善處理的,而且準確來說,她現在也不能算是妖族了。”
經過方纔的仔細探查,他大概搞清楚了貓貓的狀況。
雖說神魂是幽姬,但由於記憶被封印,再加上長期附在貓咪身上,導致她真把自己當成一隻貓了。
後來意外吞噬了某種奇物,獲得了重塑肉身的能力,根據殘存的潛意識變回了人形,體內壓根就沒有妖氣,這也是爲何他昨晚沒有絲毫察覺的原因。
也就是說,除開神魂之外,本體和妖族沒有任何關聯,單純就是一隻能在貓和人之間隨意切換的貓娘。
“喵~”
聽到陳墨幫自己說話,貓娘眼睛彎的像月牙,搖晃著尾巴,想要撲上來舔他。
但注意到幾女逼視的目光,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陳墨,你該不會是看她長得漂亮,動了什麼歪心思吧?”姬憐星斜眼瞪著他,鄙夷道:“連只貓都不放過,還真是令人作嘔……”
“百億補貼取消,你自己想辦法賺錢去吧。”陳墨淡淡道。
“……嘔心瀝血,血氣方剛,剛柔相濟啊。”姬憐星光速變臉,訕笑道:“對待貓妖都一視同仁,陳大人寬闊的胸襟和博愛的精神真是令人欽佩。”
“……”
顧蔓枝和葉恨水同時低下了頭。
雖然她們知道師尊的底線向來很靈活,但多少還是有點丟人。
“不過話說回來……”
顧蔓枝遲疑道:“最近城中風聲鶴唳,官人身份本就敏感,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若是身邊突然出現個來歷不清的女人,只怕會引起有心人注意啊。”
“喵嗚!”
貓貓似乎聽懂了她的意思,抱著膝蓋,身體蜷成一團。
烏黑髮絲如海草飛舞,不斷延長,將自己完全包裹起來,看起來就像是一團大號毛線球。
片刻後。
青絲散開,沒入體內,已經變回了貓咪的模樣。
貓貓眨了眨異色雙瞳,跳到了陳墨懷裡,額頭在他脖頸處磨蹭著。
看著兩人親暱的樣子,顧蔓枝眼神有點古怪,低聲道:“官人,你該不會真的和她……”
倒不能怪她多想,畢竟陳墨可是有“前科”的,當初和玉兒胡來的時候,還戴過狐貍尾巴……
難不成這種半人半妖的感覺更刺激?
那自己下次要不要也搞個什麼尾巴戴上?
“胡說什麼呢,我是那種人嗎?這可是要給全城的愛貓人士謝罪的。”陳墨表情嚴肅,義正言辭道。
說實話,他自己也有點心虛。
畢竟當初在許司正那邊,神志不太清醒,隱約感覺到了什麼,只是還不能完全確認而已。
“是嗎?”顧蔓枝一臉狐疑。
“咳咳。”陳墨清清嗓子,迅速轉移話題,“時辰不早了,等會我還要去趟鎮魔司,玉兒,把你姨娘叫進來吧,先辦正事要緊。
“好。”
玉兒點點頭,轉身朝門口走去。
結果剛打開房門,就看見柳妙之正站在門外,神色疲憊,眼眶紅腫,看起來好像一夜沒睡。
“姨娘……”
柳妙之沒有說話,走進房間,二話不說,對著陳墨納頭便拜,額頭重重地叩在了地板上。
陳墨眉頭微皺,彈出一道清風將她托起,“夫人這是做什麼?”
“妾身聽聞,楚珩已經伏誅,裕王府也倒臺了。”柳妙之盡力壓抑著情緒,但聲音還是有些顫抖,“夫人和小女皆是因楚珩而死,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如今大仇得報,全是拜陳大人所賜!”
當初徐家夫人便是被楚珩帶走,再也沒有回來,而她親生女兒徐若嫣,更是被逼得上吊自縊。
徐家在教坊司處處被人針對,背後也都是受楚珩指使。
若不是陳墨出手相救,根本就堅持不到今天!
“楚珩本就該死,我此番也並非是爲了徐家,夫人不必掛懷。”陳墨坦言道。
即便沒有徐家這層關係,楚珩也一樣要死,他並沒有想要以此來挾恩圖報的意思。
柳妙之搖搖頭,倔強道:“對大人來說,或許只是順手爲之,但對妾身、對徐家來說,卻恩同再造,便是結草銜環,亦難報萬一。”
“只恨妾身身份卑賤,實力低微,實在是沒什麼能爲大人做的……”
說到這,她情緒不禁有些低落。
恩如山壓脊,仇似火焚心。
無力報恩和不能報仇一樣,對她來說都十分煎熬。
“夫人莫要妄自菲薄,其實我還真有事情要麻煩夫人。”陳墨笑著說道。
“當真?”柳妙之聞言神色一喜,急切道:“大人但說無妨!妾身這條命都是大人給的,若您需要,縱使剖心剜肝也沒有半句怨言!”
“倒是沒那麼嚴重。”
陳墨從天玄戒中取出了一沓銀票,遞給柳妙之,“這裡差不多有三千兩,我需要夫人在一個月內將這筆銀子花乾淨。”
?
柳妙之愣住了。
陳墨讓自己幫的忙,居然就是花錢?
“陳大人,你這……”
“你別誤會,我是有要求的。”
陳墨解釋道:“從今天開始,你要帶領徐家衆人跟著姬宗主修行,這筆錢除了基本開銷之外,其餘都要用於購買修行資源,錢就放在你這裡保管,如果不夠了再跟我說。”
“我會定期來檢查你們修爲,但凡誰有半分懈怠,便直接踢出去,不會再給第二次機會。”
“記住,我從不養閒人。”
一個月三千兩,看似很多,可要知道,徐家女眷足有大幾十人。
經過姬憐星測試,天賦普遍都還不錯,適合修行的最少也有十人以上。
而其中像玉兒、徐靈兒、柳妙之……根骨都尤爲不俗,每個月的消耗不是一筆小數目,並且隨著境界提升,開銷也會越來越大。
如此看來,三千兩還有點緊巴巴的。
但也沒辦法,目前用錢的地方比較多,青冥印和陣盤都是無底洞,陳家再有錢也架不住這麼揮霍。
雖說背靠著九州第一富婆,隨隨便便支取個幾萬兩問題都不大,但一想到用皇后的錢來養別的女人,心裡終歸有些不舒服,況且這筆錢的用處也不好解釋。
所以,他只會把錢用在值得培養的人身上。
至於那些沒有天賦,或者不夠努力的人,給口飯吃就足夠了。
“看來光靠錦繡坊的分紅已經捉襟見肘,是時候開闢新的賽道了。”陳墨捏著下巴,暗暗琢磨著。
“陳大人……”
柳妙之眼眶滾燙,心頭髮堵。
她歷經人間冷暖,自然明白陳墨此舉的用意。
若是陳墨只怕她們當成附屬品,根本不必這般大費周章。
如今不惜花費重金,還請一品宗師親自指導,就是想讓她們擁有安身立命的能力……這般恩德,怕是生生世世都報答不完了。
“對了。”陳墨想起了什麼,說道:“我之前說過要帶你們離開教坊司,但目前局勢還不明朗,不宜輕舉妄動,我會和戶部那邊打好招呼,不讓其他人過來打擾,你們便在這雲水閣安心修行吧。”
本來他文書都準備好了,想要把徐家衆人都遷出去。
但那日楚焰璃倒是提醒了他,徐家之事牽扯甚大,並非只有一個裕王府虎視眈眈,和當今聖上亦有關聯。
貿然有所動作,只怕會招來禍患,教坊司反而是個絕佳的保護色。“全聽大人安排。”
柳妙之擦了擦眼睛,認真道:“妾身的一切都屬於大人,徐家自此唯大人馬首是瞻。”
陳墨笑著說道:“不必這麼嚴肅,都是自家人,玉兒以後肯定是要過門的,到時候還得給夫人敬茶呢。”
玉兒體內是徐若嫣的神魂,叫她一聲孃親確實是應該的。
“主人~”
玉兒抱著陳墨的胳膊,眼中柔情都快要溢出來了。
柳妙之低垂著螓首,雙頰滾燙,爲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羞愧。
沒想到兩人感情如此純粹,根本就沒有什麼門戶之見,倒是顯得她以己度人、心胸狹隘了。
“基本都交代好了,就這樣吧,我還有事要處理,不便久留。”陳墨起身準備離開。
“官人,我送你。”
顧蔓枝和葉恨水跟了上去。
柳妙之望著陳墨的背影,深深鞠躬,直到人都走遠了,依舊沒有起身。
……
……
雲水閣門外。
顧蔓枝拉著陳墨的衣袖,低聲道:“官人,你說要娶玉兒過門,是認真的?”
“當然了。”陳墨點頭道:“跟了我那麼久,終歸是要給個名分的。”
“那除了她呢?你是不是忘了什麼?”顧蔓枝忍不住說道。
陳墨心如明鏡,卻故意裝傻,疑惑道:“沒有啊,難道你說的是徐靈兒?我跟她又不熟,再說她還是玉兒的妹妹,不合適……”
“纔不是呢!”
顧蔓枝跺了跺腳,慍惱道:“你明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你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看著那幽怨的模樣,陳墨忍俊不禁,能讓顧魅魔急成這樣倒是不容易。
不過他還是見好就收,伸手攬住纖細腰肢,柔聲道:“你是我心尖上的肉,怎麼可能忘了?放心,陳家永遠都有你的位置,玉兒就算真過門了,還得叫你一聲姐姐呢。”
顧蔓枝神色如冰雪消融,輕哼一聲,“這還差不多。”
當然,還有一旁的小白毛。
這丫頭悶不吭聲,可嘴巴都撅的快能掛上油壺了。
陳墨將葉恨水也抱在懷裡,說道:“你們和玉兒也算是同門師姐妹了,到時候三個人正好能湊一桌鬥蒂主。”
“什麼叫鬥地主?”葉恨水好奇道。
“沒事,我以後慢慢教你,外面人多眼雜,你們抓緊回去吧。”陳墨拍了拍兩人的臀兒,在她們戀戀不捨的目光中轉身走遠了。
“嘁,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紙人盤膝坐在顧蔓枝頭頂,雙手抱在胸前,嗤笑道:“還心尖上的肉……說的倒是好聽,難道你們不知道這傢伙的心就和刺蝟一樣,密密麻麻全是尖兒?”
顧蔓枝不以爲意道:“我又不在乎他有多少女人,只要心裡有我就夠了。”
葉恨水也跟著點點頭,說道:“我本就是後來的,哪還有資格奢求太多?”
“愚蠢!真是愚蠢!”
姬憐星一副怒其不爭的樣子,“也不知這傢伙給你們灌了什麼迷魂藥,如此神魂顛倒,師姐妹共侍一夫,真是敗壞了我月煌宗的名聲!”
顧蔓枝瞥了她一眼,幽幽道:“師尊都幹了啥事,難道自己心裡沒數?有您在,咱們宗門的名聲還輪得到別人來敗壞嗎?”
“……”
姬憐星被噎了一下,氣急敗壞道:“你這逆徒,越來越不把爲師放在眼裡了!再說,我那是爲了宗門大計,根本你們這男女私情能是一回事?”
顧蔓枝搖頭道:“師尊您忙活這麼些年,宗門一點復興的苗頭都沒有,要人沒人,要錢沒錢,飯都快要吃不上了,還差點被蠱神教算計。”
“反倒是陳墨這個‘外人’,不僅幫我們掩蓋身份,還拿回了鎮宗之寶青冥印,如今又提供了經濟支持。”
“說實話,要不是弟子和他之間有男女私情,怕是月煌宗早都不存在了吧?”
“你!”
姬憐星臉頰漲紅,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
確實,沒有陳墨,別說是月煌宗,她自己都活不到現在。
“對了,還有件事忘記告訴您了。”顧蔓枝說道:“您可知道,陳墨已經突破三品,踏入宗師之境了?”
“宗師?”
姬憐星愣了愣神,“開什麼玩笑?”
“這不是玩笑,而是事實,並且陳墨感悟的還不只一道法則,看樣子應該是到了‘神魂相合’的層次。”顧蔓枝語出驚人。
?!
姬憐星神色呆滯。
顧蔓枝沒必要用這麼拙劣的謊言來欺騙自己。
她爲了阻斷法螺的氣息,將自身存在壓到最低,一直保持紙人狀態,儘量不使用元炁,所以並沒有看出陳墨的變化,只是覺得他的氣息比之前更加內斂了幾分。
未曾想竟是合道了?
距離上次見面也就過去了兩三天,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估計用不了多久,陳墨的境界就能追平師尊,到時候您可就徹底沒有談判的資本了。”
“爲了咱們宗門著想,師尊還是想著該怎麼好好拉攏他吧。”
顧蔓枝又往她心口插了一刀。
姬憐星沉默許久,冷哼一聲:“逆徒,還不需要你來教爲師做事!”
說罷,便從顧蔓枝頭頂跳下來,邁著小短腿,氣鼓鼓的走進了雲水閣。
姬憐星離開後,葉恨水小心翼翼道:“聖女,你剛纔是不是有點過火了?自從宗門覆滅後,師尊她的壓力已經很大了……”
“你以爲我願意當這個壞人?可有些問題是逃避不了的,必須得把話說清楚。”顧蔓枝嘆了口氣,無奈道:“歸根結底,陳大人都是貴妃的人,師尊一心想著報仇,矛盾終究會有爆發的一天。”
“那、那該怎麼辦?”葉恨水緊張的問道,她可不希望看到陳墨和師尊打起來,大家就這麼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不好嗎?
“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讓師尊簽訂造化金契。”
顧蔓枝手指摩挲著光潔的下頜,自言自語道:“陳大人也是宗師了,應該可以和一品雙修了吧?”
葉恨水:[_?]
……
……
陳墨走出演樂街,揹負雙手在人羣中穿梭。
步伐看似輕緩,但每一步都跨越數丈的距離,和以前用真元助推不同,這次步伐間帶著玄奧韻味,彷彿腳下大地真的縮短了一般。
周圍人對他視而不見,卻不自覺地讓開了一條通路。
陳墨並沒有第一時間前往鎮魔司,而是朝著城南的方向趕去。
一路上,周遭的景象逐漸變得破敗,原本繁華喧囂的街道只剩下一片斷壁殘垣。
雖說工部和京兆府已經在抓緊搶修,但這次遭受破壞的範圍太大,即便有術士加持,恐怕也得數月功夫才能重建起來。
穿過滿目瘡痍的南城,來到郊外。
這裡搭建了臨時駐點,安頓著那些無家可歸的百姓。
光是這一片區域,就擺放著數百個露天病牀,上面躺滿了傷員,有的被崩飛的石頭砸瞎眼睛,有的則被倒塌的房屋壓斷腿腳,呻吟聲、哀嚎聲不絕於耳。
數十名醫者在其間穿行,因爲京都人手短缺,大部分都是從周邊郡縣抽調過來的。
他們臉色蒼白如紙,步伐虛浮,累的都快要虛弱了,可卻一刻都不敢停歇,一邊抽著靈石,一邊施展醫術。
可即便如此,還是不時有人不治身亡,被蒙上白布迅速擡走。
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看著這一幕,陳墨臉色陰沉,眼神有些發冷。
這次爆炸的破壞力,以及所造成的後果,遠比他預想中還要更加嚴重!
如果那條地道恰好經過陳府或者教坊司呢?
後果是他根本無法承受的!
“無論背後之人是誰,都必須要付出代價。”陳墨攥緊拳頭,心中殺意翻涌,“不把你揪出來宰了,我晚上睡不安穩啊……”
就在這時,他在人羣中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神色一怔。
“嗯?”
“她怎麼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