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臣呆若木雞。
望著那氣焰滔天的身影,眼神中充斥著茫然和不敢置信。
他們知道陳墨方纔年及弱冠,也明白“天人宗師”這幾個字是什麼意思,但這兩者組合起來怎麼就有點聽不懂了呢?
沈雄、曾舸等一衆武官更是下巴都快合不上了。
當初在祠廟之中曾見過陳墨出手,雖說實力很強,但確實還只是四品……
短短數日,居然就突破宗師了?!
而且還不是普通宗師,那股壓迫感,竟讓他們感覺呼吸都有些困難!
這是什麼法則?
嗡——
強橫氣機觸發了金鑾殿的防禦陣法,牆壁上亮起道道輝光,金柱之上龍紋盤旋,發出陣陣駭人嘶吼!
殿外響起轟然的腳步聲,一衆披堅執銳的侍衛魚貫涌入。
“護駕——”爲首統領怒喝。
“不用。”皇后擺手道。
“……是。”
金甲侍衛確定沒有威脅,躬身退了出去。
陳墨適時收斂了氣息,焰浪隱沒不見,殿內恢復了平靜。
皇后語氣淡然道:“如今大元正值用人之際,這般人才,難道不該優待?莊首輔,你覺得呢?”
七樑冠的陰影遮住面龐,莊景明雙眼之中滿是駭然。
二十歲的宗師?
這怎麼可能?!
儘管心裡再不願相信,可事實就擺在眼前。
所謂的規矩,那是給普通人制定的,以陳墨的功績和實力,完全有資格破格驟升!
事已至此,再阻撓下去只是自討苦吃,莊景明當即躬身道:“殿下慧眼識英才,明燭萬里,洞察秋毫,臣自愧弗如!”
“那就是沒意見了?”
皇后擡眼看向衆人,“諸卿呢?陳墨提任火司千戶一事,誰贊成,誰反對?”
即便隔著竹簾,依舊能感受到那凌厲的視線,目光所至之處,大臣們紛紛低下了頭。
這種時候要是還看不清局勢,那這些年官場真就白混了!
整個九州的宗師都是有數的,更何況還是有至尊潛力的頂級天才,單從修爲來看,當個五品千戶都有點屈才了!
“恭喜殿下,得此賢才,實乃天助有德,是我大元之福啊!”
馮瑾玉率先出列,“撲通”跪在地上,高亢的聲音在殿內迴盪:“臣爲殿下賀,亦爲天下賀!”
衆人反應過來,暗罵被這傢伙搶了先,紛紛跪倒在金階之下。
“臣爲殿下賀,亦爲天下賀!”
“爲天下賀!”
聲浪好似山呼海嘯。
陳墨本身對權力並不熱衷,但此刻站在匍匐的人羣中,依然有些心潮澎湃。
從今日起,這朝堂上便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這就是登龍的感覺嗎?
體內龍氣自行流轉,雙眸隱隱染上了一層金芒。
突然,他感覺有一道深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擡眼看去,卻只望見了一個高大魁梧的背影。
足足過了五息,呼喊聲方纔平息。
“太子,你意下如何?”皇后轉而問道。
太子乖巧道:“全聽母后安排。”
“既然如此,那便擬旨吧。”皇后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傳東宮口諭,社稷之固,在得賢良;旌賞之典,不限常規……”
“爾天麟衛副千戶陳墨,果敢堅毅,戮力戎行,臨難不避,護國有功……”
“特擢升爲天麟衛火司千戶,賜勳號‘鎮嶽’,賜堂號‘勇烈’,可入天武庫三層,另賜金銀珠寶……”
聽著皇后清冽的嗓音,大臣們頭皮一陣發麻。
好傢伙,合著提任千戶只是開胃菜,重頭戲還在後面!
在大元朝堂上,勳官和實職是兩套並行的體系,只有立下大功的能臣纔會被授予勳號,這不單是榮譽表彰,更是與特權掛鉤的階層標識!
鎮嶽,從三品勳官,後代可降等承襲!
而堂號則是賜給家族的,意味著從此以後,陳家便是御賜的“勇烈世家”!
雖然沒有世襲罔替的爵位,還談不上貴族二字,但卻是從普通官員到勳貴階層邁出的一大步!
“原來這纔是皇后的真正目的?”
莊景明心頭升起明悟,“怪不得這麼急著提拔陳墨,甚至不惜朝令夕改、落人話柄,就是爲了趁熱打鐵,將這份功勞最大程度利用!”
眼下這種情況,即便誰有意見,也不敢貿然開口。
此事已是板上釘釘!
閭懷愚嘴角扯起,暗暗搖頭:“直接就提到了‘鎮嶽’,那下一步豈不就是‘柱國’了?爲了給陳墨鋪路,皇后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陳墨這會也有點發懵。
他知道皇后這次會有重賞,但沒想到竟重到了這種程度!
天麟衛千戶,親勳翊衛郎將,外加從三品勳官……說是一飛沖天也不爲過!
“……望爾廉以持己,毋負破格擢用之隆恩,勉圖報稱,以光史冊。”皇后語氣微頓,咳嗽了一聲,道:“陳愛卿,接旨吧。”
陳墨回過神來,跪地俯首道:“謝殿下隆恩!微臣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嘿嘿~”
太子看著這一幕,笑容十分燦爛。
他心性單純,沒什麼城府,只知道好朋友得到了獎勵,自然是開心的。
閭懷愚看著這一幕,眸光閃動,適時說道:“殿下,上次微臣提到讓陳墨當太子伴讀的事情,是不是可以考慮一下了?”
太子聞言眼睛更亮了幾分。
這樣豈不是能經常聽陳墨講故事了?
皇后見閭懷愚舊事重提,眉頭微微皺起,但也不好直接拒絕,沉吟片刻,說道:“陳墨剛剛上任,還有很多事務需要交接,估計暫時也抽不出身來……若是日後得空,來宮裡陪讀倒也無妨……”
“也好。”
閭懷愚並未再多言。
皇后說道:“若無他事,便退朝吧。”
大臣們山呼千歲,然後依次退出了金鑾殿。
……
……
走出殿宇,明媚陽光灑下,嚴沛之等人神情有些恍惚。
今日朝堂上發生的種種,完全超乎了他們的預料,本以爲陳墨是公報私仇,未曾想裕王府居然真的叛國了?
更沒想到的是,在這場看似懸殊的博弈之中,竟是陳墨這一介武官笑到了最後!
踩著楚珩的屍體,躋身朝堂之上!
“如果沒記錯的話,當初在天人武試上,他還只是個五品武夫,這纔過去多長時間?”大理寺卿徐璘眉頭緊鎖,低聲道:“這傢伙該不會是什麼大能轉世吧?否則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這就不清楚了。”馮瑾玉搖頭道:“但無論如何,陳家的崛起已經勢不可擋。”
雖然陳拙很難對付,但好歹只是言官,手還伸不到六部。
可陳墨不一樣。
天麟衛本來就是獨立於三司六部的特殊機構,乾的也都是些偵查情報、非刑逼拷、調查官員……之類的“髒活”,就像是懸在百官頭頂的一柄利刃,不知何時就會落下來。
如今這父子倆一明一暗,一個動嘴一個動刀,誰還能玩得過他們?
這時,嚴沛之突然出聲道:“倒也不必過分擔心,陳家未必就是敵人。”
?
馮瑾玉和徐璘對視一眼,神色疑惑。
“我們倆倒還好說,大不了認慫就是了。”馮瑾玉皺眉道:“不過嚴家和陳家可是積怨已久,陳墨若是真得勢了,第一個該清算的就是你吧?”
嚴沛之揹負雙手,淡然道:“朝堂之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嚴家和陳家的矛盾本質在於政黨不和……可你們覺得,現在的陳家,還能算得上是貴妃黨嗎?”
兩人聞言一愣。
權力只要對權力的來源負責。
陳家背後雖有貴妃的影子,但陳墨卻是皇后一手提拔起來的,現在又賜下了“勇烈”的堂號,所謂的黨派已經變得十分模糊了。
“太子這次化險爲夷,日後必定會榮登大寶,而皇后之所以如此提拔陳墨,就是在幫他打造未來的班底。”嚴沛之壓低了嗓門,說道:“所以我們要爭的,不是眼下的蠅頭小利,而是要把握未來!”
言盡於此。
兩人宦海沉浮多年,自然能聽懂其中含義,一時間心潮起伏。
待到新君登基,必然要肅清朝堂,吃的再多早晚都要吐出來,那黨爭還有什麼意義?
現在要考慮的,是如何成爲扶龍之臣!
這時,徐璘目光環顧左右,“奇怪,今天怎麼沒看到崔顥?他沒來上朝?”
“呵,你還不知道?祭典結束當天,就被下入詔獄了。”馮瑾玉冷笑了一聲,說道:“京都發生這麼大亂子,總要有人爲此買單,你覺得他作爲京兆府尹能逃的過去?”
“更何況泄露城防圖的那個朱啓銘,就是崔顥手下的人……”
“當初幸好聽了陳墨的話,下令緝拿楚珩,否則你們兩個也得去詔獄陪他!”
徐璘後背發涼,想想也是後怕。
若是他們當初站隊裕王府,或是選擇作壁上觀,最終導致楚珩出逃,那可就不是失職瀆職那麼簡單了,搞不好要以從犯的身份論處……
差點就九族消消樂了!
這麼說來,倒是還得感謝陳墨……
“對了,嚴兄,有件事我一直沒想明白。”馮瑾玉捏著下巴,說道:“被打入詔獄的犯人,至今還沒有無罪釋放的先例,爲什麼陳墨願意放你兒子出來?”
“……”嚴沛之似是想到了什麼,眉頭跳了跳,眼底掠過一絲陰翳。
“可能是他心情好吧……”
“你該不會是和他達成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交易吧?”
“呵呵……”
……
……
“陳大人,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生子當如陳錦言,這句話的含金量還在上升!”
“二十歲的宗師,什麼概念?還讓不讓其他天驕活了?”
“別的不說,半年內連跳三級,躋身麒麟閣,這可是開創了歷史之先河,堪稱前無古人啊!”
“陳千戶做的哪件事不是前無古人?習慣就好。”
陳拙被衆人圍在中間,各種溢美之詞不絕於耳。
其中他現在也有點暈暈乎乎的……
那臭小子怎麼就突然成宗師了?
莊景明身側則略顯冷清,僅有內閣的幾名大臣相伴,就連往日走動頗近的戶部尚書呂伯均,都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望著花團錦簇的陳拙,眼底掠過一絲寒芒,卻是什麼都沒說,脫離人羣,徑自朝著宮外走去。
離開皇宮,來到街邊的一頂軟轎旁。
“老爺。”
侍從躬身問候,伸手推開轎門。
莊景明擡腿邁了上去,姜望野早已等候其中,一襲白衣不染纖塵,背靠在椅子上,手中把玩著茶杯。
而莊景明對此早就習慣了,自顧自的坐在對面,端起桌上的熱茶一飲而盡。
“看莊大人的臉色,情況似乎不太好?”姜望野微微挑眉,打量著他。
莊景明放下茶杯,直接了當道:“這次動亂的禍首是楚珩,已經被陳墨格殺,裕王出逃,下落不明。”
姜望野神色微怔,隨即恍然,嗤笑道:
“裕王病入膏肓,路都走不了,怎麼逃出京都?”
“再說楚珩要是有這個能耐,爲什麼不把陳府也一併炸了?”
“他手中既無兵也無權,就算把太子弄死了又如何?難道他還能登上皇位不成?不過只是個替罪羊罷了……”
“或許吧,看皇后的意思,這案子就此打住,不打算再查下去了。”莊景明手指敲擊著桌面,說道:“我要說的重點並不是這個,而是和陳墨有關。”
“陳墨?”
聽到這個名字,姜望野臉色沉了下來,“發生什麼事了?”
莊景明深吸口氣,說道:“陳墨此番立下天功,被破格擢升爲火司千戶,加封從三品勳官……”
咔嚓——
話音未落,姜望野手中的茶杯碎成齏粉!
他額頭泛起青筋,原本書生氣十足的俊美面龐變得有些猙獰,聲音彷彿從牙縫裡擠出來:
“你是說……”
“你不僅沒有搞垮陳墨,反而還放任他平步青雲?”
“五品實職,三品勳官,就算是蛤蟆成精也不敢這麼跳吧!”
莊景明坦言道:“我已經盡力了,但皇后是鐵了心的要扶持陳墨,任誰來了都沒辦法。”
姜望野深深呼吸,冷靜下來後,搖頭道:“難道這朝堂是姜玉嬋的一言堂不成?即便是她再偏愛陳墨,也要考慮大臣們的看法,更何況還是這種不合規矩的破格提拔?”
他目光凝視著莊景明,語氣中帶著幾分壓迫,“還是說,莊大人選擇了隔岸觀火?自古以來,騎牆者可都是沒有好下場的。”
被這毛頭小子逼問,莊景明也來火氣,強壓著不滿,冷冷道:“恰恰相反,今日在朝堂上,只有老夫一人站出來反對,還差點因此淪爲衆矢之的!”
姜望野意識到不對勁,疑惑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和陳墨有過摩擦,應該比老夫清楚纔對。”想到姜望野背後的力量,莊景明語氣還是放緩了下來,“陳墨已經突破天人境,成了大元歷史上最年輕的宗師!”
“這其中分量不用我多說,他要入麒麟閣,誰能攔得住?”
?!
姜望野表情陡然僵住。
宗、宗師?
開什麼玩笑!
作爲修行者,自然知道這道門檻有多麼難以跨越。
不僅需要天賦、努力、機緣,同時還要對大道有著極深的感悟和親合度……這可不是靠天材地寶就能堆出來的,否則幾大隱族早就開始批量打造宗師了!
在這種事情上,莊景明不可能說謊,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姜公子回去和族長說一聲,並非是老夫不作爲,而是根本無能爲力。”莊景明嘆了口氣,幽幽道:“有這個宗師在,陳家是真的要起勢了。”
姜望野胸口有些憋悶,好像壓著一塊大石頭。
提任千戶倒是無所謂,不過就是個五品武官罷了,關鍵是御賜的從三品勳號……這個泥腿子,居然開始往勳貴階層爬了?
“等等……”
姜望野突然想到了什麼。
長公主若是公開選婿,肯定是世家和勳貴子弟優先。
難道陳墨是在爲此事做準備?!
想到這,姜望野再也坐不住,起身道:“朝中的動向,勞煩莊大人盯緊一些,我還有點事要處理,先行告辭。”
說罷,身形一閃,消失不見。
“嘁……”
莊景明自顧自的倒了杯茶,表情冷謔,自語道:“無論宗室,還是世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陳拙本事一般,倒是生了個好兒子……”
“振翅掀翻浪千重,扶搖直上九霄空……”
“攔不住啊……”
……
……
朝會結束後,太子便在詹事的帶領下回到了寧德宮偏殿。
按照皇后的吩咐,他起碼還要在這裡住上個把月,等到京都一切塵埃落定才能回臨慶宮。
剛開始太子還有種掙脫牢籠的興奮,但時間一長,發現不過是換個地方“坐牢”罷了。
皇后忙於政務,偶爾纔會過來,他也不能出去玩,整日只能待在房間裡看書。
“可惜,陳墨被金公公帶走了,我還想聽他接著講封神的故事呢。”太子換上了常服,趴在牀上,失落的嘆了口氣。
“咳咳。”
突然,身後響起一陣咳嗽聲。
?
太子回頭看去,頓時一愣。
只見一個高挑身影不知何時進入了房間,坐在椅子上,雙腿交迭,正笑瞇瞇的望著他。
“姑姑?你怎麼來啦?”
太子神色驚喜,爬起身來,蹦蹦跳跳的來到女子面前。
雖然這位皇姑脾氣很兇,整天嚷嚷著要砍他爹,但對他卻很好,即便這些年不在京都,也會經常給他寫信,還讓人偷偷送些宮裡沒有的新奇玩意……
“過來看看你。”楚焰璃笑著說道:“聽說你在朝會上表現不錯,差點沒把那幾個老頭氣死。”
“哼,那些大臣可討厭了,還嚇唬我,說我不懂禮法、倒行逆施……”
太子雙手叉腰,一副氣鼓鼓的樣子,把金殿上發生的一切事無鉅細的說了一遍。
楚焰璃拄著下巴,耐心聽完,好奇道:“方纔我聽你念叨著陳墨,你和他關係很好?”
“嗯。”太子點了點頭,說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說話有趣,懂得又多,不僅皮球玩得好,而且還會講故事……就是平時太忙了,不能經常來找我玩。”
楚焰璃眨眨眼睛,說道:“要是我有辦法,讓你每天都能見到他呢?”
太子聞言眼睛一亮,“此話當真?”
“姑姑什麼時候騙過你?”
“你和陳墨的關係再好,終究是君臣有別,近則不遜,以後你們兩個只會越來越疏遠。”
“不過要是能成爲一家人的話,那就不一樣了……”
“到時別說是來找你,就算是帶你出宮去玩又有何妨?”
楚焰璃的聲音中帶著別樣的誘惑力。
“出去玩?”
太子不禁砰然心動,但還是有些不解,撓頭道:“可問題是,我已經有爹了啊,怎麼成爲一家人?難道讓陳墨當我乾爹不成?”
“……”
楚焰璃沒好氣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我的意思是讓他當你姑父!”
[_?]
在太子茫然的眼神中,楚焰璃低聲耳語,“你就照我說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