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裳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微微一笑:“我只是玩笑,母親不用放在心上。”
母親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好孩子,不要這麼想,活著永遠比什麼都重要。”
真的如此嗎,我的母親?她在心中冷笑,但臉上神情一如往常,只是溫馴的點了點頭。
母女兩個又說了幾句話,便揮手告別。望著母親離去的背影,她嘆了口氣。都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啊,可惜到頭來,確是這樣的處境…
她覺得有些惋惜,但更多的,卻只是想要好好笑上一場。嘴角揚起微弱的弧度,她躺在牀塌上,閉上眼,感受著深沉的黑暗在自己的身邊綻放,彷彿自己還是個孩子。
腦海中閃過一幕又一幕回憶,最終定格在了一片虛無飄渺的空白。還是孤單啊,那怕是自以爲可以做嬌滴滴的掌中嬌,卻終究還是棄子。何況她從未想過被人捧在掌心,卻依舊掙不開命運的枷鎖。
若站在萬山之巔,就會有家嗎?當然不會了。家人、愛人,全都不在了,即便是賭贏了,又能如何?只是心中總是有一口氣,想要不成爲別人的棋子,想要決定自己的命運。
是不甘心嗎?對於那樣的結局,她早就已經料到了,也接受了,這或許不是不甘心,而是不死心。明知道這世上沒有真情,卻還想要去找,這不是矛盾嗎?
但人活著,又怎麼可能不處在矛盾之中?末了,她嘆了口氣,翻了個身,墜入沉沉的夢魘。
在夢中,她依稀辯出一條路,她順著那條路一直走,就走到了關隘。向前望,視野變得開闊了許多,那裡有雪山,有牛羊在吃草,有身著異族服飾的人,他們跳著自己看不懂的舞,篝火燒得那麼旺,將每個人的笑容晃成了最燦爛的樣子。
低下頭,她看到自己身著火紅的嫁衣,在路的盡頭,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人正望著自己。他是誰呢?
那個人的面孔模模糊糊的,好像是番王,好像是五王爺,又好像是…她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只知道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她大步向前跑,但無論怎麼跑,都跑不到那個人的身旁。轉眼間,一切都消散了,天地間只餘下自己一個人。
也許從頭到尾,我在意的一直是我自己。一切都只是我幻想出來的,我從沒有愛過任何人。她在夢中不由得自嘲,但恍惚間,淚水卻如雨一般落下。
無論是今生還是來世,哪怕是兜兜轉轉,哪怕是再給她千百次的機會,都永遠不會邁出那一步,永遠不會去說出自己想說的話。愛是需要付出代價的,而很多時候,她是付不起的。
爲家爲國而死,至少還能留下好名聲。若是爲了男子呢?那不過是笑料而已,不過是中了他們的圈套。他們從來沒有付出真心,卻要收穫一條命,憑什麼?
走過千山萬水,走到那未知的地方,她得到的必然不是所謂的真情,而是永無止境的黑暗。但凡有權勢的人都擁有很多的女人,而女人們也被教誨著互相爭鬥,這樣的日子又有什麼意思?況且即便是沒有權勢的人,只要忍飢挨餓,就想著讓自己的女人成爲別人的玩物。
憑什麼?憑什麼同樣是人,你們就可以決定我們的生殺大權,還作爲既得利益者露出一副憐憫的嘴臉,給了別人一點好處,就把別人囚在籠中,還讓別人佩服的五體投地!我不願意!
我是人啊,是活生生的人啊,我也有自己的慾望,有我自己的追求,我不是隻用過得錦衣玉食就夠了,我不是成天到晚生根本就不屬於我的孩子,就可以獲得幸福!我可以貧窮,可以勞累,甚至可以努力一生卻碌碌無爲,但我要那個機會啊!我要和你們站在同一個地方,我要和你們一樣去廝殺!
我不是掌中嬌,我不是!我是人,我不是你們爲了彰顯自己的美德而設計的工具!我的美,我的好,都是爲了我自己,不是爲了你們觀賞!
不過是一場夢,在她驚醒的時候,枕頭已然被淚水浸溼了。緩緩的坐起來,她望著房間中精巧的設計,忽然覺得格外可悲。以爲是愛,卻不過是利用。以爲是情,卻不過是局。這就是弱者的悲哀,只能選擇別人給的,永遠不能選擇自己要的。
我想要什麼呢?或許,只是兩個字,自覺。我要自覺我的慾望,自覺我的志向,自覺我的人生道路,我爲我的人生負責,爲我的選擇負責,縱使我是弱者,也可以甘於平凡,我沒有必要向強者學習,我沒有必要和他們一樣。
弱者同樣可以有著開闊的精神世界,這一切從來都不是貧窮可以掩埋的。柔弱也可以剛強,也可以有主見,我永遠都不會任人褻玩!
想到這裡,她便換好衣裳,從牀榻上一躍而下,來到院中練劍。她的每一個動作都用盡了全力,長劍直指天空,好像是要劃開什麼厚重的屏障。
她就這樣就這清冷的樹影,一次次的出手,提氣,直到用完了所有的力氣。坐在樹下,用手拾起一根花枝,望著上面的露水,她咧開嘴,想要笑,卻終究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她總是覺得心裡有說不出的鬱結,她從小就是這樣的,總是覺得心裡好像壓著一塊石頭,喘不過氣。她總是覺得憋屈、煩悶,可是生活一直都過的如意,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直到有一天,她和哥哥一起坐在懸崖上,望著遠方的天空,她忽然想要跳下去,哪怕知道那是深淵。一點都不自由,生活在這裡一點都不自由。他們把她扮做叫小姐,將她待價而沽,用她來換取家族的好運,卻從不知道她只是想和哥哥一樣上戰場,去做一份屬於自己的事業。
這份事業不用很大,哪怕只是一個鞋匠,甚至是一個士兵。哪怕再累再苦,至少也知道,我是在用我自己的雙手獲得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