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分不清是窗外三更的春雨，還是浴室勾魂的水滴。
朱昊用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全身壓住，只偷偷留一條低低的縫，偷看著地板上劉施詩帶著漣漣水滴的沾水玉足，輕踩在從浴室門口露出的一條光毯似的光影上。
“睡著了嗎？”
“還是在...裝睡呢？”
朱昊聽見黑暗臥室中，劉施詩聲音香軟炙熱，好像有滾燙的吐息，一字一句的吹進了他的耳朵裡。
朱昊頭皮發麻，血氣上涌渾身緊繃。
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鼓，那聲音綿密猛烈如春宵牀響，旖旎且歡快。
就算是世界上真的有人間天堂，也就這種風情了吧？
朱昊腦袋裡的邪惡小人激動的拼命的咚咚撞大牆！
那正好！反正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來吧！”
朱昊呼的一聲掀開蓋住他的被子！從地上的牀褥裡瞬間站起身！
正當他打算不辜負這良宵春夜，好好與施詩溫存繾綣一番的時候，卻看見劉施詩整個人穿戴得整整齊齊站在他面前。
？？？？
朱昊揉了揉眼睛，就好像這樣可以把對面人的衣衫揉掉。
他完全不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東西。
劉施詩穿的是真的整整齊齊，藍白細條紋的上衫，淺藍修身牛仔褲，只是腳上沒穿襪子也沒有拖鞋，可能是剛洗完澡還沒擦乾，一雙小腳帶著水走在地板上。
劉施詩看著朱昊忽然彈起來，臉色有點驚恐。
“你要幹什麼啊忽然間...”
劉施詩被朱昊嚇了一跳，向後靠在了臥室與浴室之間的透明玻璃隔斷上捂著心口。
幸好沒有先把衣服都脫了！不然現在可能就原地尷尬而死了吧！
同樣穿著衣服褲子的朱昊，兩眼一黑手心出汗。
他無比慶幸自己剛纔沒把衣服脫了。
“啊？...”
“啊...我沒事兒...”
“我就是說我要去洗澡了...”
“你也是的，你洗完澡你穿這麼整齊幹什麼，穿整齊就都穿整齊，你光個腳在地板上踩來踩去，踩得我這個心啊...”
“我心不重要，你不怕著涼啊？”
朱昊有點語無倫次，尷尬癌都要犯了。
他的腳趾緊緊摳住地板，似乎能在地上摳出一個三室兩廳。
剛纔那光線那聲音那氣氛，搞得好像要發生了什麼一樣。
結果他都做好心理準備了，她老人家穿的那叫一個整整齊齊。
“哈哈哈哈。”
劉施詩打開臥室燈用她招牌似的哈哈大笑笑著，眼神戲謔的看著朱昊。
“你以爲還要怎樣？我就是問問你睡著了沒，你身上煙味太大了一定要去洗一下的。”
劉施詩邊笑邊走到了臥室牀邊坐下，輕輕搖著兩條修長小腿，像個惡作劇得逞的調皮小女孩。
“你還想說什麼啊？”
劉施詩臉上帶著勝利者的滿足。
通過這件事，她似乎完全找回了剛纔在樓下春夜裡背詩連輸十幾次的場子。
如果說男女之間的事情像是在下棋對弈，那麼這一回合朱昊輸得一敗塗地。
不過，古往今來又有幾人真的能在如花似玉的美人面前，真的高風亮節不入紅塵呢。
“我想說...我...這就去洗澡！”
朱昊瞪了一眼高興得晃著小腿的劉施詩，拿了浴袍恨恨的走入浴室。
“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做惡毒！”
“你絕對是故意的！”
“也太惡毒了！！！！”
朱昊在浴室裡悲慘的哀嚎，他的聲音在狹小攏音的浴室裡不斷迴響。
臥室裡又傳出了劉施詩招牌式的哈哈大笑。
太氣人了。
朱昊擰開淋浴把手，故意把溫度開的涼了一些，任嘩啦啦的涼水沖刷著自己熾熱的心。
太羞恥了剛纔！
朱昊捂著臉恨不得一頭淹死在這嘩嘩的淋浴裡。
“能不能...跟你說個事？”
臥室裡傳出劉施詩小心謹慎的聲音。
“怎麼了？”
朱昊從臉上抹掉一把水，眼神有點緊張。
聽劉施詩正經認真的聲音，可能是發生了什麼需要他關注的事。
“雖然玻璃隔斷上全是水汽看不清...”
“但你能不能把浴簾拉上...你這樣我怎麼睡得著...”
劉施詩的聲音猶豫而微小，但卻如世界上最殘忍的鋼刀一般，攪碎了朱昊的羞恥。
我的天...
朱昊一聲不響，淡定的把浴簾拉好，全程面帶微笑。
“姐姐！你放心！我這就在裡面撞死自己！”
“太羞恥了啊啊啊啊啊！！！！”
半晌之後，朱昊捂著頭髮出絕望的聲音。
“沒關係沒關係，你身材也真不錯！”
“但是你不拉上簾，姐姐我真是睡不著！”
“哈哈哈哈哈。”
臥室裡劉施詩又在哈哈哈的大笑。
......
熱氣蒸騰水流滌盪，今天折騰了一整天。
一直到現在，朱昊也確實是有些疲憊了。
他讓熱水沖刷掉身上的疲憊，放空大腦。
等他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鐘了，房間裡漆黑一片，他聽見在牀上的劉施詩已經有了均勻的呼吸聲。
應該是睡著了。
藉著浴室隱隱的光亮，朱昊隱約間看見劉施詩在牀上蓋著被子，露出的半截小腿和手臂能看出她身上還穿著全套衣服。
也是的。
她跟吳祁龍在一起一年多，雖然一方面因爲他們聚少離多話題太少，另一方面也證明了她並不是那麼容易親近的人啊。
我幹嘛想那麼多有的沒的？
朱昊有些羞愧，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爲了表示禮貌和尊敬，他也擦乾了自己後穿上了T恤和牛仔褲，指揮著疲憊的身體撲倒了地上乾淨的被褥裡。
啊～今天可真是漫長的一天。
朱昊看了一眼手錶，時間指向凌晨三點鐘。
他癱在被褥裡，思維向著黑暗和混沌不斷髮散，今天經歷的種種事情，都一幕幕在眼前回放。
也是有趣的一天啊。
他向著沉沉的無邊黑暗墜落，墜落。
窸窸窣窣。
一個笨手笨腳下牀的聲音拱入朱昊耳朵。
“哎呦！”
一個女孩子小聲在黑暗裡輕呼一聲，聽聲音好像是下牀的時候扭了一下腳。
朱昊一瞬間打了個激靈，醒了。
聽著地板上輕盈的腳步聲從牀邊緩緩而來，朱昊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兒。
要幹什麼？你要幹什麼！女施主？女施主！使不得啊女施主！
朱昊閉著眼睛假裝沒有醒，他感覺臉上有些癢，一股如蘭的溫熱氣息吹到了他的臉上。
還沒來得及等朱昊反應，一隻小兔子一樣的小動物，躡手躡腳鑽進了朱昊的被子裡。
這隻小兔子十分緊張，她小心翼翼的拉住了朱昊的手。
十指相扣，無盡溫柔。
朱昊感受著手裡有點冰涼的玉手，從掌心傳來的觸感猶如電流一樣，閃擊過他全身每一縷肌肉。
他全身緊繃了，連腳趾頭都勾得緊緊的。
楊枝淨水...遍灑三千...
浩浩紅蓮安足下...良辰美景奈何天...
滅罪銷衍...火焰化紅蓮...
朱昊心裡高唱了一萬遍的楊枝淨水贊，徒勞的希望寶相莊嚴的女菩薩，拯救自己一顆罪孽深重烈焰焚燒的心。
饒是朱昊不斷默唸佛經，仍然控制不住強大的心魔。
連心裡菩薩那大慈大悲的面容，都變成了劉施詩一張美麗溫柔的臉。
大不敬啊。
我能理解帝辛了。
黑暗中劉施詩身上的幽香，勾動著朱昊心底最深層的業火焚燒翻卷，那烈焰燒得比天上正午的太陽還要炙熱瘋狂。
朱昊心臟狂跳不止，呼吸也漸漸粗重了。
他感覺有一股氣勢在他身體裡匯聚，只待滿盈那一瞬，他便再也忍耐不住！
定要登靈臺！
壓穹頂！
踏碎凌霄！
放肆桀驁！
在那未有人染指的清寂天宮，恣意妄爲的攪她個天翻地覆！
“我有些難過。”
黑暗中一聲長嘆。
如一陣清涼仙風，驅散了朱昊心裡爆燃的烈焰。
“嗯？”
朱昊嗓音粗啞，他的身體還沒有從蓄勢待發中回過神。
他身邊的小兔子並不答話，只是從牽住他的手變成了抱住他的手臂，並將頭輕輕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黑暗讓人沒有時間觀念，只聽見窗外夜雨，仍然潺潺。
朱昊感覺肩膀上有清清涼涼的液體浸染著。
劉施詩流著眼淚，她努力的壓抑著聲音，儘量不要吵到朱昊。
最難銷解是溫情。
感受著劉施詩啜泣顫抖，雖然她的身體抱緊了朱昊的手臂，卻再也引不起朱昊半點邪念。
朱昊甚至還有些愧疚。
他轉過身去面對著劉施詩，什麼也沒說。
劉施詩嚇了一跳，她看著黑暗中沉默著轉過來的朱昊，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幹什麼。
她只是感覺，黑暗中雖然看不清朱昊的臉，但他的雙眼似乎能反射月亮的光芒。
那本不存在於雨夜的，最明亮最溫柔的，月色的光芒。
當朱昊伸手把她抱在懷中的時候，她並沒有閃躲掙扎，而是任朱昊把她緊緊嵌入身上。
朱昊讓劉施詩枕在自己一條胳膊上，他輕輕的拍著劉施詩的背，緩緩的摸著劉施詩的後腦和長髮。
朱昊沒有再多餘的動作，也沒有再多餘的念想了。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哭。”
“我跟老吳沒有這麼深的感情，但是眼淚就是不聽話。”
劉施詩埋在朱昊胸口，雙眼流著淚，聲音有些疑惑。
“人間的喜歡常常是沒來由的，大概哭泣也如此吧。”
朱昊輕輕拍著她的背，在黑暗裡嗓音低沉而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