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華的故事

我是妖。

我是生長在冥府三途河畔邊的彼岸花妖，曼珠沙華。

在我沒有修成人形時，每天都能看到不同的亡魂經過奈何橋，面無表情的喝下孟婆湯，等待著輪迴。

也有不願輪迴的人，他們不想忘記上一世的愛恨恩怨，因爲那對他們來說太過刻骨。

在我還沒有遇見他的時候，我一直以爲我的使命就是看著亡魂經過，爲亡魂指路。

但是，我遇見了他。

那天，我才醒來，發現自己已經修成人形，這令我歡喜，我從冥府這頭飛到那頭，玩得不亦樂乎。我沒有注意到那一抹白影，一頭撞了上去。

“哎喲……”我捂著頭，痛呼，“誰啊……”

那身影緩緩回頭，天哪，那是怎樣的一張臉，淡漠、清雅，偏偏又透著溫柔，真真是謫仙一樣的人啊。

“唔……那個……呃……”我的臉開始發燙，手都不知道放哪裡。

白衣男子微微瞇眼，盯著我。

“姑娘，你還好嗎?”他微微附身，修長好看的手輕輕揉著我的頭。

“那個……我……我沒事……哈哈……對不起啊……不是故意撞到你的……”我的臉紅的好像要滴出血來，慢慢往後躲。

他微微一笑，我頭一次看見這麼好看的笑，不禁癡癡地說:“你好漂亮啊……”

他一怔，我突然回神意識到自己再說什麼，當下就跑，跌跌撞撞甚至不小心還踩了裙角。

所以我沒看見他在我身後笑得溫軟。

“吶……孟婆婆，你說，那個人是誰啊……”第二天，我跑去問孟婆。

孟婆今天難得的清閒，她想了想，說:“是天界的暮離上神吧，暮離上神和鬼君關係最好了，沒事時倆個人就會一起下下棋。”

“唔……那爲什麼我以前沒有見過他?”

孟婆摸了摸我的頭:“傻丫頭，因爲他從沒有經過這奈何橋啊……”

我不知道什麼是一見鍾情，可是我總是想起他。

“唉，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再見他呢……暮離……暮離上神……”我蹲在地上，雙手托住臉頰，眼神迷離。

“小丫頭，叫我幹什麼？”突然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擡頭便是那張溫柔謫仙一樣的臉。

我嚇了一跳，“撲通”一下坐到地上。

“怎麼還摔倒了？我有那麼可怕嗎？”

我撲撲身上的土，站了起來，解釋道:“不，不是……”

他湊近我，對我說:“小丫頭，想不想去別的地方看看?”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橫抱起來，不過眨眼的功夫，他便帶我飛去了天界。

“好漂亮啊……”我看著雲霧繚繞的天界，讚歎開口。

“小丫頭喜歡這裡嗎？”他狀似無意。

我狂點頭。

“無妨，你終歸有一天會住在這裡的。”後來每一天他都帶著我去不同的地方，巧的是這些地方都便於修行。

這樣甜蜜的日子散散地過了三千年。

那個時候的我早就修成了仙身，現在所有的小仙見到我都得喊一聲“曼華上仙”

“吶，暮離，你之前說我終有一天會住到這裡，竟然成真了呢！”仙湖邊上，我和他遊湖，我脫了鞋襪，將腳放到水裡，輕輕踢著水花。

他笑得神秘:“是成真了。但是，當時我可不是這個意思……”

我歪頭:“那是?”

他卻搖頭:“沒什麼。”

“小丫頭，你過來。”他彷彿想到了什麼，在船尾向我招手。我應了一聲，起身過去。

“怎……”話未說完，脣上便碰上柔軟之物。

他……他吻了我?

脣角微微勾起，閉上了眼，我想記住這個吻。

但是我真的沒想到，這是最後一個吻。

那天的晚上我卻沒有欣喜，卻是心慌的厲害，怎麼會呢……

那晚我做了夢，的確是夢見他了，被綁在高高的誅仙柱上，那張臉沒有痛苦，仍是溫柔地對我笑，輕輕說:“保重，小丫頭。”

我被噩夢驚醒，已經是第二天了，心慌沒有褪去，反而越來越強烈。想起那個夢，我當即決定去找他。

他不在。撫了撫心口，那裡彷彿缺了一塊的鈍痛。

我拉住附近的一個仙娥，問:“暮離上神呢？”

仙娥一愣，然後恭敬道:“見過曼華上仙。暮離上神被天君帶走了。”

輪到我愣住了。

“去了哪裡？”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想起那個可怕的夢，再也來不及說什麼，捏訣駕雲朝誅仙柱飛去。“暮離！暮離！”我發了瘋一樣找他。

“小丫頭。”我轉身，在離誅仙柱不遠處看見了他。

仍是一襲白衣，我細細打量他，還好，身上沒有傷痕。

“你怎麼在這裡?”他問我。

“我……怕你出事……”

他邁步，卻在動了一步後想起什麼，終是沒動。

“暮……”

“大膽暮離！竟然敢在受死刑之時打暈主司！你可知罪?”

我驚呆了，擡頭，天君在上空冷冷地俯視著我們。

我死死盯住他，嘴脣發白:“暮離……不……不會的……不會的……”

他只是笑，“小丫頭，回去吧，保重。”

簡直和夢裡一模一樣！我踉蹌跑過去，抱住他，淚水沾了他一身。

“暮離……你不能走！”

天君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揚聲說:“來人，把曼華上仙拉下去！”

很快，兩個天兵拖著我離開暮離，反手狠狠一甩，天兵被我震開。

“大膽！”天君怒極。

“大膽?天君，你爲何要殺暮離！”我仰頭。

“哼，串通鬼君，大逆不道！”

“不可能的！暮離和鬼君只是好友！何來……何來串通?”

“小丫頭……”他看著我，搖了搖頭。

我明白了……“你不過是因爲暮離的威望比你大，對不對?”我不知哪裡來的膽子，冷笑。

“曼華，你不要以爲你是上仙我就不敢動你！”

“我從來都不這麼以爲。暮離上神爲天界做出這麼多貢獻，你還不是說殺就殺！我看這天界……”我環視一週，“也只是敗絮其中！有你這樣的君主，必然傾覆！”

天君面色冷冷的，眼神好像要把我生生凌遲。

突然，天君笑了，然後揮手。

“呵……曼華，我不和你爭口舌之快。你說，此生最愛死在自己面前，是什麼滋味?”

兩名天界的元帥死死箍住我，拖著我遠離他，他，就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的眼神安撫著我，他在告訴我:快走。

我看著我和他的距離越來越大，撕心裂肺的感覺漸漸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不走！暮離……暮離…………你不能有事！”

我掙脫不開，跪在地上，淚水止不住地流。

“小丫頭，你可能不知道，第一次見面，我就愛上你了。我還想過要娶你……做我唯一的妻……”他站在原地，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眷戀，“之前我說你終有一天會住到這裡……其實是這個意思……現在，怕是不能了……”

我嚎啕大哭，心上的鈍痛令我無法言語。

“……暮離……”

天君滿意地笑了，然後雙手結印，頓時，烏雲密佈，好像，要打雷了……

我知道，這是天雷。若是擊中，必然粉身碎骨！

他好像已經放下一切，那雙溫柔的眸子凝視著我，他竟然還笑出來了！他說:“小丫頭，保重。”然後慢慢閉起雙眼。

我死命掙脫，用盡一切力氣。

天雷，滾滾而來。

不知怎麼了，我竟然在那一瞬掙脫開來，想也沒想，用盡此生最快的速度衝向暮離……

“轟……”

他不可置信地睜開眼睛，看著我擋在他面前，身體漸漸透明。

“丫頭……丫頭……你怎麼這麼傻?你爲什麼要擋在我前面?！”他顫抖的手把我抱在懷裡，面色發白。

“暮離……我愛你……你要……好好活下去……”我感覺全身蝕骨一樣的疼，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緊緊抱住我，似乎還有淚水滴在我的臉上，一遍一遍地說:“小丫頭……你不可以死……我還要娶你……”

我慘淡一笑，伸出手想摸上他的臉，卻突然氣力全無……暮離看著垂下的手，眼睛血紅血紅。

所有人驚呆了，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暮離看著曼華的身體漸漸幻化成一朵巨大的曼珠沙華，然後在他眼前盡數炸開，那血紅的花朵碎成無數，耀眼奪目。

“曼華！！”眼睜睜看著最愛的人粉身碎骨，自己卻無能爲力，是什麼滋味?他一遍一遍喊著她的名字，像是要把這個名字刻到骨髓裡去。

暮離癱倒在地，那張向來溫和的臉變得無比痛苦，淚水串成線落在地面上。

天君見曼華寧願粉身碎骨也要保住暮離，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突然，一聲長嘯劃破天際，那白衣溫柔的男子緩緩站了起來，擡首，一朵絢爛的曼珠沙華綻放在他的額際，邪肆萬分，濃濃的肅殺之氣蔓延了整個地方。

“你們，一個都別想活！”

據天書記載，那一天暮離上神徹底成魔，天界被其血洗，慘不忍睹。

而在血洗天界之後，暮離上神對著空氣輕輕說:“小丫頭……我把壞人都殺死了……你回來吧……我們馬上就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