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球隊解散,王小柱一下子像找不到組織的遊魂,爲了彌補這種失落感,他開始踢野球,球場上的脾氣也越來越差,如果球隊贏了還好說,一旦輸球了,他會經常因爲動作粗魯而引發爭端,最終難免大打出手。漸漸的,一起踢球的小夥伴都開始躲著他。踢個球擔驚受怕的,動不動還要勸架,弄不好還得捱上幾下,實在犯不上。球場的名聲臭了,王小柱也就不好意思再踢了。
轉機點來自王小柱的父親。因爲工作原因,父親開始負責進出口食品,那是80年代末,夢龍脆皮巧克力是進口的,mm豆是進口的,士力架是進口的,還有各種各樣的蛋糕零食,果汁洋酒。當時,小豆冰棍5毛一根,夢龍18塊錢一根,絕對屬於天價、豪華、吃不起系列冰棍兒了。父親有天下班帶回來滿滿一箱夢龍,少說也得五十支。可那時候家裡的雙開門冰箱都很小,尤其冷凍那層更可憐,這一箱子稀罕物根本沒地方擱。關鍵時刻還得是王小柱他娘,拿出來一個揉麪的鋼桶盆,全家人齊動手,把已經化了的夢龍冰棍“肢解”擼到盆裡,然後連盆一起放進冰箱。第二天,王小柱端著盆,挨家挨戶的敲門,邀請大家共同分享這盆裡的昂貴的夢龍巧克力冰棍兒。剛看到時,鄰居們先是一愣,待王小柱說明情況後,都紛紛拿出自家炒勺樂呵呵的分而食之。這棟樓裡的住家大多是父親的同事,彼此都知根知底兒,就算王小柱指著盆裡那坨黑呼呼的東西說是夢龍,大家也信。要擱現在這鄰里關係,想都別想,你就算送他們一根兒如證件照般正經的夢龍,他們也不敢接,怕你有事兒相求。王小柱好久沒吃過冰棍兒了,他自以爲那些都是孩子吃的東西,但他聽說夢龍現在都算中高檔冰棍兒,心想,你們都是舉著吃,我當初可是用炒勺挖著吃的。
王小柱印象深刻的是第一次吃榴蓮。晚飯前,父親抱著一堆沉甸甸的報紙進門。打開一看,裡面是四個扎扎呼呼的東西,父親說是泰國進口的水果,叫榴蓮。要不是父親解釋,憑那東西的長相,絕對想不到它跟水果有半毛錢關係。就在王小柱隱約的聞到一股臭味兒,剛一皺眉頭,父親馬上說,“熱帶水果就這味兒,跟豆汁兒一樣,聞著臭吃著香”。好容易費勁吧啦的切開,王小柱擡頭一聞,混著夏天粘稠的空氣,一股惡臭直衝鼻腔,薰嗆雙眼,直令人精神恍惚,齜牙咧嘴,王小柱至今都忘不了那味兒。這哪兒是豆汁兒味兒啊,這是王致和臭豆腐的味兒啊,別說往嘴裡送了,聞一下就要吐了。此時此景,父親也不再罵他“土炮”了,立刻用報紙包上,怎麼進來的,怎麼扔出去。據說扔的時候,有鄰居聞到了還問呢,“咋啦,沒憋住拉報紙上啦?”
90年代初,北京王府井開了國內第一家麥當勞,據說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麥當勞店。那時候的麥當勞,除了中國服務員,從設備、餐具到食物全部進口。開業第一天,王小柱就屁顛兒屁顛兒的跟著父親去了,之前他吃過更早開店的肯德基的油炸雞腿兒,他覺得沒有奶奶做的紅燒雞腿兒好吃,面裹的太厚。這次去麥當勞,最期待的是電視上見過沒吃過的那些漢堡、薯條和冰激淋。其實,當時的麥當勞也只賣四樣兒東西,牛肉漢堡【吉事和巨無霸】、薯條、聖代【草莓和巧克力】、蘋果派。王小柱的第一感覺是,上菜真快【當時麥當勞是坐著點餐,然後有服務員端上來,跟普通餐館一樣】,第二感覺是牛肉漢堡裡的肉餅太薄,不實惠,而且那個綠色的黃瓜片兒太難吃了,酸的直嗆鼻子【酸黃瓜,王小柱這個“土炮”之前沒吃過】,他和父親倆人不約而同的掀開漢堡,拿掉酸黃瓜,然後再蓋上,高高興興的吃了。
配薯條的番茄醬王小柱也是第一次吃,這個味道他勉強可以接受,沒那麼酸,還有淡淡的甜味兒,他還特意多要了幾袋,回去蘸炸饅頭片兒吃。聖代實在太甜了,主要是巧克力的澆頭太多了,那麼喜歡吃甜食的王小柱只吃了幾口就齁不住了。這次麥當勞的淺嘗輒止,讓王小柱有了幾點收穫,第一,那個裝聖代冰激淋的透明塑料杯是美國進口的,開水倒進去居然不變形,這個沒想到;第二,這種快餐店還能提供擦嘴紙【餐巾紙】,這是也是其他飯館沒有的;第三,漢堡太小,一個漢堡孩子都吃不飽,更何況大人,這個不實在。另外,蘋果派別急著吃,裡面的餡兒會燙到嘴。
對於八零後而言,他們小時候的麥當勞和肯德基不屬於廉價的快餐,而是“高檔西餐”,因爲真的不便宜啊。當時麥當勞的漢堡價格跟現在基本一樣,也是十幾塊錢一個,但那是三十年前,那時王小柱父親的工資算高的,一個月也就一百多塊錢,買一套北京四環內,70平米的樓房才四千塊錢,一頓麥當勞套餐就要三四十塊錢。這是什麼概念啊,假設你現在月薪一萬,來頓麥當勞還不一定能吃飽,3千塊沒了,這不就是高級西餐廳的消費麼。也正因爲麥當勞的貴,啓蒙了王小柱的生意經。
王小柱沾父親的光,得到一大摞麥當勞的代金券,一張10元,一疊50元,在麥當勞可以當錢用,超了補錢,少了也不找零。具體這一大摞有多少,王小柱沒算過,反正連正經用外加浪費,用了將近一年,以至於他現在都不吃麥當勞,小時候吃傷了。自從有了代金券,王小柱身邊一瞬間多了好多朋友,整天跟傍大款似的傍著他。以前不認識的現在認識了,以前關係不好的現在也好了,以前不喜歡他的現在也喜歡了。小孩子的朋友圈像極了當今社會,不是有那麼一句話麼,不是老人變壞了,而是壞人變老了。神經大條的王小柱也不在乎這些,成天呼朋喚友的“包場”去吃麥當勞,他總是一副很享受的表情看著他們吃,這是一種什麼心態呢,就像去動物園喂小動物,王小柱陶醉於那種上帝般投喂的快感。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