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媽在很多時候是個特別好脾氣的女人。可能是我這個小朋友有點太厲害了,所以媽媽對我的要求一直特別低。
我不吵不鬧安安穩穩,不爆發脾氣,不拉住她問個沒完,她就認爲自己家的小女兒是最最乖巧的孩子了,其它的怎麼折騰都行!
所以我在唱片機旁邊一呆幾個小時,反反覆覆折騰那幾張黑色的大唱片,一會兒把唱機針頭移前一點,一會兒把針頭移後一點,爲的就是自己想聽的讓它多唱幾遍。
媽媽總是笑嘻嘻地看過,然後去做其它的事,不會說出一句責備的話。因爲我這麼折騰,把針頭磨壞了,有一張大唱片也給磨花了,她都沒說什麼。爸爸後來去上海的時候,又不得不又給我買了一張。
我的歌唱能力是在無意之中被發現的。住在廠子裡有七八個月了吧,有一天,有一個叔叔來到我們家,邀請我們一家子人都去參加他的婚禮。
他進廠之前已經談好了對象,現在父母已經給他準備好了新房,所以人生大事該操辦了。叔叔就是廠區周邊村莊裡的人,到他們家不過二十來分鐘,媽媽很高興的答應了他的請求。
婚禮那天,廠子裡大部分人都去了,叔叔的父母親是一對非常淳樸的老人,看到這麼多工作同志來給他們兒子捧場,臉上的笑容跟菊花綻放一樣燦爛。他們對我尤其客氣,往我的衣服口袋裡塞了很多糖果和兩個紅雞蛋。
喜宴之後是洞房的儀式,四張桌子拼成的長桌,上面鋪了農村特有的紅被單,印滿了牡丹花和大紅喜字,好幾十盤各色糖果、乾果、炒貨,還有桔子、一點點大的蘋果被端上長桌,哦,還有幾包香菸被撕開裝在一個紅木盤上放在正中間。
桌子兩邊排了一條條長木凳,這是讓我們這些參加婚宴的貴客坐的,桌子前頭正中央放一把凳子,是讓新娘子和新郎坐的。我不知道安排婚禮的主事是什麼心思,這麼窄一條木凳。兩個大人的屁股怎麼放得下?
果然,新娘子和新郎官只能各佔半條凳子,然後一不當心就往下滑,新郎官不得不把新娘子的腰抱牢,才勉強坐穩。圍觀的人卻發出鬨笑,開心的不得了的樣子!我也不知道他們的笑點到底在哪裡?
婚禮前半場是請我爸爸講話,爸爸說了很多祝福新人的話,又說了希望新郎官以後努力工作以廠爲家做出成績來!爾後是司儀是講話、新郎官的父母親講話、職工代表講話、新郎官的好朋友講話。
這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但到鬧婚禮階段,新郎新娘的朋友女伴要唱歌表演時卻卡殼了!他們好像都特別害羞,你推我,我推你,一個個紅著臉,可能圍觀的人太多了!
那時候農村結婚真的是好熱鬧啊!整個村子裡的人都來了,把個婚禮“堂前屋”圍的裡三層外三層。一時間圍觀的人叫著“唱啊,快唱啊!”坐在長條凳上的青年男女卻更緊張了!新郎官有些著急,輕聲地催促他們。結果一個大姐姐扭扭捏捏站起來,滿臉通紅,好不容易唱上幾句,後面又忘詞了,衆人鬨笑!
我也佔了一個位置好好坐著,看到這種情景,爲這些大人們著急了!可能那個時候我既不知道羞爲何物,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該羞什麼時候不該羞,所以,當我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大聲地說“我會唱,我來唱!”
大家看著我這個小小孩子先是一驚,爾後都用力地鼓起掌來。旁邊的叔叔乾脆把我抱到凳子上,讓我站在凳子上唱,讓大家可以看到我,爸爸媽媽也都笑著對我說唱吧唱吧!
於是,我先來上一段《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再《夫妻雙雙把家回》。要知道那個時候的縣城和農村是沒有電視的,連收音機都很少有,大家偶爾能聽到的,都是村裡的廣播播送的戲曲。
那個時候王文娟老師正是大紅大紫的時候,她和徐玉蘭老師主演的《紅樓夢》風靡全中國,深入人心!浙江地區,農村人最最愛聽的就是越劇。
所以當我這個小孩子唱起了好聽的越劇,村裡的老爺爺、奶奶、大媽大嬸,大叔們尤其喜歡聽,他們都很用力地叫著“讓孩子再唱一段,再唱一段!”於是我一頓接著一頓,直接成了壓軸的主角,到後來喉嚨都有點幹了,爸爸才把我抱到他腿上坐著,給我喝蜂蜜水。
那天晚上我們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回家,新郎官的父母親對我這樣救場,感激的不得了。非一定要給我們裝上番薯幹,自家做的米糖、還有黃豆糖塊以及一大布包的年糕片,爸媽推辭不了就收下了。
我很有成就感,先是嘰嘰喳喳說話,後來就趴在爸爸的肩頭睡著了,因爲我也是實在累狠了!“萍萍越劇唱的可好聽了”這件事情全廠的職工都知道了,所以後來,只要是大家聚在貯備倉庫裡一起挖南瓜籽或剝菜蕻,還有剝玉米粒時大人們總是喜歡讓我唱上幾段,我也從不會推脫。
後來越來越多的孩子加入表演節目的隊伍,有唱兒歌的有背詩的,還有翻跟斗的,簡直成了節日聚會。在我離開養殖場之前,這種大人小孩齊聚一堂的生動場景,都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了特別美好特別難忘的印象。
我很快明白了什麼叫待遇!養殖場接二連三生下好多隻小奶牛,每當有小奶牛出生,廠裡的高音喇叭總是特別激昂。小奶牛會得到特別的照料,奶牛媽媽也是,禮遇非常!食堂裡的兩個阿姨還有一個伯伯忙得團團轉,她們忙著伺候母奶牛給它做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