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就明白什麼叫待遇！母奶牛產下小乳牛以後，那個待遇當時連廠區裡的阿姨大媽們都是羨慕不已的。

食堂隔壁有一間非常重要的倉庫，是專爲存放奶牛和大公牛營養貯備之用，這倉庫的鑰匙有兩根，一根在爸爸身上，還有一根在老楊叔叔手裡，屬於貴重物品。

有一次我纏磨著爸爸跟進去看過，裡面都是一個個巨大的柴油桶一樣的鐵皮桶，桶裡放滿了二三斤重一塊的紅糖疙瘩和煉乳，還有各種各樣我叫不出名來的營養品。

母牛生下小奶牛後，食堂裡的阿姨就會找老楊叔叔，稱出一定比例的紅糖塊，都是用鐵水桶裝著，重重地拎到食堂的大鍋前，放進滾燙的沸水中，那大糖塊就沒了硬氣勁兒慢慢地融化，然後還要加上益母草煎煮。

那兩隻大鐵鍋巨大無比，把兩個小孩放進去洗澡是足足有餘，所以那個高級倉庫的大鐵桶和這些大鐵鍋都是大人們對我們這些小孩防範特別嚴重的地方，怕掉進去了一時看都看不到。

紅糖水煎好後，阿姨們用大鐵勺子一勺一勺盛出來倒進鐵桶中，用小車推著送到奶牛場區去喂生產的母牛，這樣的紅糖水母牛一天要喝三四次，還要加上別的營養品，持續一整個星期以後纔會減量。

這也是爲了保證母牛能夠正常出乳餵養小奶牛，還有爲了讓它的身體儘快恢復。我曾經多次聽阿姨大媽們唸叨“唉，我們真不如這些奶牛，我們生了孩子，哪裡有吃的那麼好！紅糖水，雞蛋，還要專門給它洗澡擦身體，想想真是，不如投胎做奶牛更好！”當然這些都是說笑話，阿姨和大媽們都是很豁達的，她們大笑一通又各自忙活去了。

母牛生下的小奶牛跟金珠寶貝般被另外照顧，大人們看見這些小牛犢子兩眼閃閃發光，彷彿，他們看到的不是牛，而是一堆鈔票一樣。

但是母牛如果生下的是小公牛，這頭母牛的待遇要比生下小奶牛的母牛差一點，小公牛更是不用說了，簡直可以稱得上悲慘！

有一天我看到爸爸皺著眉毛，廠區裡的叔叔阿姨們都愁眉苦臉，以爲出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後來才知道兩頭母牛各生下一頭小公牛。我不明白，爲什麼小公牛就不好？

我和一堆孩子跑到奶牛廠區門口去看，只見兩頭溼漉漉的小牛，身上包裹著一層滑溜溜的膜，它們拼命掙扎想要站起來，結果那滑溜溜的膜讓它們一次一次跌倒，小牛哞哞哞哞叫著，大眼睛中蓄滿了淚水。

我看著心疼極了，拉住一個阿姨問，爲什麼要把兩隻小牛扔在這裡？天氣已經很冷了，兩隻小牛都在瑟瑟發抖，還有它們身上裹著什麼東西？阿姨摸摸我的頭，苦笑著搖搖頭：“萍萍，你爸爸愁著呢！這小公牛是沒用的東西，只能賣了吃肉，不值錢！它們身上的是胎衣，因爲是小公牛，給它們接生的叔叔們都懶得替它清理乾淨！”

我還是半懂不懂，只覺得小公牛實在是太可憐了！一直陪在邊上，看著它們打著哆嗦掙扎著想起來又滑倒的可憐樣子，後來還掉眼淚了。到媽媽來找我時，我連晚飯都不肯去吃，媽媽沒辦法，只得讓爸爸把我抱回去。

爸爸耐心的說這是沒辦法的，養殖場只養奶牛，不養公牛！我覺得奇怪，那兩頭大公牛怎麼就養得那麼好？爸爸就說那大公牛是精心挑選出來的，從小做特別的飼養，其他的小公牛都是要被淘汰掉的。

果然第二天，我在跑過去看，兩頭小公牛已經不見了。一個叔叔告訴我說一個上海的歸國華僑把它們買走了。我認識那個上海的老爺爺，頭髮雪白皮膚很白，總是穿著西服，那時候基本看不到別人穿成他這樣子，頭髮雖然不多，但每次梳理的非常整齊。

老爺爺看到我笑瞇瞇的，有幾次還掏出奶糖給我吃，我對他的印象很不錯的。但自從知道生下來的小公牛基本上都是他買走以後，我從心裡就非常厭惡這個老爺爺。後來再碰到他，我就把頭擡得高高的，看都不看他，就走開。

這100多人的廠子，除了爸爸，老楊叔叔，還有葉蓮姐姐的爸爸等十來個中層幹部，外加食堂的三位員工，專門伺候兩頭大公牛的三個叔叔，還有另外給養殖場清理打掃衛生的人員外，其餘的90多位員工都是擠奶工。

男女各佔一半的比例，沒有結婚的叔叔阿姨不少，後來還有好幾對就是這樣在共同的工作中談起了戀愛。他們的裝扮有些特別，頭上統一帶著帽子，臉上，冬天是厚的棉紗口罩，夏天是爸爸讓人訂做的單層棉布口罩。

每個人都穿著到膝蓋以下的塑料靴子，兩隻手也帶著膠布手套。他們每天上班的時候，每個人都拎著兩隻桶，一隻是大的雪白的陶瓷水桶，這是用來裝牛奶的。另外一隻水桶是鐵皮的，裡面裝著溫開水泡著一條白毛巾，這是給奶牛洗乳房用的。

這些擠奶工，他們要服務的奶牛都是固定的，目的就是爲了和奶牛培養感情，建立良好的關係。他們每個人都坐在一把固定的凳子上，在擠奶之前，都要用白毛巾蘸著溫開水給奶牛擦洗乳房，他們（她們）做得都非常仔細，這是爲了後面擠出來的奶水純淨。

這條白毛巾是不能亂用的，每天都會固定消毒，如果這白毛巾被我爸爸發現亂搭在別的地方，是要被扣工資的。等這些工作做好了，叔叔阿姨們就開始正式擠牛奶！奶牛的乳頭是長長的，都有好多個，他們帶著橡膠手套的手非常熟練的上上下下揉擠著奶頭，雪白的牛奶就吱吱作響的被擠落在白瓷桶裡，連片雪白的細水柱此起彼伏，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