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嘉陵的櫻花,如雲般絢爛。
幾朵被風吹落在地的殘花讓夏芷薰停下腳步。
天空沒有任何徵兆地開始飄下細雨。
夏芷薰笑著擡頭望著天空,她的學生制服被雨水打溼了,但她很開心,因爲她喜歡雨天。
被雨水洗刷過的世界很乾淨,很清新。
綿延不斷的櫻花樹在街道兩側綻放,有著無與倫比、轟轟烈烈的美。
“陳潔,傘給你。”
有人拍她的肩膀,一把粉紅色的雨傘遞到她眼前,她回頭,是一個跟她穿不同學校學生制服的陌生男生。
男生撐著一把天藍色的雨傘。
“你認錯人了。”
夏芷薰轉身就走。
殷殤快步走到夏芷薰身前,攔住她,笑著說:“我知道你不叫陳潔,你叫什麼名字?”然後把傘遞給她,“傘給你。”
“不是我的東西。”她不接,直接越過他,繼續往前走。
他追上她,“做個朋友吧。”
她停下腳步,望著他,冷淡地說,“我不認識你。”
“不認識可以先認識,我叫殷殤。”他笑,異常帥氣。
“你跟每個女孩子都這麼搭訕嗎?”她冷眼,聲音沒有起伏。
他笑,把傘撐在她的頭頂,自大道,“你錯了,是每個女孩子都這麼跟我搭訕,你總得承認,我有迷倒衆生的俊逸外表。”
“無聊。”她白他一眼。
“你不同意做我的朋友,我就不讓你過。”他擋住她。
“無聊加無賴。”她生氣了。
“你總是坐28路公交車,然後,在這一站下車。”
他說,目光鎖住她。
雨滴打在傘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她透明的眼眸蒙上陰影,語氣很淡:“你跟蹤我。”
“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他說,依然笑。
“我不和陌生人做朋友。”她說,擡頭望著他。
“任何朋友都是從陌生人開始的。”他眸光清澈。
“我們不是一個學校的,你爲什麼會想要認識我?”她問,聲音極淡。
他一怔,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倒是難住他了。
溝通無效。
她越過他,徑直往前走,走出有雨傘的小天地,雨把她的頭髮打溼了。
殷殤僵住,然後他慢慢轉過頭,看著夏芷薰的背影,若有所思。
雨還在下,殷殤沒有再追上去,拿在右手的粉紅色雨傘被握緊。
“阿殤——”
一道低沉的男嗓喚回他遊離的思緒。
殷殤把粉紅色的雨傘遞到許永傑手上。
許永傑用一隻手把粉紅色的雨傘拿在手中,另一隻手則撐著打開的黑色雨傘笑道,“真沒想到咱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的殷少也有把MM失利的時候,這可是大新聞。”
殷殤看著在自己面前穿著同色系校服的許永傑,臉上沒什麼表情。
“你手上那把粉紅色的雨傘不會每天都拿在手上,爲的就是有今天這樣的機會吧?”
許永傑臉微紅,反駁道:“今天只是碰巧。”
“碰巧?”殷殤笑,“你不是已經暗戀人家很久了,每天都偷偷跟在她後面?”
許永傑轉身就走,走向的是跟夏芷薰相反的方向。
殷殤跟上去,“喜歡就追,就像今天送傘一樣,就算被拒絕也好過不明不白的暗戀,暗戀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蠢的舉動。”
“連你都被拒絕了,我還有指望嗎?”
許永傑停下腳步。
殷殤聳聳肩,說得霎有其事,“第一次被拒絕算什麼?看在你是我的死黨,我把成功把MM的秘訣傳授給你,那就是要永不放棄,臉皮夠厚,嘴巴夠甜,笑容要夠迷得對方暈頭轉向。”
許永傑瞪了殷殤一眼,“我警告你,她是我喜歡的人,俗話說朋友……呃……朋友暗戀之人不可戲,你可別對她出手。”
“許永傑同志,你放心,我不會的,我知道自己的魅力,如果我真的追她,她難逃我的法網,你就沒有希望,只有失戀一途,我不會做這麼沒品的事情。但是,如果你還這麼婆婆媽媽連送個傘都要我代勞,這麼的不像個男人,我真的不介意把她追到手給你做個非常棒的示範。”
“殷殤,你找死啊!”
街道,歡喜跳躍。
櫻花,飛舞繽紛。
人來人往的街道,還是那條櫻花滿簇的街道。
“又是你?”
夏芷薰看著眼前笑得過分燦爛的笑顏。
“你的包很重吧?我幫你提。”
說著,殷殤就取下夏芷薰的跨包。
“誰要你提了?”夏芷薰瞪著殷殤,然後一把搶過殷殤手中的跨包,“你怎麼這麼厚臉皮啊?!”
嘻嘻,他笑。
她的明眸直視前方,不看他,往前走。
對於無賴,直接無視最好。
她的雙腳從那被風吹落在地的殘花上踩過去卻渾然不覺。
“你想不想吃冰淇淋?”先討好她。
“現在是四月。”這樣的天氣吃冰淇淋,合適嗎?
他白她一眼,乾脆走在她的前面。
這麼不解風情的女生倒少。
夏芷薰跟殷殤保持一百五十米的安全距離,走在殷殤的身後。
“爲什麼跟著我?”她開口,柳眉輕皺。
“我走在你前面,就算跟,怎麼看也是你跟著我。”現在知道他有多聰明瞭吧。
回頭丟給她燦爛一笑,然後他又繼續往前走。
她,啞口無言。
走在前面的殷殤在走了一段距離後,在十字交叉路口,回頭,問:“你家是走哪邊?”卻沒有看到夏芷薰的身影。
他的目光搜尋著夏芷薰,驀然瞥見對街正悠閒吸著一杯飲料的她。
殷殤大跨步穿過斑馬線,走到夏芷薰跟前,然後拉著她沒有拿飲料的手,“你家住哪?”
“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夏芷薰抽回自己的手。
殷殤痞痞一笑,然後又拉起夏芷薰的手,這次的力道略重,聲音帶著質感,“不牽著你,怕你被人道販子拐賣了,你知道嗎?這年頭,未成年少女是人道販子最愛的對象。”現在知道他有多體貼了吧。
夏芷薰氣結,想再次甩開他的手,可是他不讓她如願。
“你這麼想認識我?想和我做朋友?”
她的脣線詭異地彎了起來。
有目的這樣的話似乎不能說出口,他不否認也不承認,“你說是就是吧。”現在知道他超強的應變能力了吧。
“那麼,你敢接受挑戰嗎?”她問。
“挑戰?”他挑眉,眼底浮起興味。
“如果你敢接受挑戰,我就做你的朋友。”
她忽地輕輕笑了。
“你說說看。”
他笑,鬆開抓著她的手。
她綻開一朵笑容,“在三天之內做一件會讓我感動到哭的事。”
“你該不會心裡很感動,卻故意不哭吧?”他咧嘴。
“既然是感動到哭,那就是情不自禁,如果自己可以控制,那就說明你做的事還不夠讓我感動。”
她一手玩弄著吸管。
他卻沉默了。
“不敢嗎?”她嘲道。
他說話了,卻是冷淡,“做你的朋友都必須要做一件讓你感動的事纔可以嗎?”
“你要挑戰一下嗎?我可不是一個容易被感動的人。”她說。
“你沒有朋友。”他說,肯定著。
她轉過頭望著人羣,拿著飲料的手驀地握緊。
“這不關你的事!”她說。
“我不做這樣的事。”他這麼說。
“什麼?”她轉過頭,望著他。
“我不會刻意去做一件什麼讓你感動的事。”
“是嗎?”她說,“那就算了。”然後,越過他。
他抓住她的手。
“你受過朋友帶給你的傷害?”他問。
他一針見血的語氣使她怔然。
“都說了不關你的事!”她狠狠甩開他的手。
他望著她,“自己不想付出就想擁有別人的付出,這樣的人,就算她擁有了朋友,那也永遠不會是她真正的朋友,而只不過是一場變相的互取所需的交易罷了。”
她深吸一口氣,“你不要一語雙關,直接說我無理取鬧不是更好?”
他隨意一笑,“你說讓我做一件感動的事,如果你是故意這麼說的,那麼你成功了,這確實讓我對你產生反感。”
話完,他越過她,然後說,“再見。”
夏芷薰長長睫毛下平靜的眸子泛起漣漪。
時間彷彿定格,她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
倏地,她猛轉過身,朝殷殤離開的方向大喊,“我們習慣於把自以爲是強加給別人,而在別人要把這種力量強加給自己的時候,卻兇狠的把它叫做自私,我纔對你反感!混蛋!”
“混蛋、混蛋、混蛋……”
她對著早已消失的身影,大喊,引來無數路人回頭。
下班時間,城市的車流洶涌。
楓華高中。
“我就知道你在這裡。”
安末夜往在松柏樹下閉目的殷殤走去。
“聽我們班的女生說,你又弄哭了一個女生。”
安末夜在殷殤身邊坐下。
殷殤依然閉目,說:“夜,你什麼時候開始關心起八卦了?”
安末夜望著眼前俊美得無可挑剔的面容,說:“總是把女生弄哭不好吧?你說話不要太重了,女生是很容易受傷的。”
“我又不是你。”殷殤口氣很淡。
“聽說你跟永傑打賭輸了?”安末夜轉移話題。
“嗯。”
殷殤睜開眼,漆黑卻略顯冰冷的眼眸,折射出深不可測的目光。
“他讓你幹什麼?”安末夜問。
“幫他追一個陌生的女生。”殷殤坐起身來,不在意地將背靠在松柏樹幹,“說是叫夏芷薰來著。”
“他跟你開玩笑的,你不會較真吧。”安末夜笑。
“我知道他是開玩笑的,但是我不是。”
殷殤的視線在碎草中掃到一根狗尾巴,把它拔出土,拿在手中戲耍。
安末夜皺起俊眉,“幫永傑追女生,這不像是你會做的事。”
“反正人生很無趣。”殷殤淡漠:“爲生活增加一點樂趣而已。”
“有時候我還真不瞭解你。”
安末夜輕捶了殷殤一拳。
“其實我也很好奇永傑爲什麼會喜歡一個陌生的女生,我覺得那個女生配不上永傑。”
“這個你不該問我,該去問他本人。”
“對了,現在是上課時間你怎麼跑出來的?”
“你可以出來,我就不可以?”
“我們不同,你可是老師眼中的好好學生。”
“你也是老師眼中的三好學生啊。”
“我不同。”
“有什麼不同?”
“我是天才,天才有放縱的資本。”
風有點猖狂。
“靜蓉明天出國。”殷殤轉望安末夜。
“我知道。”安末夜說。
“你不打算告訴她,你對她的感情嗎?”殷殤問。
“她喜歡的是你。”安末夜說。
“我已經拒絕她了。”殷殤還是注意安末夜的表情,嘆一口氣,“唉,現在的男生都搞暗戀嗎?還是暗戀是一種流行?”難怪有那麼多女生搞錯對象跑來跟他告白,原來是因爲他是這個世界上稀有的男生品種,嗯,值得驕傲。
“我們三個從小一起長大,你還不瞭解靜蓉的個性嗎?”安末夜苦笑。
“夜……”殷殤有一點點無措,只有一點點哦。
“你真的不喜歡靜蓉嗎?還是因爲我的關係你才拒絕她?”
安末夜的俊臉上有一抹蕭條。
“我從來沒有把靜蓉當異性來喜歡。”殷殤說,“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瞭解?”
安末夜鬆了一口氣:“我真不敢想像如果我們同時喜歡上一個女生會怎麼樣。”
“假設是永遠都不會發生的事,幹嘛自尋煩惱?”
殷殤把手中的狗尾巴根頭咬在齒中。
安末夜笑,“那倒也是。”
“你請了多久的假?”
殷殤站起身,拍拍校褲上的泥土。
“一個下午。”安末夜說。
“陪我去打網球。”
殷殤拉起安末夜。
“你還在因爲網球輸給永傑而必須替他追女生的事不服氣啊?”
安末夜揚起笑。
“輸了,我就要贏回來。”
“走吧。”安末夜說,“希望你這次會贏。”
“什麼是希望?”殷殤自信滿滿,“是肯定。”
兩人說話的聲音漸行漸遠。
校園裡的松柏,聽說是常青樹的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