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流霜,北銀槍,一南一北,兩分天下。 ——引子
師劍雲獨自一人站在庭院中,擡頭望著高懸的明月,身上不覺有了一絲寒意。回想起十年前他和疏毓一起從江湖仇殺中逃出,他的心頭便隱隱有一絲刺痛。
那次也是在這地方,他們安頓了下來。他本以爲他就會就這裡與疏毓終老此生。然而,一柄劍闖進了他的世界,改變了他的人生。
流霜——百年前劍聖莫水殘之兵——削鐵如泥,斷金切玉。
從此,顛沛流離、刀頭舔血的日子又回來了。他曾勸她離開,她卻不願,說要一生一世跟著他。十年之後,師劍雲已非昔日師劍雲,他帶著疏毓重新來到這裡。只是,他們之間卻依舊保持著若有若無的距離,誰也沒有提及。
昨夜的一場風似乎吹來了秋意,庭院中依稀有落葉了。他嘆了口氣,以後的生活就會一直這樣了吧!從此他就會遠離那刀光劍影的燦爛江湖。
地上的落葉在一剎那輕輕的動了動,打了個卷,師劍雲頓時心中一凜:“殺氣?”轉瞬之間他便感覺左側一道無形的劍氣襲來。電光火石之間,師劍雲左腳運勁,立退半分,同時轉過身來,卻已迎上一柄雪亮長劍,淡淡寒光與那月光遙相輝映。師劍雲手中無劍,只能借勢閃躲,一時間竟處下風。那黑衣人卻是功力頗高,長劍連綿不絕,封、斬、刺,讓師劍雲險象環生。但師劍雲畢竟是師劍雲,在這用劍高手之下卻依舊能遊刃有餘,不露敗跡。黑衣人手中長劍直刺而來,卻陡然從師劍雲左肩劃過。這一下師劍雲終是沒避過,鮮血立時染紅肩頭衣襟。
而庭院中的打鬥聲驚醒了正在熟睡的疏毓,這個跟隨師劍雲漂泊江湖十幾載的美麗女子。當她看見師劍雲的處境時並未有任何驚慌,而且連忙返回去,去取流霜,因爲似乎只有它才能真正保護師劍雲。握著流霜奔出門外,大聲道:“師大哥,接劍!”
通體如霜的劍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如橫貫天際的彩虹般耀眼,落入了師劍雲手中。那一刻,異變突生,彷彿龍嘯九天,師劍雲長劍倒轉,流霜“嗆啷”出鞘。
如水的月光傾瀉而下,凝結成霜;如霜的劍氣噴薄而出,幻化成月!
師劍雲借流霜之鋒,劍括圓弧,阻斷黑衣人的攻勢。而後劍鋒陡轉,長劍橫平,直刺黑衣人右手腕骨。下一刻,鮮血涌出,長劍脫手,黑衣人三招之內,敗!
局勢逆轉的如此之快,短短一瞬卻恍如隔世!
只因一柄流霜!
師劍雲把劍抵在黑衣人的喉部,冷冷的看著他。場中一時寂靜如死,卻是黑衣人由衷嘆道:“好一柄流霜!簡直就像是爲你師劍雲量身定做的一般!”師劍雲心中大奇:這人劍術亦至一流之境,劍法奇妙但內力卻是薄弱,這是有悖於常理的。師劍雲心中想到了一種可能,而且似乎也只有這一種解釋。
師劍雲長劍上挑,劍氣便將黑衣人臉上的布巾扯下。
“清風劍李向堂!”師劍雲有些驚詫。
李向堂自嘲笑道:“哈哈哈,想不到你竟認識我!”
師劍雲哼道:“當年名震江湖的清風劍我怎會不認識?那一手飄若浮雲,韌如細柳的清風拂月劍法又有誰人不知?”
李向堂聽出他話中譏諷與不屑,慘然道:“清風拂月劍法再厲害卻敵不過你師劍雲的劍法啊!也罷,我李向堂死在流霜劍下亦是無憾了!”話落便閉上了眼,從容淡然。
師劍雲冰冷的臉龐突然閃過一絲疑惑,片刻之後收劍回鞘,淡淡道:“你走吧!”
李向堂愕然睜眼,凝視著師劍雲,突然仰天大笑,聲似淒涼:“哈哈……哈哈……好一個師劍雲!好一個師劍雲啊!想不到我李向堂有生之年竟還能見到你這般人物!”
師劍雲惑意更甚,李向堂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劍術大家,爲何干起這等暗殺之事?他轉念一想:“莫不是爲了流霜而來?”只是未等他多想,李向堂卻是全身劇震,面色慘然,緊接著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師劍雲身形一動,扶住李向堂,右手扣住他的腕脈,隨即緊蹙眉頭,皺眉道:“氣脈被鎖,經脈寸斷!”
“果然。”師劍雲證實了自己的猜想,如果李向堂內力未封,三招之內又怎可能將他擊敗?
師劍雲轉而朝疏毓道:“退回房間,不要出來!”疏毓點頭,臉上擔憂之情一閃而過。她頓了頓隨即轉身回去,心中卻是沉重無比。
李向堂猜得師劍雲用意,淡然道:“我將死之人,你又何苦浪費內力來救我?”
師劍雲默不作聲,瞬點李向堂七處大穴。而後,雙手捏劍指,內勁毫無保留的釋放!剎時間,庭院之中劍氣驟生,披靡恣肆,師劍雲的長髮被劍氣吹起,隨風飄揚,白袍嗚嗚作響。李向堂只覺這股劍氣無孔不入,直入肌膚骨髓!師劍雲沉聲喝道:“沉神閉識,心隨劍轉!”隨後,右手劍指從李向堂胸口膻中直刺,無匹的劍氣便從這膻中穴一涌而入,散入全身經脈。左手劍指由脊背劃下,劍氣透骨,深入肺腑。師劍雲神聚心凝,劍氣源源不斷地灌進李向堂的經脈之中。千道劍氣在李向堂的經脈之中橫衝直撞,任意穿梭,將斷的經脈連結。
李向堂本就是劍術大家,此時此刻,劍術造詣顯露無疑。他內勁運轉,在師劍雲的劍氣將散未散之際,心隨劍轉,凝氣成劍,一舉接起經脈。外界師劍雲知李向堂經脈已接起,剩下的只有氣脈被鎖,內力無法運行。當下沉喝一聲,滑到李向堂背後,雙指並用,內力再提,直入任、督二脈!那兩股劍氣如決堤之水,一泄而下,李向堂暗歎師劍雲內力之深。與此同時,李向堂全身放鬆,任由兩股劍氣衝向任、督二脈。緊接著便是一陣劇痛,李向堂差點心神失守。師劍雲心驚,鎖住李向堂的那股內力極其深厚,他那兩道劍氣竟無法完全貫穿!
李向堂感覺到那兩股劍氣後勁不繼,心念直轉,右手並指成劍,轉過身來,與師劍雲劍指相觸,以己爲媒,引過師劍雲的劍氣。這一下,師劍雲壓力大減,全身內力源源不斷涌出,加上李向堂自身的內勁,再次轟向任、督二脈!浩大磅礴的劍氣如脫繮野馬,一往無前,狠狠地與那鎖住李向堂氣脈的內力撞在一起!先是僵持不下,最後終是那兩股劍氣佔了上風,破去了那股強大的內勁。
氣脈一經恢復,李向堂便覺渾身內力洶涌澎湃。他腳步輕移,向後飄去,閉目吐出一口濁氣,頓時覺得天地寬廣,六識清明。李向堂右手成劍指劃下,激盪劍氣在地上剔出一道深長的溝壑。師劍雲一臉堅毅,汗透衣襟,他心中驚愕,鎖住李向堂氣脈的人的功力究竟多高?他借流霜之鋒雖能在三招之內打敗李向堂,可是無論如何卻也不可能將他的氣脈鎖死!
天下能有此等功力者,寥寥無幾!
許久之後,兩人並肩看著天上的明月。師劍雲肅然問道:“江湖是否即有大劫?”
李向堂苦笑一聲:“恐怕整個江湖都將不可避免地捲進去!”
師劍雲訝然道:“難道連重玄劍宗亦不能倖免?”
重玄劍宗開派百又四十餘年,素爲中原第一大派,劍術神絕,高手如雲。
李向堂道:“浩劫一起,重玄劍宗必首當其衝,”他輕嘆一聲,“只是這並不重要。”
師劍雲不解,問道:“此話怎講?”
李向堂道:“你可聽過‘南流霜、北銀槍’這句話?”
師劍雲心中似有所感,道:“聽過,但這句話與這場浩劫又有什麼關係?”
李向堂轉過身來,凝視著師劍雲,反問道:“那你可知道你在江南有多大的號召力?”
師劍雲茫然搖頭,他雖漂泊江湖數十年卻從未想過這些事。李向堂道:“江南一帶隱隱以你爲首。一旦浩劫即起,只要你振臂一呼,江南武林便會聽你號令!”師劍雲怔立當場,李向堂這番話真是石破天驚!他竟不知他在江南有如此大的聲望。許久他才恍然道:“你來殺我就是因爲這個?”李向堂點頭,鄭重道:“不錯,因爲你在江南的號召力確已無人能比,若你振臂一呼,江南武林將很難拿下!”
師劍雲道:“可那北方的無名客已經退隱將近十年,你們難道竟有了他的行蹤?”
大漠銀槍無名客,二十年前聲名之響無人可出其右。一槍橫掃漠北,誅洛陽匪幫,殺長安四霸刀,皆是當時聲名狼藉之輩。銀槍所到之處,奸邪退避,江湖稱頌。當時,作惡江湖數十載的無影盜卻偏掠其鋒,於洛水之畔約戰無名客,結果伏誅銀槍之下。凡此種種,數之不盡。
而他退隱之前做了一件可謂轟動江湖的事。無名客提槍單入長安,直挑重玄掌教葉序牧!
此事一起,江湖爲之譁然震動。重玄劍宗素爲天下第一派,歷任掌教俱是劍術超絕之輩。而葉序牧更是被譽爲重玄劍宗百年一遇之奇才,一手劍法已臻化境,天下幾無敵手。
沒人知道那一戰的結果。
但那已不重要。僅憑此他就無愧受到江湖人如此推崇。
有俠如此莫過無名客。
李向堂輕聲道:“他在洛陽!”師劍雲聽出李向堂這四個字中對無名客的敬意。師劍雲在心中想了很久才問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那究竟是一股什麼樣的勢力?”
李向堂輕吸了一口氣,有些震顫地道:“很大很大,大到令我無法想象!”他眼中迷離,以至於有了一絲畏懼。師劍雲心中震驚無比,李向堂成名多年,亦是江湖中的高手,可是連他也對這股勢力感到深深的懼怕、震顫,師劍雲不禁想:到底是誰有如此本事在這江湖中翻雲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