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相信她！她是樂城縣公應如是！”

步六孤真反應最爲激烈，揮刀指著應如是怒吼道：“她就是帶兵進來軍鎮屠殺的罪魁禍首！殺了自己手下又怎樣，應家的人向來都是這麼喪心病狂！……我懂了，她肯定是在拖延時間，等外面的手下進來圍剿我們！”

“別衝動！”蓋樓顯拉住步六孤真，“縣公不是你想象的那種人。剛剛如果不是她手下留情，我們就死在校場裡了！”

他轉頭對江十說道：“你們之所以能購買百保內部的珍稀道具，就是縣公打的招呼，是她爲你們大開方便之門！請相信她一次，我認爲她是真的想幫助我們！”

雖然是這麼說，但蓋樓顯心裡並沒有抱有太多希望。

連步六孤真這個跟應如是有過數面之緣的貴族子弟都不敢相信她，何況是夜四江娘這些素未謀面的陌生人？說到底，應如是的立場也令人不敢信任，她是山文營百保近衛的統帥，又是應家的宗室，她帶兵過來就是來誅滅步六孤家與蓋樓

家，無論是誰難免都會心有疑慮，只是應如是兩次出手都幫了他們，蓋樓顯願意信任她這一次。

出乎蓋樓顯預料的是，在場居然是繃帶怪人最先放出善意。只見他將丙子椒林收入刀鞘，雖然他隨時都能拔出來，但這個舉動毫無疑問表明他的態度。

“談談吧。”宴青找了塊石頭坐下：“我到現在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這個世界能給宴青第一印象良好的人不多，也就是宴青的小號越來越強後，周圍的人才變得越來越友善。但應如是屬於少數的例外，宴青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小號纔剛剛一轉，還被幢主污衊偷了秘境寶箱，彷彿全世界都在欺負自己，這種待遇宴青也就只有在現實與黃油才能體驗到了。

就在這個時候，應如是如同閃電撕裂夜幕，以救世主的姿態翩翩降臨，還了小號的清白，安排了小號的去處。或許她是有施恩望報收買人心的念頭吧，但論跡不論心，在小號最無助的時候，只有應如是願意伸出援手……宴青對她的印象怎麼能不好？

即便不算第一印象，光憑她剛剛的出手，以及蓋樓顯說是她爲江十開啓內部購物通道，宴青也不會貿然跟她戰鬥——因爲他的雙手還沒好。

他也需要時間恢復傷勢。

“首先我要跟江娘你們說聲抱歉，”應如是說道：“我是故意將蓋樓督護趕到這裡，因爲這個軍鎮只有你們有可能阻止山文營的百保近衛，我是借你們的力量來誅殺他們，阻止更多屠殺。”

“爲什麼?”步六孤真立刻質問道：“你不是他們的統帥嗎？你難道不能命令他們停下來嗎！?”

應如是搖搖頭：“我跟山文營統領都是受到陛下的直接指揮，我只是理論上是他們的統帥，如果是無關小事他們也會聽我的號令，但誅滅步六孤氏、蓋樓氏是陛下的金口玉言，他們只會執行到底，倘若我攔在他們面前，他們也會毫不猶豫朝我舉起長刀。他們的心……只有陛下的意志。”

步六孤真與蓋樓顯臉色煞白。

雖然隱隱有所預料，但聽到應如是道出是皇帝要誅殺他們全族，還是對他們本就瀕臨崩潰的精神雪上加霜。

步六孤真張了張嘴，似乎想問爲什麼，但又覺得沒必要問。

很多時候很多事，就是上面的一粒塵，下面的一座山。

被百保隨意凌殺的百姓，難道也會問那麼多爲什麼嗎？強者的隨心所欲就是如此霸道，不講道理，弱者只有兩個選擇，和平或者尊嚴，前者是乖乖去死，後者是悽慘去死。

只是他們向來都是作爲‘上面’存在，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爲‘下面’……而且一來就是如此殘酷，不是某個家族某個權臣的做局，而是築基信使齊國皇帝的一時興起，他們別說反抗的能力，就連反抗的勇氣都鼓不起來。

“外面還有這些人?”宴青指了指地上惡鬼精銳的殘屍。

“還有四十三人，不過我等下出去就會帶走他們。”應如是說道。

“你剛剛不是說你不能指揮他們嗎?”

“如果他們的統領還在的話，但現在他已經死在你的刀下，所以我現在是山文營的唯一統帥，哪怕命令他們回去不夜城他們也會聽從。”應如是說道：“所以恕我不能解釋太多，我現在早一秒出去接管他們，就可能少一個人死在他們刀下。”

“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先給你們一點補償。”應如是從懷裡掏出一枚令牌，遠遠扔給宴青，宴青接過來一看，是一枚刻著【青山見我】的令牌。

“你們隱藏身份一路北上到慕容家所在的燕子軍鎮，然後將這塊令牌給慕容家家主的慕容繪，她會安頓好你們。燕子軍鎮有二轉秘境，夜四江娘她們也能在裡面繼續歷練。”應如是說道：“慕容繪可以信任，但慕容家未必，你們如果走這條路，還請多加小心。”

“夜四，江娘，很遺憾我們在這種情況見面，我有很多話跟你們說，但現在實在不是結交朋友的時候，我只是希望你們知道，我很感謝你們。我這麼多年做的事，可能都不如你們在平城造成的影響，我希望你們以後能變得更強，慕容家的秘境應該會適合你們。如果你們不相信我，也可以不用我的令牌，光你們的才情，慕容繪一定願意接納你們。如果你們願意用我的令牌，還請代我向她問一聲好，道一聲歉，就說我欠她的還不了了。”

本該是溫一壺酒坐下來慢慢聊的囑託，但應如是越說越急越說越快，她真的不能再繼續逗留了，“我現在就要出去帶走山文營百保，你們停留一盞茶時間再出來。”

說罷，她轉身離開。

步六孤真想說些什麼，但手臂被人緊緊抓住，他轉頭看向蓋樓顯，蓋樓顯用力搖頭。

“等等。”

應如是嘆了口氣，停下腳步看向宴青。

放她離開是有風險的，正如惡鬼精銳死前所說的話，她出去就能率領惡鬼精銳堵住秘境入口，到時候他們插翅都難飛。

爲了安全起見，黃犬就算不殺了她，也可以將她關在這裡，等狀態恢復良好再一起出去。應如是也無法拒絕這種合理訴求，即便代價是惡鬼百保會在外面多肆虐一會兒。

“你剛剛說，你會帶山文營回不夜天城。”

“是的。”

“沒有完成任務就回去，皇帝不會怪你嗎？”宴青問道。

應如是一怔，似乎沒想到宴青會關注這點。她沉默片刻，“陛下不會殺我的。”

宴青揮揮手：“你去吧。”

得到宴青的允許，應如是瞬間化爲一道飛箭穿過前廳，不過是六七個呼吸就跑出鄭家莊園抵達入口。不知爲何，壓抑了兩天的心情忽然變得雀躍起來，連步伐都變得輕快，是因爲她終於阻止了一場屠殺？還是因爲見到了神交已久的江十？說起來，江十確實聞名不如見面，美豔得令人陶醉，可惜剛剛沒多看幾眼。

還有黃犬，他爲何……

“還是不能放她離開！”步六孤真的聲音在後面響起：“她是應樂的走狗，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怎能不報！”

“她只是害怕你的傳奇信物才說這種軟話，我們都被她騙了！”蓋樓顯的聲音充滿憤怒與驚恐：“快殺了她！不然她就會帶人堵門了！”

“應如是，你這個天生邪惡的應家族人，我這就把你……”黃犬陰冷無情的聲音越來越近。

應如是猛地轉過頭，但後面空蕩蕩的，什麼人都沒有。

她呆了片刻，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苦笑：

“如果他們這麼想……也是理所當然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