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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慢慢流逝,轉眼又過去了三年時間。
三年時間裡發生了很多事情,北海羣不知何時得到了胡騎與涼王的暗中幫助,北??ぴ旆唇K於成功,大軍殺進了咸陽。
北海太守正式登基爲帝,發佈的第二封詔書便是立寧川爲太子。
這件事情沒有超出人們的意料,少年武神寧川在起兵中起到了最重要的作用,立下無數功勞。
他的那位兄長早在起兵之前便主動要求留守北海,明確表示了放棄或者說退讓,只是令人有些心寒的是,就在立太子詔書頒行後不久,此人還是死了。說的是病死,但誰知道是自殺還是被殺呢?
那位前朝公主也被迎進了咸陽城,被新皇封爲護國長公主,看似尊貴至極,實則不然。
咸陽城裡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前朝公主被幽禁在冷宮裡,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再出來。
秦國的局勢並沒有很快平靜下來,多路義軍打著擁立公主的名義,前赴後繼地向著咸陽城發起進攻。寧川率領大軍四處撲殺,軍法依然如神,手段則是越來越殘暴,動輒屠村坑降,再沒有人用少年武神來稱呼他,而是稱其爲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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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爲秦國新皇的暗中支持者,楚國涼王也獲得了極大好處,燕國的大片沃野歸了滄州,困擾那對父子多年的糧草問題,終於得到了解決。可能是因爲這個原因,涼王世子最近這些天的心情不錯。
初雪落下時,他讓下屬推著自己的輪椅來到湖邊賞雪。
事實上他的心情並不是很好,眼底蒙著一層淡淡的陰影與不悅。
秦國的局勢一直在他控制之中,寧川的戰功離開他的出謀劃策,但他現在卻覺得,局勢似乎漸漸偏離了方向。不是因爲前朝公主被幽禁,這是他們三人商量好的事情,而是寧川最近做的那些事情。在他看來,寧師兄現在的做法有傷天和,哪怕這裡是幻境,裡面的人類並非真實生命,亦是不妥,而且由心見性,寧師兄如果稍有迷失,對大局頗爲不利。
初雪的湖上游船沒有停,甚至比平日裡更多,看來貪看雪景的並非他一人。船上的那些姑娘與客人,看著湖畔那輛輪椅,再看著四周散著的侍衛強者,猜到輪椅中人的身份,驚呼起來,隔著極遠便行禮請安。
那些姑娘更是不停揮著衣袖,無比希望世子爺忽然來了興致,來船上看看。
忽然有隻鴿子不畏寒冷地飛到湖畔,落在輪椅上,被一隻手取走。
柳青雲看著船上的那些人微笑致意,說道:“秦太子究竟是怎麼對雲宿說的?”
下屬解開信鴿帶來的消息,神情驟然凝重,說道:“雲先生……死了?!?
柳青雲眼神微變,臉上卻依然帶著笑容,說道:“秦太子動的手?”
那名下屬說道:“不,應該還是那個黑衣人。”
童顏心情微鬆,說道:“越來越近……看來他的下一個目標應該便是我?!?
他當年最先找到的問道者便是自己的師弟雲宿。
雲宿一直隱藏得極深,專門負責在他與寧川、前朝公主之間通信往來。無論是涼王府還是他自己的諜報組織,都不知道雲宿的存在。那個黑衣人居然能找到雲宿,說明此人並非只是盯著他這邊的情報泄露,還有別的情報來源。
“你專程出府應該就是等著我來殺你,但你難道就不怕我潛在湖水裡給你來個驚喜?”
雪裡忽然傳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
王府的侍衛們紛紛撥出兵器,神情凝重,如臨大敵。
這幾年裡世間出現了一個黑衣人,境界高深,戰力驚人,四處挑戰高手,殺人無算,而且據說與王府有隙。
王府侍衛們平時一直防著此人,誰想到還是讓對方悄無聲息來到如此近的地方。
柳青雲神情不變說道:“你從來不搞暗殺那一套,都是正面戰鬥,我有什麼好怕的?”
“你是涼王世子,與那些可憐的傢伙可不一樣,我要殺你可不會管那麼多?!?
一個戴著笠帽的人從風雪裡走了出來,渾身透著懶散的意味,卻又有著極鋒利的殺氣,就像一把鞘中劍。
柳青雲看著那個人說道:“我曾經以爲你是徐小飛,今天一看你還真有些像他?!?
那人把笠帽掀到身後,露出一張平實無奇而陌生的臉,說道:“你知道我不是他?!?
柳青雲看著那個人的眼睛,有些不確定問道:“張乾鵬?”
那人覺得很莫名其妙,說道:“還能是誰?”
戴著笠帽的黑衣人名叫張乾鵬,在現實修道界是書院大先生的首徒!早有威名廣外流傳,不止是因爲他極高的修道天賦,更多的原因是他常年閉關不出世,似乎只是一個一心向道的修道瘋子。
現在離開幻境的問道者都是被他所殺。
柳青雲忽然問道:“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說什麼天下共主,問什麼天宗鼎歸屬,戰火連綿,生靈塗炭,太血腥而且太慢,所以我想了個最簡單的方法?!?
張乾鵬說道:“只要我把別的問道者全部殺光,那我自然就會成爲最後的勝者?!?
“你這個想法很有道理,可惜的是沒有人能做到,哪怕你天賦再高,戰鬥能力再強也不行?!?
柳青雲指著灰暗的天空,說道:“這裡的天有蓋子?!?
這句話是隱指。
幻境裡最高的修行境界是天嬰上境,這是被確定好的規則。在有上限的前提下,問道者之間的天賦差距會被抹平很多,而且就算張乾鵬天賦駭人,比所有人都更快修行到天嬰初境,也無法以一人戰一國。
張乾鵬說道:“所以我在抓緊時間,爭取在那些白癡趕上我之前全部找出來,然後殺死?!?
柳青雲說道:“想找到我與徐小飛很簡單,但想找到別的人很難,比如我就不明白,你是怎麼找到雲宿的?”
張乾鵬說道:“我在雲州發現了陳萱?!?
聽到雲州與陳萱這兩個詞,柳青雲在心裡嘆了口氣,大致算到了是怎麼回事。
“她的運氣不是太好,轉生成了一個武館館主的兒子,被當地的門閥欺壓的有些喘不過氣來。你們朝天宗弟子最喜歡管閒事,好吧,不用瞪我,那叫心懷天下,反正雲宿幫了陳萱幾次,便露了痕跡,讓我殺了,陳萱也殺了?!?
張乾鵬問道:“對了,你猜我是怎麼發現陳萱的?她變成了男兒身,按道理最難被發現纔是。”
柳青雲沉默了會兒,說道:“不要試圖挑撥我們同門之間的關係,我不指望你會去殺徐小飛,你也不要指望我。”
張乾鵬正色說道:“我們兩派情形大不相同,他是我師叔,我當然不能殺,但寧川只不過是你師兄,爲何不能殺?”
柳青雲沒有接他的話,說道:“你進來前便知道自己沒有任何希望,纔會自暴自棄,乾脆在這裡胡亂殺人?”
張乾鵬說道:“我在書院青山峰頂的洞府裡呆了太長時間,別的還好,戰鬥經驗很少,就像我師傅一樣,在這裡殺人可以幫助我儘快提高戰力,那麼我想這應該也是一種修行?!?
風雪驟停,湖裡的遊船再次動了起來,就像打著旋的葉子,沒有走遠。
湖畔安靜了一段時間。
張乾鵬的每句話都像劍一般鋒利,但柳青雲接了下來,而且反擊的非常強硬,只是也無法傷到對方。
柳青雲問道:“你打算繼續這麼殺下去?”
張乾鵬說道:“當然,我也知道這件事情會越來越難,有些人我完全不知道他們在哪裡?!?
柳青雲說道:“比如杜彭,還有我師妹。”
“你不要想著誘騙我去趙國皇宮?!?
張乾鵬表情古怪說道:“那個傢伙不知道怎麼回事,在這個世界裡帶著一身邪氣,我暫時不想碰他。”
柳青雲笑了起來,問道:“那我師妹呢?”
“我以前認爲她應該是那位前朝落難公主,但寧川沒道理把她幽禁在後花園裡,直接聯手復國豈不是更加方便?”
張乾鵬說道:“後來我發現陳萱轉生成了男子,那寧芳自然也可以,就更拿不定主意了?!?
柳青雲說道:“所以你決定先把已經明確身份的人先殺死?!?
張乾鵬說道:“你們不怕被人知曉身份,是因爲你們或在深宮,或有大軍保護,都不好殺,但相對在皇宮裡的小師叔和寧川,還是你更好殺些。”
柳青雲提醒道:“你說漏嘴了。”
張乾鵬沉默了會,望向天空的那輪明日說道:“師父,我要動小師叔也是最後的事,你別誤會?!?
柳青雲說道:“既然我比較好殺,爲何到現在你還沒有動手?”
問道者在這個世界上是孤獨的,既然相見,聊上數句是很自然的事情。
但柳青雲與張乾鵬對話的同時,也是在觀察彼此。
通過這些觀察,張乾鵬確定柳青雲先天殘疾,境界不如自己,但是……對方的準備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充分。
雪湖裡的那些遊船是真的,船上的姑娘也是真的,但那些客人是假的,船廂裡有很多勁弩。
最麻煩的是,不遠處的那座小山上,有位文士正在撐傘賞雪。
那位文士鬢間有霜,從年齡來看不是問道者,氣息卻很強大。
“韓公,我聽說過你?!?
張乾鵬看著遠方那名文士說道:“聽說你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人,有機會我一定向您請教,但今天不行。”
那位文士收起傘,向著山下走來。
風雪再起。
張乾鵬對柳青雲說道:“告辭。”
柳青雲說道:“你確定自己可以離開?”
知道埋伏已經暴露,遊船上的侍衛與軍士不再僞裝,伴著姑娘們驚慌的喊聲,無數弩箭對準了岸邊。
湖畔的侍衛也向前進逼了一些距離。
“我當然可以離開,因爲不止你一個人有準備。”
說完這句話,張乾鵬重新戴好笠帽,轉身向風雪裡走去。
侍衛統領望向柳青雲,等著他發令。
柳青雲沉默不語,片刻後舉起手來,示意衆人不要動手。侍衛們很是震驚,心想今日佈下天羅地網,更有韓先生這樣的人物壓陣,正是殺死那名黑衣人的最佳時機,世子爲何會忽然罷手?
韓公來到湖畔,看著輪椅裡的年輕人,也有些不解。
便在這時,樹梢上的積雪簌簌落下。
一個人從樹後走了出來,那人有些黑瘦,穿著皇宮侍衛的服侍。
看著這個人,柳青雲才明白張乾鵬的準備是什麼,也才明白先前他對那輪明日說的那句話,不止是對書院青山大先生所說,也是對樹後這個人所說。
他看著那人說道:“聽說你從來不離開陛下身邊一步,今日來滄州,想必是有極重要的事情。”
那名侍衛說道:“陛下說如果殺不死你,就讓我對你說一句話?!?
柳青雲說道:“天子玉言確實比我這條命更重要,請講?!?
那名侍衛說道:“陛下說你的人總在京都吹風說大學士要篡位,挺煩,以後不要再這樣做。”
柳青雲輕輕彈指表示知道了。
那名侍衛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
看著那名侍衛的背影,想著那年與大學士在草廬裡的對話,韓公若有所思。
柳青雲對他說道:“有擾先生?!?
韓公帶著深意說道:“你們的對話有些意思,雖然我聽的不是很明白,但或許正是這樣纔有意思?!?
柳青雲沒有想到自己與張乾鵬的對話被遠在山間賞雪的他聽到了,微微一驚,神情卻沒有什麼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