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鄭國，都城武陵西外街。

碩大宏偉的一座宅邸中正人聲喧雜，一個個僕役正手捧木製的器皿排成隊列從雕龍畫棟的大門中走出。器皿中裝滿了各式各樣的綾羅綢緞，珠寶玉翠，晃得那些在街道兩旁看熱鬧的百姓們眼中直冒金光。

“劉大人這是要搬家嘍？”其中一個年邁的老者拄著彎曲的柺杖，瞇著雙眼，顫顫巍巍的問向身旁一同看熱鬧的一個男子。

“老爺子這眼神也太差了，”男子聳了聳肩，指著那一個身著清一色衣袍的僕役，每個人背後都印著一個‘察’字，“搬家哪用得起這些小祖宗，這是抄家呀。”

“抄家。。。？”老者晃了晃自己滿是白髮的頭，似乎不太相信。

宅邸之內，一衆僕役正恭敬的立在內院的一側。院的中心擺著一張木質大案，上面整整齊齊鋪放著七八個皮質卷軸，一個身著黑色官袍的男子正提筆在卷軸上寫下蠅頭小楷。

大案的兩旁立著兩個丫鬟，一個負責研磨，另一個則負責從一邊上前的僕役手中接過物品。

“精銀酒具三套。”丫鬟看了看眼前僕役手中端著的箱子，檢查了一下其中的物品，與箱子上的便籤覈實之後轉向了黑袍官員。

“精銀酒具三套。”男子大筆一揮，在卷軸上留下這六個墨字。

一個僕役下去，緊接其後另一個手持木箱上前。在此之後，依舊還有百餘人等候。而在宅邸的大堂與四個偏堂之中，更是有數十人在不斷地將其中藏匿的珍寶如數取出。

“喂！拿開你的髒手！這是你能碰的嘛！”

一聲尖銳的女聲突然傳出，只見在僕役隊伍的末尾，一個身著華麗的妙齡女子正與一個僕役相互爭執著。女子白淨的秀手緊緊的抓住木製器皿的邊緣，臉上憋得通紅，用力的想要從僕役手中爭奪過來。

但這些僕役都是經過篩選的，豈是一個女子所能比得過的。縱然這女子怎麼用力，僕役只是雙手捧著木盒，如石像一般紋絲不動。

坐在大案前的黑袍男子停下了手中的筆，皺著眉擡起了頭。

而這時，女子背後跑來了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一把按住了女子的肩膀，將其拉離了僕役身邊。

“哥你幹什麼呀！這小子搶我東西！”女子一臉難看，語氣中帶著責備。

男子環顧了一週，尷尬的笑了笑，所幸這些僕役都受過嚴厲的訓練，並沒有分出神來將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這男子面色略白，不似一般男子那般充滿陽剛之氣，儼然一副文弱書生樣貌。身上雖然穿著華麗的長袍，但絲毫掩飾不住長袍下那羸弱的身材。比起女子來說，身爲哥哥的男子顯得弱氣了許多。

“何人喧譁。”黑袍官員清了清嗓子，吸引二人注意力，隨後一副官腔的開口道。

“這位大人，愚妹年紀尚幼，不識體統，無意驚擾大人，還請大人恕罪。”男子雙手抱拳，做了個揖表示歉意，臉上賠笑。

“哥！你說誰。。。。”女子聽聞，眉頭頓時擠成一團，不高興的張口道。但還沒來及說完就被自己的哥哥捂住了口。

“大人，愚妹口無遮攔，還望大人見諒。”

“行了行了，不打擾本官辦事就好，下去吧。”黑袍官員的目光落在男子那賠笑的臉上，眼中也是閃現出不忍，輕輕嘆了口氣，揮了揮手示意二人下去。

“多謝大人仁慈。”作爲哥哥的男子再次行了個禮，拉著女子快步向大堂走去，也不顧女子一臉氣鼓鼓的瞪著自己。

“哥！”女子一臉不快的喊了一聲走在前面的男子，“你怎麼護著外人啊！那小子忘恩負義，你還。。。。！”

“夠了！”男子瘦弱的胸腔中爆發出一聲低吼，驚得女子渾身一顫。“若萊你還嫌事情不夠亂嘛？！”

“可。。。。”女子被哥哥這突如其來的怒吼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張開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眼前這個男子從自己記事開始就一直照顧自己，對於自己的要求也從來沒有敷衍過，可現在居然爲了外人吼自己。被稱爲是若萊的女子內心深處頓時被委屈所充斥。但轉瞬間，這股委屈就轉變爲了憤怒。

“哥你忘了？那小子他進刑部還不是託了爹的關係？現在反過來抄咱們的家！哥你就這麼忍下去了？！”

男子聽聞，一臉苦澀的看了一眼氣的滿面通紅的妹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你已經不是以前的大小姐了，”男子語氣中帶著無奈，也帶著一份無力，“剛纔張大人已經給夠了面子，你還想要怎麼樣？”

“給面子？”若萊眉頭緊皺，一臉的不快，“打發傭人一樣，這算是給面子？他姓張的若是真的念爹的恩情，又怎麼會。。。。”

“算了，算了，”男子深深地嘆了口氣，打斷了眼前女子的抱怨，“現在和以前已經不一樣了。”

鄭國都城，武陵殿偏殿，千鳳堂。

三太子文若四肢展開，躺在碩大的桌案上。桌案下方的地面零星散落著一卷卷羊皮卷軸，上面密密麻麻的寫著小字。

“三哥。”一個溫潤的男聲從大堂門口飄來。

文若用雙臂撐起身體坐了起來，將一卷就快要被擠到地上的卷軸握在手中，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來人面色和善，身材算不上高大，但也算不上瘦弱。眉宇之間透露著溫柔，一襲白袍更是給人一股親切的感覺，讓人不由得從心中想要接近此人。

“歐，六弟，快請坐。”文若晃動著雙腿，從大案上一躍而下。

“這就不必了，”六太子姬山環顧了下四周，聳了下肩，所有的椅子上都碼著小山一般的卷軸，哪有坐的地方。“小弟這次來是來還虎符的。”

“歐？”三太子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亂地頭髮，面露疑色，“我記得是千重從兵部借出來的，爲何不還與他？再者說，千重那傢伙可是一直鬧著要見你呢。”

“這個。。。。”六太子姬山輕聲笑了一下，“十三弟性格太不精細，我怕他把這虎符給弄丟了。”

“這倒也是。”二人相對一視，輕聲笑了出來。

“三哥這是在忙什麼呢？怎麼在這書房就睡著了？”姬山好奇的打量著桌案下面散落的卷軸們，很顯然原先是擺放在桌案上的。自己作爲一方鎮守數年，也從未見過如此多的卷軸。

“唉，還不是那幫反賊的事。”文若嘆了口氣，將手中的卷軸向六太子拋去，“之前明帝國打進來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其中有古怪，本以爲只是一兩個人通敵賣國，但沒想到居然一揪揪出了這麼一條大魚。”

“鑲金纏絲玉，北海龍珠，鎏金華明杵。。。。。這都是好東西啊，怎麼這麼多。。。”姬山一臉好奇的看著手中的卷軸，只看了幾列，但這其中所列舉的都是難得一見的奇珍異寶。更是有幾件連自己這樣的王族都沒聽說過。

“往後看，看看最後。”

六太子照做，將卷軸全部展開，直接看到最後一列的小字‘總計：’。一眼掃過，姬山吃驚的張開了嘴，不敢相信眼前所記載的是真的。

“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三太子文若輕笑道，指了指地上的卷軸們，“總共十人，官職最大的劉尚書還不在其中。”

“怎麼搞來的這麼多財產。。。？”姬山將手中的卷軸放在一旁，一臉不解的看著三太子。

“六弟爲人正直，自然不能理解。這幫傢伙有空就鑽，敢爲了名利出賣國家，貪污又有什麼做不出來的。不過說實話，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多。這一網下去，朝中的格局又要改變了。”

“三哥這是後悔下手下早了？”六太子露出了善意的笑容，看到三太子累的在桌案上睡著，自己心中也是有些同情。

“有一些，”文若撓了撓自己的頭頂，撇了撇嘴，“不過這不重要，主要是這十個人的家屬。。。父王也不給個指令。。。。。”

“三哥有何打算？”

“按刑部法令，通敵賣國者誅九族。只是這次人數太多，若是全部施刑，死者太多，怕是會亂了人心。再者說，這其中也不乏有德有才之士，殺了也頗爲可惜。”

聽到三太子並沒有打算下殺手，姬山的臉上露出一絲釋然。縱是這些人與自己素昧平生，但就這樣因爲連帶而死，實在是過於冤屈。

“有德有才？”

“這幾人的子孫中，爲官的有二十餘人，其中政績顯赫的就有八人。此八人雖然官職不大，僅爲一鎮鎮守，但卻深得民心。此外，劉尚書的長子若安文采出衆，在衆文官中也小有名氣。長女若萊天資聰穎，美貌非凡，曾許配給老丞相的長孫，也就是刑部禮。”

“果然是名門出高才啊，”六太子輕輕嘆了一口氣，想到自己管轄範圍中的西疆，百姓們擠破頭顱也難以爭得一官半職，而這些官員的子孫，不費吹灰之力就登上了官宦之路。

“是啊，”三太子也是嘆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出一絲冷漠，“只是不知道這曾經的名門之後們會不會重蹈父輩的舊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