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狂徒散了黑焰，默不作聲，往天上一格格亮起的匣中投去。
從天帝時期到今日，已經要用百萬年來計數，大陸漂移碰撞，海面高漲又幹枯，山巒爬升再蝕成塵埃。
哪怕合體，也承受不住這等孤寂。
尤其一邊是生的希望，一邊是實打實的隕落風險。
直到此刻，他還想不通一名合體初期憑什麼做到這步。
在天帝崛起前被視作抵禦外族的希望，數次救人族於危難間。
被天帝所誅，用盡手段熬過百萬年，在越來越強的斬仙臺夾縫中求生。
這點殘念經斬仙飛刀來回磨滅，相當於淬鍊了一次又一次，精純如九天之上的金性，最是不朽難傷。
剩下的本事微乎其微，可就算合體圓滿想要破壞都千難萬難。
面對現實，早將前輩高人的架子丟到腦後，能活下來再說。
“開天闢地時纔會誕生的太素清氣！”
見到匣中清氣，武狂徒眼前一亮，直接撞進一團。
那清氣與赤光混合，形成一具法體，居然穩定了下來。
“太易之後，天帝之前，人族有過好幾位卓越人物，皆被視爲有著衝擊大乘的希望，實力明顯超過同儕。即便最終證明這些人離大乘遙遠到連門檻都沒望見，仍留下了傳說傳記，甚至有些宗門追溯上去道統和他們有千絲萬縷的關聯。”
回到真實界，燼夜燈與移玉晷都黯淡好多，白子辰耳邊重新響起屬於斬仙臺的咒罵，心神疲倦的像經歷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
“如果此人所言爲真，那他和靈素徹底隱身名聲沒有傳下只有一個可能，天帝直接抽走了那段歲月，使他們在時光長河中消失。不光是他二人，那段時期的大事件沒有一樁流傳下來，包括天帝如何走向大乘，過程中戰勝了哪些對手，似乎一蹴而就，登臨頂峰。”
會覺得有七八成靠譜，就是聯想到除陰陽二老，那個時期缺失的歷史還有很多。
且不是那種封禁銷燬，而是連隻言片語都未傳下。
這種力度，只能是將時光從所有人記憶中取走，就像地仙界從未發生過。
這便是大乘真仙，裁剪光陰，倒因爲果，都是等閒。
在祂身上，不存在定數，不要求常理，不可去算計，不能去推演。
一想到自己要真正跳出樊籠，得直面歸來的天帝，白子辰胸口發悶。
他不知道做到哪一步才行，合體圓滿？對大乘真仙來說也就吹口氣，成了灰灰。
走到時光長河的盡頭？天帝掌光陰，過去、未來沒有一個角落能逃過。
尋大能庇佑？三界萬族，追溯萬古，也只有幾尊真靈能相提並論。
但連妖族都聯繫不上真靈，遑論外人。
“你說清楚天帝失蹤原委，細細道來。”
韶華洞天，白子辰將武狂徒挪至星空，正色道。
自從合體，此地日新月異，陸地不斷向外延伸。
一夜過去，就可能多出百座山巒，數十大河，地勢翻天覆地。
洞天生靈，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間。
不虞對方還使花招，哪怕虛言妄語也能一定程度感知到。
前路迷茫，能有一個天帝同時期的修士來解惑答疑是再好不過。
說不準，就能發現無盡黑夜裡的一線曙光。
“四時同步，陰晴圓缺……”
武狂徒生前何等人物，一眼瞧出這洞天的不對勁。
洞天和真實界最大區別，就在於時光流逝速度，或快或慢。
哪怕到了合體後期，還會有不易察覺的差池。
三年五載下來，總有幾個須臾距離。
生在長在洞天中的生靈自然感應不到，也就他初來乍到，本身境界高絕，纔會如此敏銳。
能初入合體就做到這點，據武狂徒所知不超過五人，其中就包括太易和天帝兩位真仙。
沒想到百萬年後，纔剛脫困即遇上一位，不曉得該說巧合還是命數如此。
“那人生來耀眼，自小有名聲到至高無上用了不過萬年，中途不是沒人針對，擺下必殺陣仗，總能被他以不可思議手段闖過。”
武狂徒露出古怪的追憶之色，下意識的沒有直呼其名，而是用了代指。
“祂成就真仙，立不世宏願，但並沒有要對付老朽和靈素的意思……相較其他人，我們更清楚大乘的恐怖，哪會再做對抗，一向配合道庭舉動。”
“直到那場曠世大戰，那人歸來時虛弱到體相破碎，法身不存，要借玄天劍之利才能將老朽和靈素押至斬仙臺。過去是威懾四方，那個點上是真要倚斬仙臺才能誅了我等，不敢再催一絲本源。”
白子辰敏銳捕捉到了關鍵，問道：“這麼說來，祂在同聖獸一戰後沒有立刻失蹤，而是返回地仙界斬了當時人族最強的兩位合體？”
這點和過去傳說有了偏差，都道天帝是在大戰後同青龍雙雙失蹤，成了三界最大謎團。
“那是自然，老朽還知祂再沒出現過……青龍之外，參戰的還有七大魔神，五名異族強者，每個實力都不輸老朽，佔著主場優勢，已能同大乘周旋一二。”
武狂徒從未想過，有人能在傷成那樣的情形下繼續行動，甚至叫自己和靈素毫無反抗之力的走上了斬仙臺。
七大魔神盡隕，五名異族強者除名，對等大乘的真靈青龍先一步失蹤，天帝實力已經彰顯的淋漓盡致。
不過自身傷勢重的誇張，幾絲金性飄來飄去，拿時光長河勉強粘合在一起。
這種狀態下強撐著回到地仙界收拾好首尾，不陷入沉睡根本沒可能。
“你們有何特殊，需要祂拖著殘軀趕回地仙界也要趕盡殺絕？”
白子辰皺眉道。
“沉睡期間，大道失主，如有人登臨了那個境界，此界將會有真正威脅到祂的存在。”
武狂徒笑的無奈，道：
“老朽看似比合體圓滿多跨出一步，實則離大乘千迢萬遠。只不過那人沉睡在即，要掃清一切不安穩因素罷了。”
“能說的通……你可知祂何時能夠歸來？”
從表面上看，白子辰接受了這個說法，且被帶的同樣不敢直呼天帝，好似會犯了禁忌。
“哈哈，果然還未甦醒，否則哪還有老朽活路！那人歸來不在於時間長短，在未來的任何一點上祂重聚金性，都能瞬間沿著時光長河讓所有時間節點的祂恢復正常，也就是在沉睡的下一刻就會醒來。”
武狂徒說的顛三倒四，細細琢磨才明白了內裡深意。
“尚未歸來，說明祂還沒有尋到方法，仍沉睡在永不可能觸碰到的宇宙極點中……記住，對那人來說時間沒有任何意義，摒棄用常人思維去考量更有可能理解。”
“一旦甦醒，過往每一刻的祂都將醒來，改變已經發生的歷史……這便是大乘真仙，這就是無所不在，無所不能。”
白子辰寒芒在背，短短數句裡窺得大乘可怖，非單純的偉力能夠形容。
尤其天帝還掌光陰大道，一個眨眼就能將還在襁褓中的你撕成粉碎。
“你說還涉永生機緣，我倒想聽聽走哪條路子。”
武狂徒神色略有複雜，躊躇說道：“緣何除了真靈，萬族那樣多出類拔萃人物，沒一個能超過合體圓滿……再怎樣進步，都在那個框架中打轉。”
“天道根本沒留出生靈向上修煉到八階的通道，長生久視本就違背天地運行的規律。”
“那幾尊真靈，與其說是妖神以上特殊存在，還不如說是因爲肉身強大到極致成爲大道載體。”
“都道那人是古往今來第一修，卻不知從無到有開出道路來的太易真仙更爲不易，沒前人經驗可以參考，行錯一步就要灰灰。”
白子辰聽的入迷，從前還真沒從這個角度來想。
太易之前，不是人族沒出過大乘，萬族皆如此。
真靈那等存在也非修出來的，更像天道設定如此。
“何爲大乘，與道同體，元神合真，脫離了一切規則限定……但修士不管到了哪步，都沒法和真靈在體魄上相較，時間久了難免有道化之憂。”
武狂徒不愧是大乘之下人族最強修士，這些信息根本不會出現在任何玉簡典籍上，只會口口相傳。
“故而大乘必然得超脫離開這個世界，否則就會成爲天道的一部分。”
“此刻地仙界相當於無大乘坐鎮，道果空懸，如有人能走出那步，就能攫取到億兆修士心心念唸的境界，從此長生久視……那人相當於在天道佔了個位置又暫時離去，後人想坐上去難度比其他時候要簡單太多。這也是祂拼著沉睡更久，也要解決老朽和靈素的原因。”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白子辰口中喃喃，這些秘聞從另一個方向解答了心頭疑惑。
這般看來，想要破局只有自己做到武狂徒所說的那步，或是推另外一人上去。
總之要佔了天帝位置，叫祂無法歸來。
沒能向無心劍仙問到在蟄龍界留下那樣多寶物的原因，可與武狂徒的交流從更高層面深入瞭解了大乘。
這趟斬仙臺，絕對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