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之內(nèi)一片寂靜。
溫度有些低。
蕭隱沒有理會袁弘等人,只是雙目直視齊之桓,眼神雖然平靜依舊,卻隱有一絲冷然之意。
齊之桓迎著蕭隱的目光,沉默了許久,最後輕嘆一聲道:“好吧,一切就依師弟,讓方姑娘一起入荒古殷墟。”
“宗主!”
“宗主!”
“宗主!”
袁弘三人紛紛起身,做勢就要阻攔。
齊之桓一擺手,斷然道:“好了!都別說了,這個主,我做了!此事到此爲(wèi)止,誰都不許再提,否則便是不認(rèn)我這個宗主。”
衆(zhòng)人聞言,只得看了蕭隱和方柔一眼,暗自恨恨作罷。
畢竟,若是這個名額不給方柔,那這三堂必然可以再爲(wèi)自己門下弟子爭取一番,一個名額便是一份機會,一份機緣,誰都不願放棄。
蕭隱微一點頭,道:“多謝掌門師兄。既然事了,那便告辭了。”
說罷,蕭隱行了一記古禮,沒有理會其餘人等,帶著何心隱和方柔,離帳而去。
帳內(nèi),袁弘看著齊之桓,面色陰沉道:“掌門師弟,爲(wèi)何如此縱容徐隱?如此不合門規(guī)之事竟然也能鬆口!”
其餘二人也齊刷刷看向齊之桓,雖然不敢也一樣出聲發(fā)問,可流露出來的眼神卻是同樣的意思。
齊之桓沒有回答袁弘之問,而是反問道:“去荒古殷墟所爲(wèi)何事?”
衆(zhòng)人一愣,袁弘微微皺眉道:“自然是磨鍊本門弟子,以期壯大本門。”
齊之桓繼續(xù)問道:“你們覺得能磨鍊出來幾個?一個?兩個?三個?”
袁弘:“……掌門師弟這是何意?”
齊之桓輕呼了口氣,看著下方三人悠悠道:“我知道你們一直覺得我坐這個宗主的位置,有些名不副實。我這人性子軟弱,做事瞻前顧後,是個成不了大事的人,只能靠著祖先的庇佑,和這點微薄的家底吃吃老本。除了運氣好點,僥倖邁入了真晶之境之外,哪裡配做一宗之主。”
“掌門師弟,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袁弘連忙站起身來,一擡手解釋道。
其餘二人,更是慌忙起身,連連躬身,齊稱不敢。
齊之桓自嘲道:“你們不用如此,我這人雖然成不了什麼大器,連凝結(jié)出來的真晶都是最差等級的單色真晶,可這點眼力和腦子還是有的。其它的我也不想多說什麼,我只想告訴你們一聲,如果你們真想我千機宗能夠香火繼續(xù)綿延下去,乃至發(fā)展壯大,重回巔峰。徐隱是我們目前唯一的希望。”
袁弘三人面色微變,神色各異起來。
齊之桓道:“不要覺得我在誇大其詞,把他入宗開始到現(xiàn)在的所有事情串起來想想,你們應(yīng)該就能聽懂我這句話。以後他再有什麼要求,只管答應(yīng)他便是,事後知會我一聲就好了。就這樣吧。我今天有些累了,散了。”
說罷,齊之桓起身,拂袖,離帳而去,留下默然無語的三位堂主靜靜地站在當(dāng)場。
……
千甲堂主帳之內(nèi),蕭隱盤坐當(dāng)中,何心隱,方柔分坐在左右。
方柔朝著蕭隱微微一欠身道:“剛纔多謝徐兄費心了。”
蕭隱看了方柔一眼,淡淡道:“應(yīng)該的。”
何心隱仰頭看著蕭隱,略帶一絲崇拜道:“師兄剛纔的樣子有些威武呀!面對宗主和三位師叔伯絲毫不懼,竟然逼著宗主同意了讓方姐姐一起進(jìn)入。”
方柔掩嘴輕笑道:“看來你師兄在你們宗很是吃得開呀,連掌門都不敢不給面子。”
何心隱立刻道:“那是,師兄可厲害啦!你知道嗎?師兄就是我拉入我們千機宗的呢!然後,師兄入宗的時候,執(zhí)事長老九都專門爲(wèi)師兄敲響了九聲定天鍾,這可是入門前的最高陣仗,連掌門都驚動了……”
方柔聞言,頓時來了興趣:“哦,聽上去很精彩的樣子,心隱妹妹說來聽聽。”
何心隱興奮道:“是這樣的,當(dāng)初師父命我們下山去捕殺異獸……”
還未等何心隱繼續(xù)下去,蕭隱突然開口道:“我想靜靜。”
何心隱登時一窒,然後臉色一紅地看了一眼蕭隱,有點委屈地摸了摸馬尾髮梢。
方柔立刻摸了摸何心隱的腦袋,輕聲說:“沒事,咱別理他,咱們出去說。走。”
說著,方柔白了蕭隱一眼,拉起何心隱的手,就離開了營帳。
待感知到二人已然遠(yuǎn)去之後,蕭隱輕出了口氣,微微閉上雙眼。
“你小子總算能遇到個有女人味道的女人了,比之前那些強多了。”
氣府聲音響起.
不用問,自然是幽篁。
“你怎麼看?”
蕭隱沒有迴應(yīng)幽篁的調(diào)侃,直接問道。
“玲瓏有致,千嬌百媚,除了修爲(wèi)稍低了點,其它的挑不出毛病,算是半個極品,放在上古年間,也是搶手貨,值得收在身邊。”
幽篁十分坦然道。
“閉嘴!我問的是正事!”
蕭隱有些惱火。
“我說的也是正事!很正很正的事!”
幽篁非常從容,把很正兩個字說得異常鄭重清晰。
蕭隱真的想翻白眼了。
“你最近怎麼回事,越來越不正經(jīng)了!天人境就你這副德性麼!”
蕭隱忍不住罵道。
“淡定些,少年。”
幽篁慢條斯理道:“整天這麼緊繃著算計來算計去,神仙都累。天人境又如何?天人境也有個人字的。是個人,就得做點人做的事情。沒事去睡幾個禍國殃民的妖精,然後讓她們爭風(fēng)吃醋,打來鬧去,最後你出來收收尾,一個個收拾了,再讓她們給你乖乖生幾個子嗣。不好麼?”
蕭隱直接無語了。
幽篁繼續(xù)一本正經(jīng)道:“本尊當(dāng)年身邊的後宮,沒有一百也有八九十,各色類型都有,其中就不乏方柔這樣的。我告訴你,這個類型的女子,真的很正。身爲(wèi)本座宿主,打個對摺,也得有個四五十吧,這已經(jīng)很少了,以你的條件,多多益善才是,本尊不會嫌多的。”
“夠了!”
蕭隱怒斥道:“你最近是不是閉關(guān)閉得有些走火入魔了!失心瘋了麼!”
幽篁輕笑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蕭隱有些惱火,也沒再吱聲。
就這樣,兩個人一直沉默了許久。
半晌過後,蕭隱似乎有些掙扎了一會,終於開口道:“好了,真的要說點正事了。這次突然冒出來的這個墨門遺蹟,我想跟你討論討論。”
幽篁再次笑道:“行,不過我想先問問你,你自己是怎麼看的?”
蕭隱道:“要討論這件事,就要先看這件事的起因,莫一兮!”
幽篁道:“哦?”
蕭隱道:“墨門遺蹟?shù)氖虑槭悄毁飧嬖V我的,想要談此事,就繞不開他,如果這個人本身有問題,那這件事就有問題。”
幽篁道:“繼續(xù)。”
蕭隱道:“莫一兮爲(wèi)人城府極深,手段層出不窮,說話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讓人防不勝防,這種人在面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的時候,怎麼可能把墨門遺蹟這種天大的機會就直接說了出來?”
幽篁道:“所以,你不信墨門遺蹟?shù)拇嬖冢俊?
蕭隱道:“信!”
幽篁道:“哦?人有問題,事情不就有問題麼?這可是你說的。”
蕭隱道:“有問題不表示東西不存在。有問題和完全虛假是不同的概念。像莫一兮這種人,聰明至極,他知道如果要騙我這種人,單靠瞎編一個不存在的事情,是不可能騙得到我的。
所以像他這樣的人,想要做出欺騙的舉動,必定會七分實,三分虛。往往一件事的輪廓和框架上,他不會大作文章,而且反倒會一五一十合盤托出。只是,在某些關(guān)鍵節(jié)點和要素上,會做上一些細(xì)微的小動作。只有實中藏虛,方能讓人信服。
所以,我斷定,墨門遺蹟這件主事定然不假,只是其它方面,就很難說了!”
幽篁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本尊看中的宿主,見微知著,深察人心,很可以。都說修行修行,又有幾人知道修行到底修的是什麼!僅僅是那些神秘玄奧高深的武學(xué)麼!呵呵!世人多愚昧!多少所謂的修行天才修煉了額一輩子,到頭來都沒修明白,修行說到底,修的還是一個心字。不懂人心,不懂人事,談何修行?所以當(dāng)初你說五年之內(nèi)可以邁入真晶境,本尊一點都不驚訝,也絲毫不覺得誇張。除了有本尊在側(cè)看護(hù)的因素之外,你蕭隱這個人對修行的領(lǐng)悟和認(rèn)識,從一開始就甩了整個天下半條江。這也是我放心的一個重要原因。”
蕭隱道:“所以,我纔會答應(yīng)他,去一探究竟,我也有種感覺,那個地方雖然我沒去過,但是很可能我會在那裡遇到些什麼,而且很重要。至於背後莫一兮要搞什麼鬼,這個方柔又會在其中做些什麼,我絲毫不擔(dān)心,呵!儘管放馬過來吧,我倒要看看,一個天星商會的小小總司,能做出什麼來?難道就憑他那密室背後那堵牆後面,藏了個真晶境修士?呵!不過,這個人也卻是不凡,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感覺到了什麼,所以趕緊把那杯有問題的酒給倒了,重新給我倒了杯乾淨(jìng)的酒。”
幽篁讚道:“很好,有那麼點本尊當(dāng)年的風(fēng)範(fàn)了,本尊看你越來越順眼了。”
蕭隱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嘟噥道:“貧!”
幽篁悠悠道:“你說的沒有問題,本尊和你看法一致,沒有什麼好多說的。還是那句,你自己看著辦。不過本尊今天心情還不錯,送你兩句話。”
“舉重若輕。”
“順其自然。”
蕭隱一怔:“什麼意思?”
幽篁冷哼一聲,聲音突然又變回了往日的冷傲之色道:“自己去想。本尊剛纔說的那幾句修行的事,其實也是說給你聽的。你以爲(wèi)最開始跟你談女人,只是想跟你貧麼?”
蕭隱有些呆住了。
幽篁懶洋洋道:“就這樣,本尊要休息了。”
說罷,幽篁徹底無聲。
蕭隱想要再次呼喚幽篁,幽篁卻沒有絲毫反應(yīng)。
蕭隱回憶著幽篁剛纔的話語,沉思了半天,沒有想出個所以然。
最後,也不知是思慮過度還是怎麼,蕭隱竟然直接倒頭睡了過去。
牀鋪是何心隱剛剛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