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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夕

2008年

今年的夏天來的特別快,樹林裡的蟬叫聲此起彼伏,偌大的綠色海洋裡彷彿駐紮著一支樂隊,你哼我和,歡樂的停不下來;樹林的盡頭,是一個白色的建築物,高高的門牌寫著幾個早已生鏽的字:

【XX小學】

一隻小小的蝴蝶緩緩飛著,黑黃相間的羽毛與周圍格格不入,它時而停在樹上,時而穿過一波波的人流,正當它飛到一扇窗前時……

“啪!”一聲巨響從窗內的教室裡傳來。

一張稚嫩的臉被按在窗上,隨後又被拉了回去,胖子揪著他的衣領,毫不留情的一拳打在他臉上,他摔倒在地,後背撞到桌腳,再一次發出巨大的響聲。

教室裡,幾個高年級的學生正在胖子身後惡狠狠的看著那個無助的男孩。

“這可是你自找的”胖子說道。

男孩喘了喘氣,手放在桌子上慢慢支撐著站起來。“看來你還是沒受夠教訓。”胖子笑到。

“一個人……沒意思……要上……”男孩拿桌上的紙巾擦了擦臉。

“一塊上吧!”。

胖子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他像看猴子一樣笑了笑,叉這他那肥胖無比的腰,突然,他回過神來,

“揍他!”。

霎那間,胖子身後的跟班們都氣勢洶洶的衝上來,男孩迅速抄起了一把椅子,藉著旋轉的力向衝在最前面的那個扔去,果不其然,帶頭的被砸中,後面一羣人也相繼跌倒在地,男孩趁著這個時機跑向窗邊,敏捷的越過窗口,來到了窗口外的小走廊,胖子又大喊“他在那邊,快追啊!”。

男孩又從走廊跳上走廊的圍牆,一轉身,再用力一跳,雙手抓住了上一層的走廊圍牆,雙腳緊隨其後,整個人站在了圍牆上,不帶一絲搖晃和畏懼,緊接著,他像走鋼絲一樣,在細小的外牆上打開雙手以維持平衡,雙腳一前一後的緊貼著,快步且平穩的走著,那些跟班也追到了他旁邊,不過沒人敢跳上圍牆,只能在原地叫囂著,而男孩根本不在乎他們的叫囂聲,繼續走自己的路,很快來到了再上一層的樓梯間,他踩著護欄前的一小塊地方,單手抓住護欄,側身一躍而過,來到了地面,那羣人也順著樓梯追了上來,男孩見狀轉身就跑,向長長直直的走廊奔去,那羣人緊隨其後,叫喊聲充斥著整條走廊,路上有拖地的,打鬧的,都被男孩靈敏的躲過,而身後的追兵可就沒這麼幸運了,他們滑倒的滑倒,撞人的撞人,只剩下幾個還在狼狽的追著。

男孩又拐去了另一條過道,幾個追兵踉踉蹌蹌的跟上,正當男孩打算在過道盡頭下樓梯時,沒想到胖子帶著幾個人又從樓梯上追了上來,前後都被堵住了,對普通人而言,也許已經沒有路了,但對他而言,只不過是最容易的兩條路被堵了而已,只見他剎住腳步,向牆邊跑去,一躍而起,跳到冷氣槽上,再跳到下一層樓的冷氣槽上,那羣人看到這般場景,氣的不行。

“還看什麼?去下面追啊!”胖子再一次用他的高嗓音叫喊著,那些跟班只能又狼狽的下樓追去。

樓梯間內,你追我趕好像賽車一般。

不一會的功夫,男孩已經從樓梯下去了一樓,來到了校門前的大空地,這裡滿是放學的學生,人海里,那幾個追逐的身影尤爲顯眼,在距離學校的防盜網幾米遠的時候,男孩感覺自己快被追上了,他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又迅速回過頭來,把身上的外套扔在防盜網上掛著,以減少身體的重量,就在快被追上時,他邁著輕盈的步伐踩過石階,翻過防盜網,再把掛在上面的外套順帶拿下來,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點拖拉。

身後的追兵想追也追不到了,一個兩個都在喘著粗氣,男孩看到他們這般模樣,不由得笑起來,“別高興的太早!下回有你好看的!”胖子同樣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叫道。

“是嗎?那就下回見吧!”男孩得意忘形的回道。

沒想到,剛一轉頭,就看見了一個高高的女生,正俯視著自己,陽光下是一副漂亮的臉龐。

“姐?”男孩立刻收回了剛剛的得意洋洋,擡頭看著她。

“又搞亂了是吧?”

她不懷好氣的質問道。

“我……沒有……”

男孩支支吾吾道。

身後的胖子一行人看見剛剛還在耍他們的男孩居然就這麼被一個女的給嚇住了,便笑的前撲後仰。

“肖銘,你也有今天啊?”胖子惡狠狠的嘲笑道。

肖銘不甘心地向胖子放了個兇狠的眼神,剛想衝過去,然而下一秒,便被姐姐拉著手牽走了。

“彆著急走嘛,再玩會啊!”胖子靠近防盜網,對著漸行漸遠的肖銘叫囂到。身後的小跟班都一個個的笑的前仰後合。

鐵盒子上放著幾根沾著血的小棉籤,小小的桌子旁她正在幫弟弟消毒。肖銘似乎不喜歡這感覺,微微躲避著棉籤每一次的觸碰,但姐姐從來沒有不耐煩。

“都說了沒事了……”肖銘小聲說道。

“很快,啊。”她輕聲安慰道。

“我本來可以威風給他們看看的。”肖銘低頭喃喃著。

“你要是再威風下去啊,又不知道是哪裡受傷咯。”她慢慢的幫他塗著藥,輕聲問道:

“這一次,你又是爲什麼要跟他們鬧起來了?”

“那是他們先欺負我,說我是差等生,是垃圾,是廢物,他們纔是廢物呢,一天天的就知道欺負人……”他越說越激動,腦袋一直在亂動著“差等生怎麼啦?憑什麼我是差等生我就要受欺負……”

“別動別動,你這留的血不是一般多,今天先不要洗頭了啊。”

肖銘沉下氣來,?感覺姐姐根本沒有在聽自己說話。

“阿銘,人家說你,你忍忍就過去了嘛,何必跟那些人計較呢?你看,這不受傷的還是你自己嗎?”

“忍忍忍,還要忍到什麼時候?那就是說我被欺負到頭來還是我的錯咯?我還要跟他們道歉是不是?”?肖銘沒好氣的說,把頭扭到一邊。“也是,誰叫我這麼垃圾呢,被人欺負也很正常,對吧?”。

“阿銘,記住”她語重心長的說:“這個世界上呢,有人會欺負你,也有人會幫助你,有人會陷害你,也有人會支持你,姐姐一直都會支持你,答應姐姐,以後爲了那些愛你,支持你,在乎你的人,不要和那些人計較,好嗎?你知不知道那些關心你的人看到你這個樣子很心痛的?我們只需要做好自己,努力提就足夠了,至於那些惡言惡語,又爲什麼還要在乎呢?”。

肖銘還是沒轉過頭來:“你這麼大度,?那如果有人罵你打你,你還高興一下好咯?反正在你眼裡,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錯的,你次次都是爲他們說話,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說罷,他起身離開,而她沒有說什麼,只是暗自嘆了口氣。猶豫了一會,她還是離開座位,朝肖銘跟了上去。

肖銘快步來到自的房間,她在後面跟上,沒曾想,他啪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肖銘走向角落那小小的木人樁,站好馬步,擺好攤手,又開始了幾乎每天都要進行的木人樁訓練,一招一式,十分標準,攤打,扣樁,膀手,走馬,攤打加側踢……門外的她聽著木人樁的聲音,慢慢閉上眼睛,靠在牆邊欣賞著,一剎那,心裡感慨萬千,睜開眼睛,也就只有一扇冷冰冰的木門罷了。

和往常不一樣,肖銘這一次打木人樁比平常大力很多,眼裡有一絲紅,彷彿是在發泄著,動作也由剛開始的慢而沉穩逐漸變得快而強勁,;聽著一牆之隔的木人樁敲打聲,她感覺就像是打在自己心上一樣,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是重擊……

湛藍的天空下,擠滿了地攤商販、四肢健全的街頭乞丐、叼著煙打著牌的無業遊民,以及逢人便叫的黑摩司機。

肖銘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各種叫賣聲,喧譁聲都被他屏蔽在耳外,他仍然是平時的走路姿勢——低著頭看著地上,數著還有多久才能回家,任憑周圍的商販怎麼叫喚,他總是像機器人一樣面無表情地繼續走自己的路。

今天姐姐給了自己一頂帽子,這對他來說絕對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把帽沿向下拉倒最低,就不會有人看到自己的臉了,他真想每天都這樣,沒有人注意到自己,也就不會被人欺負了吧。

“肖銘!好久不見啊!”身後突然有人叫著他的名字,很奇怪,平時自己在學校也沒什麼朋友,更別提有誰會跟自己打招呼了,一回頭,果不其然,又是那些混混們,他們騎著單車,向自己衝來,胖子首當其衝,一手把肖銘頭上的帽子給搶走了,肖銘還沒反應過來,胖子已經騎遠了,他一邊右手高高揮舞著肖銘的帽子,一邊扯著嗓子吆喝著。

“喂!還給我!”正當肖銘撒步想要追回來的時候,隊伍裡最後一個人用手推了他一把,順著單車的慣性,肖銘狠狠地摔入地上髒髒的泥潭裡,臉上全是污泥。

此刻在他心裡,身上區區污泥算得了什麼,他果斷邁開步伐,朝那羣人追去,道兩旁的人都沒理睬這個髒兮兮的小孩子。

話說也奇怪,明明剛剛還是一羣人,怎麼霎那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他跟著他們的路徑,跑到了一個荒無人煙的沙地,這裡四周被大貨櫃以及一些廢棄的汽車包圍著,不遠處的老鼠還在啃垃圾,這片不毛之地等於是斷頭路,他們怎麼會來這裡呢?

肖銘毫無頭緒,只能憑直覺走著,走到一條兩個大貨櫃間的小路,此刻的他並不在乎腳下那骯髒的沙子地,而是擔心自己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了。

突然,一塊磚頭出現在肖銘眼前,他下意識地彎下腰,磚頭掠過他的劉海,有驚無險躲過了。

他方纔反應過來,向著對方的腋窩一個側踢把對方踢開,只見對方的身體重重的砸向貨櫃箱,箱子被砸出了一個小窟窿。

“姓肖的!”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胖子喝住他:“你還想要回你的帽子嗎?”。

肖銘一看到帽子,立刻不敢輕舉妄動:“龍……龍哥……冷……冷靜……不要……不要衝動哈……”

胖子一聽,哈哈大笑起來“你不挺囂張的嗎啊?怎麼?哦,看來你挺喜歡這破東西的嘛,上面寫的什麼?喲!cool?girl?”後面的人又是笑的前撲後仰,“還挺潮嘛你,還cool??girl呢,你要是跟著爺,我讓你變cool?boy!”

肖銘只能賠笑“不用了龍哥,心領了……”平日裡意氣風發的他今次特別唯唯諾諾。

“什麼?”胖子大怒“你是看不起我是不是!”

“不敢不敢!我怎麼會看不起龍哥呢……”肖銘立刻說道“龍哥您大人有大量,平日小生給您添麻煩了,今天給您道個歉,還請麻煩你把它還給我吧,好嗎?”

“當然沒問題啦,不過,光是嘴上道歉……不夠誠意呀。”胖子笑道“不如這樣,咱哥幾個給你拍個視頻,很簡單,你就跪在這,喊幾句龍爺,然後你就可以拿上你的cool?girl滾蛋!你看,可以吧?”

此刻,肖銘猶豫了,自己本來名聲已經夠差了,再弄這樣一出,自己可以說半身入土的了,換作平時,他會毫不顧忌的跟對方爭執起來,但是這一次,他知道自己沒有辦法了……

“來來來,大明星上鏡了啊,哈哈哈……”胖子的諾基亞手機對準肖銘,肖銘只能跪下,對著鏡頭弱弱的說“龍爺……”。

“大點聲!聽不見!”胖子高興的喊道。

“龍爺!對不起!”肖銘對著他,磕起了頭。

“哎呦,肖哥給老子磕頭了哦!”胖子回過頭跟身後的跟班們玩笑道。

“龍爺!”肖銘使出全身氣力大喊,他知道,要是不從,眼前這個胖子會做出什麼事。

“對了嘛!帽子拿來!”胖子對身後的人呵道,“給你長個記性,以後想搞事,先掂量掂量自己,知道沒!”他一邊說著,一邊用那粗粗的手撕掉cool這四個字母。

“你的小情人回來啦!噢吼!”胖子把帽子扔給肖銘,卻扔進了跟前的水潭。“不用客氣哈!今天叫了一聲爺,以後讓你……”胖子轉身,帶領著大隊離開“……榮華富貴!”。

隨著他們帶著嘲笑聲漸漸遠離,肖銘默默撿起那被污水浸泡著的帽子,靠著背後的大貨櫃,那是姐姐親手買給他的,他護的像個寶,但今天,即使是萬分之一的概率,這嗅事還是讓他碰著了。

夕陽下,肖銘撿起帽子的雙手在顫抖著,平日精神煥發的他,在這一刻,居然也悄然落淚,他低著頭,生怕有誰看到自己沾滿淚水的臉,他總是告訴自己,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看見他傷心的樣子,決不能讓人笑話,當然,除了姐姐以外。

如今弄出這樣的事,他很害怕姐姐會知道,難以想象姐姐知道後會多傷心,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無能爲力,畢竟,在這鋪天蓋地的天霾之下,自己只不過是個無名之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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