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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干戈

馬克思和冬月被押解至大殿之下的地牢內,這裡陰暗潮溼,空氣裡瀰漫著濃濃的黴味,隱約還能聽到野獸的低吼。

"箭傷如何?”雖然被關入同一間牢房,彼此卻難辨清,靜默良久,冬月張口。

“小傷不打緊,毒也散了。”馬克思渾身無力,怕冬月愧疚,強裝無礙。“那日太平城的刺客真是你?”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冬月語氣冰冷。

馬克思以爲冬月已然承認。“道黑子好陰毒,爲了迫害我太平無辜百姓,不惜使下苦肉計。”

“不許詆譭義父。”冬月氣急向著馬克思胡亂拍打,正巧打到了馬克思受傷的肩頭,馬克思吃疼叫了一聲。冬月自知有失分寸,關切問道。“沒事吧?”

馬克思還未回答,牢內忽然亮起刺眼燈光,鎖鏈嘩啦作響,牢門敞開,走進幾人,爲首正是大殿上的白淨少年,七三教教主之子忽律。

“於此尚能打情罵俏,好有閒情雅緻。”忽律邪魅一笑。

馬克思和冬月的臉上都泛起紅。

“馬家崽子,我二叔賓得爲何人所殺,如實招來或許我會饒你一命。”忽律將癱坐在地上的馬克思拽起。

“哈哈……”馬克思大笑。“你算問對人了,宰掉賓得那條下流狗的正是小爺我!”

馬克思笑得傷口疼,沉吟一聲繼續說道。“下流狗跪著求我饒命,嚇得屁滾尿流。”

忽律瞬時氣得滿面通紅,重重將馬克思摔到地上。

“給我打!”話音剛落,身後的幾名隨從圍住馬克思拳打腳踢,冬月欲上前阻攔被兩名嘍囉死死按住。

打至隨從們上氣不接下氣,忽律才喊停。蜷縮的馬克思緩緩爬起,抿了抿嘴脣,吐掉一口血水,繼續朝著忽律大笑。

“賓得死後也未安寧,還被扒光了遭受萬箭穿心。”

忽律火冒三丈,欲抽腰間長刀,可手攥緊刀柄卻停住,他忽然轉怒爲喜。

“就這麼死掉豈不便宜了你,我要讓你永世不得超生。牽頭屍兵過來。”

隨從們聽到忽律的命令神情緊張,紛紛勸諫。

“少主,此人賓城主尚作他用,如是恐怕欠妥。”

“少主三思。”

“莫非要我親自走一遭!”忽律怒目環視身邊隨從。

見忽律心意已決,一名隨從退出牢房,其餘幾人表情難堪,注視馬克思的目光中竟流露出憐憫。馬克思依然若無其事,可冬月已隱隱擔憂,這擔憂遠遠超過箭傷。究竟是何種惡刑,讓死亡擺在它面前都算是解脫。

不多時,那名隨從回到牢房,同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一人。此人雙目通紅,皮膚燦白,嘴上套鐵罩,頸上戴項圈,項圈上拴著手腕粗的鐵鏈。隨從小心翼翼地將鏈頭遞予忽律。

“怎麼也不挑只大個兒的。”忽律一邊抱怨一邊伸手解開鐵罩。紅眼人透過鐵罩發出滲人的低吼。周圍的隨從下意識後退,冬月也被他們強行拉出牢房。看著這頭似人非人的怪物,馬克思再也笑不出。

“馬家崽子,剛剛的囂張氣焰哪去了?”忽律輕撫著屍兵的脊背。“你應該感到榮幸,從今往後你就是我七三教麾下的一條忠狗了。”忽律笑著鬆開鎖鏈,再次喊出一句聽不懂的方言。

木訥的屍兵彷彿收到了指令,雙眼變得有神,衝進牢房,撲倒馬克思,埋頭瘋狂地啃咬,鮮血四濺。冬月驚呼,緊合雙眼,目不忍視,耳畔盡是馬克思的慘叫聲。當牢房再次恢復安靜,血肉模糊的馬克思躺在一片血泊中,滿面鮮血的屍兵緩緩走出,蹲坐在忽律面前。忽律丟出一顆藥丸,被屍兵張嘴接住。

“把女人丟回牢裡,當作獎勵給小寶貝的第一頓美餐。”忽律牽著屍兵轉身離開。

石鐵公帶著王虓七轉八拐地走進一條狹長的衚衕,衚衕的盡頭是一扇破舊不堪的大門,門虛掩,石鐵公輕叩兩下,便帶王虓走進院子,院內枯草遍地,中央坐落一間土坯房,碎瓦片東拼西湊砌成屋頂,朽爛的窗框搖搖晃晃,吱嘎作響。

一箇中年男子緩緩走出屋。他穿著一件四處鑽棉的破襖,雙手互插入袖筒。

“娘,是石老頭。”

中年男子將石鐵公二人引入屋內,昏暗的燈光下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太正在瞇眼做著針線活。

“強子他娘,深夜來訪多有叨擾,奈何情況緊急,還望見諒。”石鐵公講起事情的前因後果。

老太放下手中的針線。“你們打算讓強子帶你們進七三教?”

“正是。”石鐵公直截了當。

“石掌櫃,強子的情況你也瞭解,他如何帶你們進七三教。強子平日裡講的胡話萬不能信。”老太語氣誠懇。

“七三教?俺去過,就在下面,可大了。”強子插話道。

“住嘴!”強子娘拍案呵斥。“進屋去。”

強子娘緊張的態度讓王虓起疑。

“強子啥也不知道。你們走吧,我累了想休息。”強子娘似在自言自語。“我現在老眼昏花,也不知還有幾天活頭,我走後強子便無依無靠了...”

“強子娘甭擔心,強子老實憨厚,身強體壯,養家餬口不成問題。若不嫌棄,明日叫強子來我店裡作學徒打打下手,學點本事。”石鐵公拱手。“強子娘,我們告辭了。

王虓失落至極,走到院門口石鐵公安慰道。“天無絕人之路,我們再尋他法。

“石掌櫃留步。”強子娘拄著柺杖蹣跚追出。“明日我帶你們進七三教。”

“哦?”石鐵公和王虓大驚。

“二位怕是不相信我這個老婆子,五年前我能隻身救出強兒,如今再引你們進去又有何難。”也許是因爲獨自支撐這個不幸的家庭太久,強子娘雖然只是一位瘦弱的老嫗,可她的眼神、講話的腔調都透漏出一股不輸男子的堅毅。

天將亮,兩名士兵在賓城城門下疾呼。馬自達聞訊登城樓,詢問身旁守衛。“此二人可是賓城舊部?”

“是。”

馬自達心頭一涼。“怎麼只你二人,克思何在?王老何在?”

“聯盟潰敗,我們被殺散了,屬下亦不知總帥和軍師去向。”

馬自達想起王阿吉臨行囑託。“與我披掛出城,小心有詐。”

哈雷返回香之坊,第一時間向紀幾吉稟報。

“捲毛崽子沒死?榮威這個廢物!”紀幾吉拍案。

“大哥犯錯,由我們彌補。紀公放心,就算追至天涯海角也一定宰掉捲毛崽子。”上氣的老二大通神情激動,尖聲尖氣地說。這上氣四傑乃忘歸閣的四名守衛。當年許多年知道紀幾吉的行徑,憤而發兵,雪鐵龍因許晶晶之事,負氣託病不肯出徵,許多年只好派出賓氏兄弟。這四名守衛於上氣山下以少勝多,成功抵禦東麗犯境,一戰成名,後被奉爲上氣四傑。因四人皆爲斷情人,男人女相,也被戲稱作“上氣四姐”。正是上氣山之戰導致許多年統治的王朝落下帷幕。

“蠢貨!捲毛崽子一定已經戳穿了我的妙計,如今殺之有何意義。”紀幾吉無奈地輕拍額頭。“好在他紅口白牙無憑無據。”

此時一名侍女走進密室附耳紀幾吉。

“大猩猩真乃惡來轉世,屠龍聯盟十幾萬大軍化作烏有,許晶晶的復國夢破滅了。”聽聞枕邊鸚傳回的消息,紀幾吉大笑,可笑著笑著笑容就消失了。“大猩猩恐怕已知我嫁禍於他,今後莫說爲我所用,不來興師問罪已是萬幸。”

紀幾吉緊鎖雙眉。“眼下只有一個法子。”

“紀公有何妙計?”哈雷附和。

“棄卒保車,莫怪老夫心狠,你三人提榮威人頭去見雪鐵龍,只說一切皆他所爲,紀公全然不知。榮威已被道行收買,欲行離間之計。”

“紀公饒命!”大通倒頭便拜。

“念在大哥忠心耿耿,隨您出生入死,求紀公留條活路。”上氣老三別克說著也跪下了。

上氣老四斯柯達是個啞巴,咿咿呀呀一同跪下。

“老夫意決,勿再多言。”說罷紀幾吉拂袖而去。

剛剛踏出忘歸閣,性如烈火的別克便按耐不住。“大哥有難,我們不能見死不救。我們可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大通一把拉住別克。“城裡耳目衆多,我們出城再議。”

端坐於黃金宮寶座之上的富甲等來了十萬黃金軍全軍覆沒,女兒和女婿被俘的噩耗。富甲面色鐵青,雙手死死握住柺杖。大殿內鴉雀無聲,平日裡玩世不恭的富壯也不敢造次,只能吹鬍子瞪眼地生起悶氣。富甲顫顫巍巍地站起身,揚起一隻手,哆哆嗦嗦,對著殿下指指點點,彷彿趙自來正伏地謝罪。富甲忽然噴出一口鮮血,一頭栽倒在地上。富壯和幾位臨近的重臣慌忙衝上大殿。

“父王,醒醒,父王!”富壯托起富甲。

此時太醫趕到,取出隨身藥箱內的秘藥和銀針,使出渾身解數施救。

太醫爲富甲號脈,探查鼻息,反覆確認後跪拜。

“微臣無能,城主駕崩了。”

滿朝文武一齊下跪。富壯嚎啕大哭。殿外鐘鳴。本欲上落山探望島青的趙春嬌聞聲又折回黃金宮。眼見外公雙目緊閉,躺於富壯懷中,想到父母生死未卜,而這一切皆源於自己,傷心和自責令趙春嬌眼圈紅潤,掩面嗚咽,暈倒於富甲身側。

富甲戎馬一生創下基業,精明算計,苦心經營,怎料一招失策,前功盡棄,飲恨西北。真可謂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

回南港的路上島青昏昏沉沉,當他再次清醒已人在落山。島青坐起身,耳畔嗡鳴,他試圖下牀,可腿剛一吃力就疼痛難忍,牀側服侍的落山弟子趕忙上前攙扶,一直坐在屋內的島眉也踱至榻前。

“我的腿怎麼了?”島青驚恐問道。

“你的右腿……瘸了。”島眉雖然面無表情,可內心無比痛苦。“爹答應你娘好好照顧你,爹食言了。”

島眉遞出一隻柺杖,繼續說道。“待你修養好,爹傳授你更上乘的落字槍法。要想成爲受人敬仰的大師和合格的掌門人,精湛的武藝只是一方面,更爲重要的是令人心悅誠服的武德。”

“我們落山南派槍法講究招式繁複華麗,如今我成了瘸子,就算再上乘的槍法又如何華麗,不過是師弟們的笑柄。”島青接過柺杖亮出幾招,身子一斜便栽倒在地。

島眉大驚,不過他驚的不是島青摔倒,而是島青剛剛使出的招式。 “你從何處學來的招式!”

島青坐在地上大笑。“翩翾槍法還有他處可學?”

島眉大怒。“逆子,原來是你偷走了翩翾槍法!”

“非也,竊賊另有他人,只不過他與我做了樁交易。”島青不再隱瞞。“他予我槍訣,我送他歸西。”

“身爲掌門之子,又兼副掌門之職,你居然監守自盜,偷學本門絕學。今日我便要大義滅親,清理門戶!”島眉欲下殺手,卻被其餘弟子攔住。

“要殺便殺,我正好可以與娘團聚。”島青怒目望向島眉。“捲毛崽子才入落山幾日,便師從來路不明的師叔祖,習得絕學。你居然還任命他作副掌門,與我平起平坐。捲毛崽子何德何能!我就算再努力證明自己,再爲落山派辛苦付出,於你眼中也都微不足道。我已經不希冀正大光明習得翩翾槍法,倘不用點手段,難道任由捲毛崽子於我面前趾高氣昂耀武揚威不成。”

島眉沒想到兒子心中積怨如山,不免自責。島青又提及母親,令島眉的心一下子軟了,可他始終是一個固執,堅守原則的人。

“養好傷你便下山吧,今後休要再登落山。從此我沒你這兒子,你也不再是落山弟子。”島眉腦海中回想起過去種種。島青第一次喊出爹爹;島青三歲孃親離世,整日哭著喊著要孃親;五歲開始習武;十二歲加入落山派成爲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弟子;十八歲成爲落山派副掌門。一幕幕彷彿昨日之事。作爲掌門島眉日理萬機,疏於對島青管教,而作爲掌門之子島青又被衆人寄予厚望,無形的壓力令他爭強好勝,這股好勝心沒有得到良好引導轉變成嫉妒和狹隘。島青這次斷腿完全是咎由自取,如果沒有他盜取槍訣在前,也不會引起後續的紛爭。島眉痛下決心將兒子趕下高臺,讓他腳踏實地重新開始,以免惹下更大禍端。

島眉不願讓弟子見到自己眼含淚光的窘樣,轉身離開。

王阿吉在南港城中與太平百姓重逢,甚是歡喜。百姓們得知馬城主安然無恙,還佔據了賓城也都拍手叫好。

“王掌櫃留在南港開間藥鋪吧,憑您的手藝一定可以東山再起。到時候我還替您押貨。”王威此時已成爲金邦鏢局分舵——金風鏢局的總鏢頭。

“老了,力不從心了。”王阿吉擺手。

“你個老小子身體壯得很。”此時一位長者戲謔道,也許因爲耳背,他講話的聲音格外洪亮。

“馬城主幾時打回太平,一定算上我這把老骨頭,我要跟道黑子拼個你死我活。”長者激動地咳嗽,平復後繼續說道。“要是能活著回太平,好想看看我家院裡的老梨樹,那還是我和老伴年輕時一起栽的。”

長者的一番話勾起衆人對家鄉的思念,對家人的思念。逃至南港的衆人是幸運的,可他們大多都失去了家人,有的已經故去,有的可能走散,更多的是生死未卜。大家都在默默祈禱家人無恙,有朝一日可以回到太平團聚。

太平城內,道行大搖大擺闖進道府。

“若不是你們橫攔豎擋我早已親手宰掉雪鐵龍,現在正提著他的狗頭迎娶晶晶姑娘。你們幾個酒囊飯袋盡壞我的好事!”一路上道行不停地埋怨虎紋騎。

“叔父遠道而來,侄兒有失遠迎。”道奇慌忙施禮。

道行視而不見,一屁股坐到主位端起茶即飲。

“阿坤回來了?”

想不到道德也在太平城,道行險將未吞下的茶噴出。“大哥,你怎麼也在這。”

“戰況如何?”道德雖未派人打探,可透過道行的表情已然知道結果。

“我率道家軍衝在前線,趙自來率黃金軍殿後。道家軍何其驍勇,雪鐵龍被打得落花流水,眼看就要攻下東麗城,可後方忽然殺出一路人馬,也不知用了什麼鬼名堂,殺得趙自來丟盔卸甲。道家軍腹背受敵,這五個懦夫恐我閃失,強行撤軍。怪只怪趙自來這個廢物……”道德一言未發冷眼望著滔滔不絕的道行。

“大哥借我的五百黑鐵騎恐已全軍覆沒。”道行怯生生地說道。

“不打緊,勝敗乃兵家常事。”道德四下張望。

“冬月何在?”

“冬月何在?”

“冬月何在!”

道德一連問了三遍,道行才低聲作答。“不,不知所蹤。”

道德拍案而起。“爲何不派人搜尋!”

“天大地大何處尋她,況且八成已被雪鐵龍所擒,成了刀下之鬼。”道行原本心存愧疚,可被道德一頓質問,他反倒蠻不在乎了。

“混賬!”道德抽出腰間寶刀。“你損千軍萬馬我都不會怪罪你,唯獨折掉月兒,休怪大哥無情!”

“你居然爲了一個婢女與我大動干戈,今日弟弟便奉陪到底。”道行亦不示弱。

道奇拉住道德,銀甲騎攔住道行。

“兩位城主息怒。”此時傳來一陣沙啞女聲,一位老太緩緩走進廳堂。“當務之急是尋到月兒。”

道德表情稍緩。“孟婆有何良策?”

孟婆掏出一件指南針模樣的器具。“這是望月盤,它與冬月佩戴的月牙護身符同工同料打造。盤上的指針始終指向護身符所在方向。”孟婆捧著望月盤轉了一圈,指針一直指向南方。

道德大喜,對身旁一位頭戴虎頭盔的黑鐵騎吩咐道。“樂於時,你親自走一遭,務必尋得冬月下落,活見人死見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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