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周傾一行人在客棧大堂用晚飯,原本週傾打算讓太子在房中用飯,自己則帶小六出來吃,順便探聽些消息,雖說邪教之事不至於棘手,但總不好兩眼一摸黑,太子在她身邊,她不得不謹慎。
可太子堅持與她一同出來,說是想親自體驗一下,周傾拗不過,只好帶太子一起。
飯間,隔壁桌幾個士子模樣的年輕人交談道“聽聞聖上派太子殿下來河南道了,各位可有耳聞?“
周傾豎起耳朵,“此事早幾天就傳的沸沸揚揚了,宋兄可是有些遲緩了啊,哈哈“只聽另一個年輕人調侃道。
“非也非也,爾等只知道太子來河南道,可知爲何而來?“
“哦?難不成有內情?“衆人來了興趣。
周傾臉色一沉,太子爲邪教之事而來,對外肯定不會這麼說,這年輕人若是信口胡謅也便罷了,若真能說出點什麼就值得深思了,說不定是有人引他們上鉤也未可知,要真是這樣,就說明他們的行蹤早就暴露了,如果對方真想對太子不利,他們只有十幾個人,周傾不敢往下想。
好在未等那個年輕士子繼續說下去,有個醉酒模樣的漢子就撲倒在他們桌上。士子們平日讀聖賢書,不常與這市井莽漢打交道,看對方無禮醉倒在桌上也不敢發火,只得叫來店小二。小二比幾個士子還瘦小,擡不動這漢子,幾個士子更不屑於做這事,於是興致缺缺的走了。
周傾這一桌人都鬆了口氣,只有周傾在觀察那醉酒的漢子。
穿的確實是普通的布衣,身上也沒有什麼貴重的物件裝飾,即使是醉酒,發冠依舊束得整整齊齊,從側臉看長得還不錯,腳上…儘管只漏了黑色的鞋邊,周傾還是認出了,那是本朝的武將的官靴。
最重要的是,他出現的時機實在太巧了,剛好截住士子們的話頭,又轉移了廳堂里人的注意。
“來路不明“周傾最後做出如此結論。
這位“來路不明“的漢子被後趕來的手下架著回了上等房,一關門就挺直身板走到桌前坐下,哪有半點醉酒模樣,正是霍成城霍將軍。
剛剛他在用飯時就在觀察衣著光鮮的那桌人,尤其是他們聽到隔壁桌談論太子時皆是一頓,他已經有八分斷定這些人就是太子一行。再加上那道觀察了自己許久的目光,霍成城覺得,“他們也太大膽了些,沒見過世間險惡。“
周傾此時也正在懊惱,此行是她未安排周全,應該從禁軍多調些人來,如今再傳信不知趕不趕得及。
晚飯時的事她還沒能想通其中關節,唯獨能夠肯定的是那武將一定是故意裝醉的,至於那些談論太子的年輕人到底是另一股勢力還是根本就是與這武將一夥的,她還不敢確定。
要是這武將無害還好說,萬一是敵人呢?那豈不是羊入虎口!
周傾不習慣坐以待斃,喊來小六,讓他去老闆娘那裡藉口問問有沒有上房空出來,探聽武將那一行人的消息。
誰知小六沒一會就回來了,說是原本住上房的人走了一些,又空出幾間,老闆娘剛想去通知周傾等人,小六就來了。
周傾更加沉默下來,實在沒想通這人是敵是友,想著想著竟就這麼睡過去了。
直到半夜聽太子房間傳來一聲驚叫聲,周傾二話不說拔了頭上的素簪握在手中衝到隔壁。
由於離得最近,周傾第一個撞開房門,只見到太子抱著被子跳到桌子上,牀角有隻老鼠亂竄。
周傾:……
衆人隨後趕到,待明白怎麼一回事後都鬆了口氣,雖然其他侍從不像吳爲跟太子那樣親近,但多多少少還是瞭解自家殿下的習性的,知道太子是受到老鼠驚嚇後一邊安慰太子,一邊捉老鼠。
周傾沒動,也沒說話,她手中還緊緊抓著那支簪子,頭髮散開,穿著中衣,太子見她這副模樣也有些愣愣的,平日周傾僞裝得很好,再加上內侍本就有些陰柔,別人看了也不會有什麼。
可此時,她青絲瀉下,精緻的臉蛋兒帶著茫然的神情,加上剛從睡夢中驚醒,有點怔楞的可愛,李文瑯一時間看癡了。
霍成城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堂堂太子殿下抱著被子站在桌子上,一名女子手握銀簪跟太子對峙。
侍從看其他房間的人都趕來,解釋道:
“實在對不住各位,我家公子被老鼠驚醒了,叨擾了各位休息,今日太晚了,明日再給各位賠禮。虛驚一場,諸位請回吧“
周傾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恢復了往常的平靜,只是心中有些惱火,可能是自己握著簪子衝出去的一瞬間太過果斷,不禁有些後怕。
如果今天真是有人刺殺,她難道就要以命相護嗎?如果爲了保護仇人的兒子丟了性命,死後黃泉之下又如何有顏面見父母兄長?
深深地歉疚令周傾實在無力再與太子多費口舌,說了句“公子沒事就好,小人回去了。“扭頭就走。
轉過身對上一張饒有興味的臉,上次看到側臉只覺得長得不錯,今日近距離一看纔是有被驚豔到。可惜此時周傾沒興趣,略微點了點頭就錯身回房了。
後半夜註定無眠,周傾經過今晚之事,終於認識到自己過的太過隨性了,滿門慘死,唯獨留下自己卻在爲仇人盡忠,何其諷刺!
周傾陷入深深地自責,她將周家的經歷都加諸在自己身上,不肯放過自己,沉痛的罪惡感令她遍體生寒。
卻不想太子李文瑯此時也正在因她輾轉難眠:以前只覺得她像女子,沒想到去掉平日的裝束竟是這般柔美,怎麼偏偏是個內侍呢!
再回想起之前自己看破她對自己的心思,李文瑯心中彷彿有什麼想法正在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