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壇,皇上皇后率領了一衆親貴彙集於此血祭上蒼!
秦淑儀娘娘素服居於高高祭壇之上,擡頭望向灰濛濛的天,心中竟從未有這般放鬆過。是的,放鬆!宮中五年之久的苦悶日子終於要結束了,五皇子已經走遠,遠離這紛紛擾擾的黑暗宮城,自己真的要解脫了!
玉和殿的法師活脫脫的像一個跳梁的小丑,在秦淑儀的注視下,躲閃的不敢觸碰秦淑儀清澈的眼神,只是一味的低著頭,指揮著宮人們把大桶大桶的桐油潑在祭壇前的柴垛上,有火把扔上了柴垛,烈火烹油,火苗烈烈躥起來。
火光印紅了秦淑儀絕美的容顏,她在火中淡然微笑,把隱藏在袖中的一把小小銀刀,狠狠的插入了自己胸口。這一切,終於都結束了……
前塵往事,秦淑儀的臨終回憶……
我是本朝正三品的淑儀娘娘秦婉兒,本是官宦人家庶出的女兒,我的父親在朝野爲武官,卻常年征戰不順,不得朝廷重用。而在家中,因著我庶出的身份,我從未得過父親和夫人的疼愛。他們疼愛的,只有我的長兄秦逸,正房夫人的長子。
我的容貌像極了母親年輕時的樣子,母親本是大夫人房中粗使的丫頭,卻生得美豔絕倫,父親看上了,就收做了房裡人。生下我之後,父親又有了新歡,母親也被他拋之腦後,大夫人早已恨透了那些年輕貌美奪得了她寵愛的女子,可是對父親新歡的姨娘們又不敢下手,只得處處針對我可憐的母親,對我們母女日日欺辱,剋扣用度,母親小心翼翼的守護著我過著日子,靠著雙手漿洗和女紅來補貼換取家用,操勞讓母親的容顏迅速的衰敗下去。失去美貌的母親更加讓父親厭棄,而身爲女子的我也不得父親的喜愛,驕橫的兄長秦逸也不喜歡我,從小,我就是孤獨一人。
直到那一天,我在山野中玩耍不小心被毒蛇咬到,我以爲會毒發身亡,是他——尉遲林,我的尉遲大哥,他出現了救了我,我在朦朧中看到他英武的面容,就感到特別的安心。後來,我時長出來和他在一起,伴著他,我就開心滿足。他年長我十歲,可是已是武林中屈指可數的青年才俊,他懂得真多啊,他教我讀書,教我作詩,教我畫畫,日子就這麼快樂的流淌著……直到我十六歲的那一年,那一天,是我十六歲的生辰,尉遲大哥牽著我的手高興的對我說,“婉兒,你已經十六歲了,今年我會向你父親提親迎娶你過門!”
說著,他把一枚翡翠蓮花樣的的珠釵插在了我的鬢邊,花蕊處是一顆光澤亮麗的南珠,搖曳生光。這隻珠釵真美啊,美的像我那時候盛放的年華。那時的我,心咚咚的跳著,臉蛋上緋紅一片,真是美好的年華啊。
那些年候父親的仕途不順,在朝中沒有可以依傍的勢力,征戰又常有失利。父親在家只一心向武,他性格變得越來越暴躁,只有對我的兄長秦逸才會和顏悅色。但那一年,父親和兄長,突然對我好了起來,連著大夫人都對我都和藹起來,他們給我增加了服侍的丫鬟,給我做了新衣服還置辦了新首飾,兄長還時長對我噓寒問暖。
那時候,我真的是歡喜的要瘋了,我懷著待嫁的嬌羞與期待,又享受著從未有過的家人關懷……直到那一天,父親和大夫人把我叫到房中,父親和藹的告訴我,皇上選秀的日子快到了,秦家只有我一個女兒,又是他們的掌上明珠,他們一定會爲我擇選天下最尊貴的夫婿,讓我好好準備著,去參加秀女的海選,光耀門楣……父親還說了什麼,我聽不清也記不得了,我只記得徹骨的寒冷,如同一盆冰水從頭頂澆落。
我哭喊著哀求父親和兄長放過我,甚至不飲不食以做要挾,卻終是無用。他們用我可憐母親的性命作爲籌碼,把我關在房中不得外出,等待入宮候選,那段日子,我生不如死……
尉遲大哥在暗夜中來尋過我一次,想帶我離開這裡,天大地大,江湖廣闊,任我們一起逍遙自在!可是想起我那年老色衰的母親在狠心父兄的掌控之下,我又怎能離開,若我走了,他們定會打死我的母親的。我狠下心腸拒絕了尉遲大哥,看著他黯然離開的身影,我秦婉兒的心,也在那一夜死去了……
宮中的日子那麼漫長,那麼淒冷,我咬碎了牙齒卻都生生忍下了,我本以爲,我會孤寂的老死在宮中,從沒想過,我會懷上皇上的孩子!也許有一個孩子陪伴著我,我的日子也不會那樣寂寞了。身邊的女醫何氏說,我腹中的孩子是個帝姬。皇上不喜歡帝姬,自有孕後,便再也不登我這玉屏閣的宮門。
皇上不來更好,看到他,我還要強顏歡笑的對著他,實在是乏味。我的心中,始終放不下的,只有那個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尉遲林。即使此時再無相見之期,我依然放不下他?;噬匣囊鶡o道,我厭惡他!
我的身孕,似乎觸犯到了皇后娘娘敏感的神經,她連一位太醫都不肯指派給我,幸好我身邊有女醫何氏。何氏是我從浣衣局救回來的宮女,沒想到她竟精通醫術,我便留她在身邊服侍。她感念我的救命之恩,對我很是忠心耿耿,只是我萬萬沒有想到,她爲了保全我,撒下了蠻天大謊。
原來我腹中的孩子是個皇子,何氏怕我被皇后娘娘迫害,謊稱這胎是個帝姬,方保得我的龍胎順利誕下。我看到皇后氣的臉都青了,心中真是痛快!可是又爲日後的日子擔心。宮中養大的皇子,只有皇后娘娘的大皇子一人,其他的皇子們,都早早額夭折了,讓我如何能不擔心。
我祈求皇上,自己親自爲五皇子取名爲君兒,從皇家輩分,五皇子就叫雲懷君,爲了紀念我心中那個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他?;噬纤斓拇饝?,而皇后似乎有不滿之意,我不明白一個名字而已,爲何讓她這般憤怒!爲何讓她定要致我們母子於死地,直到我血祭天壇之時,才明白過來,君爲天子,她以爲我的孩子要和她的大皇子爭奪儲君之位,原來如此……我本不是飽讀詩書之人,其實我並無此意……
五皇子君兒的誕生,觸犯了皇后敏感的神經,她先是對五皇子的乳母下毒,被何氏識破之後又另生毒計……京城中一連七日不歇的暴雨,淹沒了良田和屋舍,也淹沒了滿朝文武的良心。剛剛百日的君兒,被他們說成是妖孽轉世的不祥人,要用他來血祭天壇!
我十月懷胎誕下的骨肉,我怎捨得!我求了太后,用我來代替孩子,去血祭天壇,平息上蒼之怒。太后爲了保全皇家的血脈,答允了我,可是我的五皇子,不足四個月的君兒,爲了他的安全,也不能讓他留在這個黑暗的宮中。
太后的懿旨,讓五皇子去蜀地的紫奧山中替國家祈福。襁褓中的嬰兒被趕出了宮外,爲國祈福。真是笑話,紫奧山只是傳說中亙古開天闢地留下的仙山,可是山中並無人跡生存,他一個襁褓的嬰兒,該怎麼活下去?
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孩子留在宮中,必然逃不過皇后的毒掌,不如放他遠走高飛,或許還有轉機。我把君兒託付給了何氏,在這個宮中,她是我最信任的人。然而我依然捨不得,不知遠走宮外的君兒,能不能平安活下去。思慮良久,我終是委託何氏拿著我的翡翠蓮花掐絲南珠釵去城外柳家寨去尋找尉遲林,求他護送我的孩子去紫奧山。我知道是我對不知他,可是爲了保住我的孩子,我別無選擇……尉遲大哥,對不起。
天壇,烈火烹油,紅豔豔的火苗已高高躥起,映紅了這片灰濛濛的天。火苗舔嗜著我雪白的裙角,灼熱的疼痛在我身上蔓延。這些痛又算得了什麼!我的君兒已經走遠,只要他能平安,我一死又何妨。孩子,對不起,母親能爲你做的,只有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