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帕斯州,康科迪亞。
一家臨著湖畔,有打理精細的草坪花園,甚至還有私人碼頭,碼頭上??恐凰倚⌒瓦[輪的豪華別墅中,此時氣氛呈現出某種“兩極分化”。
因爲本地是可口可樂在墨西哥最重要的淡水來源,而且企業規模較大,當地不少人乾脆一起出資,在當地辦了一個員工家屬學校,所以很多員工的孩子都在這個地方上學。
這座別墅,就屬於當地可口可樂的一名採購部門的中高層管理——雖然職位不算高,但油水非常充足,這名管理被提拔過好幾次,卻都找了藉口推脫不去。
可惜現在這家美國人的企業,居然也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
家裡的大人們把自己鎖在屋子裡,商討著什麼,而小孩則是得到了徹徹底底的解放,不用再讀書,甚至電視節目都可以不受大人監管,想看什麼就看什麼。
“哈哈……老爸老媽都開會去了!”一個看上去打扮就比較叛逆的青年,見沒人監管,立刻拿出遙控器,打開了家裡那臺彩色電視,還從冰箱裡拿出了一杯爆米花,眼睛裡滿是期待,“快快快,節目馬上就要開始了!”
電視被打開,彩色屏幕的右上角,當即出現了一個非常顯眼,在危地馬拉和墨西哥南部無人不知的頻道符號。
“泛馬德雷電視臺”!
也就是米爾頓辦的那個電視臺。
這些家長並不知道,在學校中,米爾頓電視臺的各種節目,已經成爲了很多時尚新潮流。
在控制了那麼多城市之後,“泛馬德雷電視臺”也不像曾經一樣,只是一個政治宣傳工具。
現在電視臺還播出各式各樣,頗具本地傳統特色的娛樂節目,以優異又真實的演出,受到廣大市民和觀衆的一致好評,收視率甚至超過了許多傳統大電視臺,據說給當地稅務局貢獻了非常多的稅款。
“來了,‘鐵血追兇’第一季!”
那個孩子實在忍不住激動,雙手都在顫抖——原因很簡單,因爲此時的電視上,可以看到專業攝影師正舉著攝像頭,跟隨一輛頂著機槍的防彈車,駛入了一個小鎮子。
主持人也再次介紹道:“各位觀衆朋友們,我是你們的老朋友,威爾伯!歡迎來到這一期‘警燈一開’!”
“還是和以往的慣例一樣,現場所有畫面均爲直播的真實畫面,所有攝影人員均爲專業人員,不會影響干擾到執法人員的工作。”
“電視臺獨立於執法機構,所有直播畫面將會被存檔保留,具備法律效應,算作對執法人員的一種監管……”
免責聲明說完,這名主持人話鋒一變:“今天,我們要追捕的是一羣‘小偷’!”
“他們偷竊了國家的石油,造成了大面積的饑荒和貧困,他們出賣1000萬比索的國家利益,就爲了給自己套取十幾萬比索……現在,英勇的戰士們,就準備逮捕這些叛國者!”
轟轟轟……
那炫酷的裝甲車,炫酷的裝備,在正午的陽光下散發出一種非??岱浅?岬墓鉂伞?
“對!抓住這些叛國者!”
在之前的節目中,甚至還有直升機視角,能看到緊張刺激的追車戰,甚至能看到機槍開火的畫面。
精彩刺激到了極點。
要是錯過一期節目,等明天上學的時候,保準要被同班同學嘲笑。
很快,這輛裝甲車像是收到了什麼情報一樣,朝著一家牛排館開了過去,很快,一隊警員就包圍了停在門口的本田思域。
一名警員輕車熟路的撬開車門,把正在看電視的少年看的熱血沸騰。
“這太酷了!我以後也要合法撬鎖!”
很快,警員們就固定了車上的證據,準備組成一個突擊小隊,衝到酒館裡面抓人。
正在此時,一個腰上彆著兩支手槍的男人帶著兩個女人走了出來,和警員們正面碰上了。
大眼瞪小眼。
男人一個愣神,旋即轉身就跑,速度極快。
警員們也立刻跟上,可惜他們身上穿著重甲,對方手上又有一大筆罰款要交,身體素質還過硬,居然頂著泰瑟槍的電擊,強行甩開了警員們好幾步。
路邊,一位路人正坐在自己的摩托車上,用腿撐地,吃著三明治,看著熱鬧。
卻沒想到那罪犯竟然轉過身,朝這位路人衝了過來,一把把他拽下,摔在地上,搶過摩托車,想要逃跑!
當然了,這個男人依舊非常剋制,沒有拔出腰上的手槍——他知道如果他拔槍威脅到了路人,那身後那挺機槍就會毫不猶豫的開火。
如果只是普普通通搶一個摩托車,警員還不至於採用致命火力。
然而,就在他成功打火,擰油門跑路時,連警隊都快要放棄徒步追擊,打算用已經短接成功的思域追趕時,那名被踹倒在地的路人看著掉在地上的三明治勃然大怒,起身一個飛踢,把那個試圖搶車的男人從摩托車上踹飛了下來。
撲上去就是一頓暴打。
“操你媽,你賠我三明治……那是我女兒給我做的,你這個狗孃養的!”
“這槍挺值錢的,我看就用這個賠我吧!”
一片混亂中,幾個警員趕緊衝上來,把正在拳打腳踢的男人拉開,制止了他的不理智行爲。
“三明治會賠的,這個人和他的所有物品都是贓款所購買,需要……”
“……”
看著電視上的畫面,少年熱血沸騰,這特麼太好看了,他一邊吃爆米花一邊歡呼:“打!打得好!”
“好,抓住這個賣國賊了!哈哈哈哈哈!”
“唯一有點可惜的是,這次沒有我最喜歡的追車戲……”
就在少年歡呼的時候,他身後猛然傳來一陣呵斥。
“你在看什麼呢?!作業寫了嗎,就看這些沒有營養的節目!我們在家你都這樣,可想而知平時都在做什麼!不好好去做社會實踐,不好好讀書考一個高分,我怎麼讓人給你寫推薦信,你怎麼去讀美國名校?”
“能不能給我們省一點心?”
那個少年被嚇了一大跳,本來有點心虛,但看著電視上的畫面,他又理直氣壯的說道:“這不是沒有營養的節目,這是警察在抓壞人!你怎麼能說警察抓壞人沒有營養呢?”
“那是你該做的嗎?!就算你未來想去警局,也應該從副局長做起來,想辦法通過警察系統進入政壇,進入公共安全部,而這都需要人脈,明白嗎?”
“我不要!我不要當那些奇奇怪怪的官員,我要穿防彈衣,我要打機槍,你看這些警員,正在抓帕倫克油田那邊的叛國者,我以後也要抓叛國者。”
“你抓個……”父親拿起遙控器,剛想關掉電視,手上的動作猛然一頓,“等等,你說什麼?!這是什麼節目,這是在哪裡?!”
少年惋惜的看了眼電視屏幕,嘟囔道:“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情你還不知道……油田被我們自己人拿下來了,他們說,以後石油的利潤就能留給我們本地人了?!?
父親大驚失色,轉頭仔仔細細的看向電視屏幕,看著地上那個鼻青臉腫,被戴上手銬的人,顫抖著聲音問道:“這個,這個被抓的人是誰?”
“就是盜竊我們財產的叛國者!”
“他們,他們怎麼能這麼粗魯?”父親已經沒工夫去指責自己的兒子,“你……你最近這段時間不要自己去上學了,我會派人接送!”
說著,父親臉色慘白,急匆匆的離開客廳,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書房。
他剛剛纔結束了一個電話會議,就是在和人商討有關米爾頓的事情……結果剛剛說完,轉頭就看到米爾頓的人在街上抓捕油田的管理者,看上去還被狠狠揍了一頓。
最讓他繃不住的是,他的兒子居然還渾然不覺,還拍手叫好!
電話那頭很快傳來了疑惑的聲音:“馬爾科,怎麼了,還有什麼沒交代的?”
“把那些美國人叫過來!就今天,不能再等了!”馬爾科想到電視上的畫面,一陣不寒而慄,“米爾頓這個瘋子,他幹一件大事是按天,不,按小時來算的!等過幾天讓那些美國人過來開會,我們的頭都被砍下來,給米爾頓當馬桶了!”
“有那麼嚴重嗎?”
“快!”
馬爾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急匆匆來到自家別墅的車庫,都來不及喊司機,自己坐上駕駛位,一腳油門朝著可口可樂公司開了過去。
很快,他就抵達了會議室。
在這裡的是好幾個如坐鍼氈的墨西哥人,各大PMC公司的軍事顧問,以及幾個美國人——其中包括了可口可樂芬莎(理解爲可口可樂墨西哥即可)在南部區域分部的高管。
“嘿……”負責安保部門的美國人皺著眉頭,“有這麼嚴重嗎?我們都喊來那麼多PMC了,態度已經很明確了,米爾頓真的敢直接對我們動武?”
你們美國人當然不急了,反正最壞的結果無非是遣送回國……
可在這裡工作的墨西哥人呢?
米爾頓和維克會怎麼處理?
此時,第一個出聲反對的不是墨西哥人,反而是一個英國國籍的PMC僱員,他仔細看著手上的文件,輕輕搖頭:“從前方情報人員傳來的有限情報來看,米爾頓的下一個目標,可能真的是我們?!?
電視講話上,維克那都已經不是威脅了。幾乎是一個進攻前的聲明!
“什麼?他真不怕死嗎?他看不懂我們表達出的態度?”
“米爾頓是個瘋子,他甚至爲他的殘暴行爲創造了一個新的單詞!”PMC顧問強調道,“我們只是安保公司,打一打游擊隊沒問題,甚至打一些有輕裝甲武裝的恐怖分子也沒問題……可對方已經是正規軍了,硬打我們肯定要全軍覆沒的。”
“就算事後米爾頓會遭到報復,那對我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讓後人在祭拜我們的時候刻一行字,告訴我們的屍體米爾頓已經遭到了報復?”
“我認爲,對方傳遞出來的態度已經很強硬,我們暫時無法積攢出防禦力量,所以講和是成本最低的做法。米爾頓不就是要錢嗎,給他不就行了?”
如果可口可樂被武裝進攻,那確實是大事,肯定會被報復……但問題是,在米爾頓進攻之前,他們作爲外資,是不可能主動花錢請僱傭兵進攻任何人的。
就算要這麼幹,也只能是公司自身的行爲,自己掏錢自己解決。
安全主管眉頭直皺:“我花錢請了那麼多武裝人員,最後你們讓我講和?”
“因爲講和就是成本最低的做法?!盤MC的顧問敲了敲桌子,“或者貴方打算硬打?好吧,我也可以出一份硬打的方案,不過我要先問問貴方,你們公司準備好打一場戰爭的資金了嗎?”
“你們有這個權限嗎?這種行動不需要請示董事會嗎?捲入一場戰爭會對股價有多大影響?我不認爲可口可樂的董事會能這麼衝動?!?
“最後,就算你們公司拿出了這筆錢,且獲得了最終的勝利,你認爲在這一場大戰之後,可口可樂在當地的地位還能保存嗎……先生,你應該讓你們的副總裁甚至是總裁過來的,我是軍事顧問,本來不應該說這些纔對?!?
“好吧,我去彙報……”
足足半個小時,安全主管跟著副總裁一起來到了會議室。
看到有人想說什麼,副總裁擡起手,說道:“具體什麼情況我都知道了……我覺得,你們都忽略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那就是米爾頓本人。”
“不要總是喊打喊殺的,不送點錢,怎麼知道他能不能被錢打動呢?”
“直到現在,好像都沒有人和米爾頓建立過聯繫——我們不如直接給他打一個電話,問問他究竟想要什麼,說不定,一個電話就能解決很多很多誤會呢?”
“我們認識很多官員,要弄到能接通米爾頓的電話不算困難,我已經派人去做了,稍等即可?!?
果然,沒過多久,一串號碼就被擺在了副總裁面前。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這一串號碼。
很快一道甜美的女聲傳來:“您好,這裡是‘泛馬德雷集團’事務部,請問您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我是可口可樂芬莎在墨西哥南部區域分部的區域運營副總經理,珀奧·麥克斯韋?!辩陫W開口道,“我有事想和‘地獄稅吏’,也就是米爾頓·明斯商討商討?!?
接線員顯然非常驚訝,她開口道:“……您稍等,我這邊確認一下您的號碼?!?
足足過去3分鐘,接線員纔回話道:
“確認完畢了,您稍等,我幫您轉接?!?
“嘟嘟嘟……”
對方傳來了一道十分陰沉的聲音:“珀奧先生,我是布蘭登?!?
布蘭登……那個從米爾頓剛開始就跟著的絕對核心人物。
珀奧開口道:“布蘭登先生,很高興認識您……現在你們應該也很忙,我就不廢話了。這兩天,我在電視和其他媒體上,看到了維克先生和米爾頓先生的發言,這讓我和我手下的員工都感受到了十分的不安。”
“我們是正規企業,創造了很多崗位,創造了很多稅收……或許是一些傳言,或許是一些誤會,導致你們對可口可樂有些看法,但我可以代表可口可樂芬莎做出表態——我們不希望遭受到戰爭的波及。”
“可口可樂和前政府簽訂的各種合同都具備法律效應,我們能理解新政府上臺後要做出的改革,我們願意拿出一筆不菲的資金,以協助新政府進行改革、戰後重建和人道主義救援,如何?”
這句話已經非常露骨,意思就是讓米爾頓看著開個價格。
珀奧覺得自己已經非常非常的有誠意。
誰知道,布蘭登那邊只是冷哼一聲:“維克市長的事情,你去問那邊,和我們無關……至於政府的改革和戰後的重建,都是政府內部的事情,走政府財政,不需要任何外部捐助?!?
“如果你們想人道主義救援,我們非常歡迎——你們自己去辦,我們可以提供安保,就沒必要走政府的財政賬戶了?!?
珀奧懵了——他說那些只是給一個賄賂的藉口而已!
“……呃,那,也歡迎你們來檢查我們工廠不合格的地方?!辩陫W想了想,又說道,“如果哪裡不符合新規,我們可以交罰款。”
布蘭登聽完,嘆了口氣道:“珀奧先生,你似乎還沒搞明白現狀……那我就直說了吧,這裡不是新聞發佈會,也不用打官腔??煽诳蓸返姆N種行爲,造成了大量的糖尿病病例,給恰帕斯州甚至是我們危地馬拉都造成了巨大的醫療壓力?!?
“我們的要求很簡單,可口可樂在當地的合資對象,必須轉移至當地州政府,原料什麼的你們管,但如何運營,必須由恰帕斯州的農業部來決定??煽诳蓸飞婕暗秸崽牵婕暗剿Y源,涉及到能量攝入,已經屬於州政府的管轄範疇內,不允許你們再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
“並且,可口可樂必須全面接受且全力配合新政府的檢查,包括財務、包括污染等等等等?!?
“關鍵崗位將由政府派遣僱員?!?
“你們必須……”
“我們命令……”
“可口可樂有責任……”
“……”
珀奧聽著電話那頭布蘭登說的這些話,一時間啞口無言,差點覺得自己產生了幻聽。
這麼說,不如直接把當地可口可樂打包送過去得了唄!
搶劫至少都還留一條命呢。
珀奧也帶了點怒火:“恕我直言,您這是在許願嗎?你說的這些,別說是我了,就算是總經理,也無權答應!”
他認爲布蘭登是要漫天要價,落地還錢。
可是布蘭登的態度再一次出乎了他的預料,他冷冷說道:“哦,那就這樣。以後有什麼事和‘地獄稅吏’說去吧。”
“啪!”
“嘟嘟嘟……”
不僅僅是珀奧,整個會議室的人都面面相覷。
掛了?!
“泛馬德雷集團”根本就沒有展現出任何想要談判的跡象!
難道,米爾頓真的下定決心要打了?
米爾頓不是在搞什麼談判的藝術,他是真的要打,所以乾脆提出一些離譜至極的要求……他們根本無所謂可口可樂這邊答應還是不答應?
幾個軍事顧問一臉“我就說吧”的表情:“這個態度,米爾頓估計是真的要打咯。”
“……先拖??!”珀奧有點色厲內荏,但還是咬著牙吼道,“把所有人安保力量都派過來,我們立刻回蒙特雷,不,我們回美國,找可口可樂總部!”
“總部會不會,乾脆放棄這裡了?”
“怎麼放棄?這裡是拉美最重要的水源來源地,我們手上有這麼好的,幾乎把整個水庫都霸佔的合同!放棄這裡,未來哪裡能再有這麼好的地方,哪裡還能簽到這麼好的合同?”
“米爾頓快控制整條邊境線了,真打起來,我們的成本會有多高?如果因爲渠道問題,導致可樂售價超過了飲用水,對我們會是多大的打擊?”
“就是因爲壟斷了這裡的水庫,我們才能做到可樂售價低於飲用水的壯舉,失去了這裡,可口可樂再暢銷,也就是普通的飲料,明白嗎?!”
“而且,公司可以重新選址,那你們呢?你們的工作怎麼辦?想想看我們都領著什麼級別的工資!這裡的可口可樂必須保住,懂嗎!”
珀奧已經顧不得形象:“快點行動起來,這是在自救!”
“……”
……
帕倫克市,前線指揮所。
“老大,剛剛可口可樂的人,過來求和了,說願意交罰款,我按你說的,直接跟他們許願,然後態度強硬的掛斷電話。”
米爾頓很輕的點頭:“嗯,這件事可以宣傳出去,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和可口可樂的談判毫無誠意可言,下一個目標就是出兵揍他們。”
“然後……”
“準備準備,進軍圖斯特拉吧。”
“巴德爾搶那麼久,還敢自立爲王,似乎已經忘記他們是一支敗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