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開睜開雙眼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舒適的牀上，而沒有被人像扔塊破抹布似的扔到臭水溝裡。

他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一聲。

就在半個時辰前，他還在追尋空谷鬼醫方慶儀。這人雖然是個脾氣古怪的老頭，但也並非十惡不赦之徒，與葉開也並無仇怨。只是葉開偶然得知他與正天鏢局滅門慘案有關。

正天鏢局的慘案發生在上個月的初一，鏢局裡七十六人無一倖免，兇手的身份至今成謎。

仇殺滅門本是江湖中的常事，但鏢頭楊正恰巧是葉開的好友，所以他不得不管。

鬼醫行蹤飄渺，葉開花了三個月才找到他的臨時所在地，那是一個偏遠的小鎮。就在葉開從當地的酒館裡出來，走在人煙稀少的小道上準備去見這位鬼醫時，卻發現自己忽然產生了強烈的睡意。

他搖了搖酒壺，迷濛的雙眼中有一絲銳芒轉瞬即逝。

買來的酒有問題。

他淺笑一聲，卻沒有扔掉手中的酒壺，而是輕輕伸出了另一隻手，一隻白淨秀氣的手。

他用這隻手從地上撿了個枯樹枝。然後一道流光閃過，那脆弱易折的枯樹枝竟被他釘在了一棵樹的樹幹上。

葉開從容地笑了笑，說道：“方先生既然來了，爲何不出來跟我說說話？”

能在酒中下藥而又不讓他察覺，那就只有空谷鬼醫方慶儀了。

有一人從樹後緩緩走出，那是一個面容枯槁的老頭。

他陰測測道：“你不該來找我。”

葉開的眼皮似乎已經快要合攏，但他仍是鎮定自若地笑道：“所以你收買了酒館的夥計，給我下藥？”

“我不想這麼做。”方慶儀嘆氣道，“但你遲早都會找到我。”

“你知道我爲什麼來找你。”葉開笑道。

“我知道。”方慶儀道，“但我不能說。”

“但你現在不說，恐怕以後都沒有機會了。”葉開依然面帶笑容，好似一點也不擔心自己身上的毒。

方慶儀瞇起了雙眼，忽然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道：“你在威脅我？別忘了你身上的毒。”

葉開朝他無辜地眨眨眼，說道：“你很快就會知道我沒有在說謊。”

方慶儀剛想冷笑一聲，卻忽然僵住了身體。

因爲有人從另一顆樹後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面容冷峻的黑衣人。他的腰間還彆著柄長劍。

方慶儀驚駭異常，一張老臉幾乎快要皺成一團爛皮，他在這裡等了許久，卻一點也沒有發覺有第二個人躲在此處。

葉開笑道：“放心，他不是來殺你的，是來殺我的。”

但方慶儀沒有因爲這句話而有一絲一毫的放鬆，這人明顯是知道葉開在找他，所以一直不動聲色地跟在他身邊，故意等他給葉開下了毒以後再出現。

這是個給葉開設的局，但他自己也在局中。

方慶儀清楚自己下的毒有多厲害，就算給葉開服下解藥他也要好幾天才能恢復。他自己武功低微，又不能指望中了毒的葉開去反擊，只能等這黑衣人對葉開出手再趁機離開。

黑衣人有一雙死灰般毫無感情的眼睛，他完全無視方慶儀的存在，只是無比專注地看著葉開，不，更確切地說，是看著他的手裡握著的那把三寸七分長的小李飛刀。

葉開的身體已經開始搖晃，他似乎隨時都要倒下，但那把刀卻還穩穩地握在他手上。

可黑衣人卻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只要有飛刀在，他就不敢小覷葉開。

“你是誰？”葉開放下了酒壺，撫了撫腦袋。

“來殺你的人。”黑衣人冷冷道，他在等，等葉開連刀都握不穩。

葉開朝他笑了一聲，那笑容中帶有一股莫名的悵然。然後他的手終於開始顫抖，並且顫抖得越來越厲害。

他終於快要支撐不住了，黑衣人彷彿看到自己的劍刺入葉開身體那鮮血四濺的情景。想到這裡，他看向葉開的眼神忽然變得炙熱起來。

當看到小刀滑落下來的時候，方慶儀凝在額間的一滴冷汗也隨之流下，然後他卻看到葉開彷彿擡起了手。

黑衣人雙目圓睜，一臉驚駭地看著葉開，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他這才知道方纔葉開出手已經算是慢了。

只因他的喉嚨上已經多了一把飛刀。

小李飛刀。

誰都沒看清葉開出手的動作，誰也沒想到葉開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發出這樣一刀。

葉開看了一眼方慶儀，然後擡頭望天。原本蔚藍的天空被一片詭異的血色所覆蓋，這是他失去意識前最後看到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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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開從牀上站起，然後略帶驚奇地發現自己被換上了一件嶄新的藍色勁裝，看情況應該是鬼醫帶他來這裡並給他換上的。但他還是有些懷念原本穿著的那件衣服，儘管它破得已經可以被扔進臭水溝。

不過既然已經換了新衣服，那就順帶著洗洗臉吧。

於是葉開微笑著環視四周，他找到了一個盛了水的木盆，準備走過去洗一下臉。

不過當他看到自己映在水裡的倒影的時候，葉開的笑容僵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