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在人生最重要的時刻,我們選擇了演戲。一紙婚約,一場空前盛大的婚禮。
我想我永不會忘記,那天屋外傾盆大雨,電閃雷鳴,那天聖威大酒店裡奢華無度,衣香鬢影;那天穿著聖潔無暇白紗的新娘,挽著一臉虔誠的新郎,兩個人認真而莊重地在滿席賓客面前許下諾言:我們彼此相愛,願攜手一生,此後無欺無悔,至死不渝。
那天他沒有親人來到,理由他不曾說,我也不曾問。這只是一場戲,我與他像木偶在人前旋轉。
他請來賓客十幾席,個個衣冠楚楚,我一個也不認識。高中一羣死黨如今多數混跡在這個城市,他似乎全然忘記,一個也不見請,難得的是卻還這樣深刻的記得我。
我這邊沒想聲張,但消息傳開,張偉等老同學不請自到,所謂閨中好友也瞞不過去,好在父母已故,遠親不及接,省得他們將來回憶今日,是如何一番笑話。
姐姐那天因病沒來,託了姐夫段志海。他那天清晨的飛機,想必是十分倉促地趕到。他在大廳裡出現的時候身上又是水又是泥,狼狽不堪。
我看著他拂過髮梢的水珠,清俊的臉上露出疲憊的微笑。他似乎並不覺得我這樁婚事的突然,他只是謹持本分,溫言向我倆祝福,禮貌地向邰楊光解釋姐姐不能來的原因,最後抱歉地說他還要趕回去照顧姐姐,然後遞上一個紅包,深深看了我一眼,便轉身離去。
我內心深處有一種脆弱在他來後發芽,他離去時結果。
是啊,他是這場婚宴中我唯一的親人。也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可我什麼也無法說。
我眼睛發酸,裡面應該有淚。我忍著,不讓它流下來。
邰楊光頗有深意地對我說:“紅包挺厚的。”
我聽出這是他的挑釁,連忙收攏心緒,朝他嫵媚一笑:“我就這麼一個姐夫,他能不對我好嗎?”
我知道邰楊光肯定查過我,這七八年來我與姐姐一家住在一起,而由於姐姐身體不好,我與段志海又不夠避嫌,外間種種傳聞層出不絕,他有所懷疑也是正常。何況我從來不認爲邰楊光和我結婚是抱著什麼浪漫的目的,某鑽石王老五長達十年不忘青梅竹馬女友,終追到手皆大歡喜只是臺灣言情劇的橋段。
如果他當初足夠愛我,就不會輕易棄我遠走。
如果他現在仍然愛我,就不會在酒店隔壁房間聽到我與其他男人□□一聲不吭。
所以,我不妨對他大方些,再大方些。
說白了我倆當初相愛也是你情我願,分手被棄不過情愛常事,登不上道德法庭指責問難。十年漫長,我大可放下一切,坦然如陌生人待他。如今金主合同已訂,他英俊倜儻身家顯赫,我登堂入室也算貴夫人一名。出門見客一身珠光寶氣,旁人羨慕我自瀟灑。這場交易,我賺得盆滿鉢滿,還有什麼道理不知足?
我正想著,突然身邊的邰楊光重重拉了我一下。我擡頭看到一個年輕的男人從門外進來,一套深色西裝在燈光下顯得筆挺而光亮,絕不會差似新郎官邰楊光的檔次,至於長相,甚至比邰楊光更顯俊美。
邰楊光牽著我的手過去迎接的時候,我感覺他的手抓得特別緊,抓得我一手汗。
這是個什麼人?很明顯,邰楊光對他的到來非常意外。
這位不速之客會是誰?
這場精心導演的戲,會不會因爲不速之客的到來,而產生什麼更加戲劇性的發展。
我竟有點興奮。
邰楊光介紹說:這是陽光國際的董事會副主席“凌月”。
“月?”這名字很陰,像女人的名字。
“凌月”一笑,白皙的臉上竟有兩個漂亮的酒窩。他向我伸出手,彬彬有禮地道:“金戊‘鉞’,這字有點怪。第一次見面,幸會。Sunny你好福氣,嫂子非常迷人。”
我與他握手,他的手只與我輕挨,便鬆了開去,顯得非常冷漠。
而他的神情語氣,偏偏非常熱情。
我暗自揣度,邰楊光與他究竟是怎樣的關係。看似極熟,實際應有極深的芥蒂,否則他也不會是不請自來。
邰楊光將他請到主賓席,無比的客氣,超過了對其他所有的客人。
但我卻感覺不到一點誠摯。相反,看邰楊光笑得可真是陽光燦爛,彷彿凌鉞的不期而至,使這場戲突然升至他所期望的高潮,以致他整個人熠熠發起光來。
其實他的客氣,是在向對方示威。
這場戲,越來越有趣,越來越精彩。雖然我不是主角,是傀儡,仍不由自主開始迷戀這場遊戲。我沒奢望能打出完美結局,但也許……我在渴盼什麼。
這時,我聽到凌鉞對邰楊光說了一句話,恭喜你獲得了首場勝利,她會爲你高興的。
凌鉞是笑著說的,長長的鳳眼挑起,透出一種分明的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