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年的暑假,小谷感覺無比的愜意,沒有學校的約束,自由自在,像只剛被主人放出籠裡的鳥兒。
除了暑假作業耿耿於懷。 這天晌午,閒著無聊,小谷便在後院裡,以四周空氣爲敵人,假想自己是武林高手,耍起了形意拳。充滿緊張感、刺激感和危機感,就算一個人,也不顯無聊。
小谷囫圇吞棗的吃完飯,小谷媽媽對他說:“小谷,你現在放假了沒什麼事,每天中午就該你送飯去給你奶奶。” 小谷一直自認爲自己是非常有孝心的孩子,不假思索,興高采烈的就答應了。覺得這是一個非常輕鬆的任務。
小谷媽媽打包好飯菜遞給他,他麻溜的把飯菜放進自行車簍裡就騎著衝了出去。
小谷的奶奶六十多了,是鎮裡唯一的守廟人。
小谷奶奶是去年十月才接任的,上一任的守廟人據說被他兒子接去了上海那個大城市。
守廟人也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擔任的:首先得是鎮裡德高望重的人,一般年事較高的人,纔有資質配得上“德高望重”,所以與其說“守廟人”,不如說“守廟老人”來的恰當。
鎮居委對守廟人的工作也是比較支持的,只是比道路清潔工的待遇低一點。 小谷的家離廟裡大概有半個小時的路程,小谷騎自行車比較快的話十分鐘就到了。
但是小谷奶奶走路不方便,還拄著柺杖,這半個小時的路程相當於走十萬八千里。 小谷因爲路上無聊,自詡自己是孫悟空,不知道在路邊哪裡撿到一根“金箍棒”,騎著白龍馬,去雷音寺營救師父。
當然小谷奶奶便扮演唐僧了。
在這看似平靜實則兇險的泥路上,兩邊的雜草被小谷當妖怪掄的七零八落,隻身一人沒有同伴,有一種落寞獨俠衝擊千軍萬馬中之感。當然小妖精是毫無還手之力,只能任由小谷蹂躪。
輕輕鬆鬆走過了半個路程,轉角處,迎面走過來一個和小谷般般大的女孩子。女孩亮黑的長髮披肩,穿著寶藍色的連衣裙,走路的姿態輕曼優雅,完全一個女神範。
小谷在老遠處就看見眼裡,不自覺的放慢了速度。腦袋裡開始胡思亂轉,也很想下馬問他前方的路通往哪裡,或者向她討些齋飯吃。
面對面越來越近時,也只敢用眼梢偷瞄她。
擦肩而過時,悵悔時間爲什麼不能停留在那一刻。錯過了一小段路程後,還特地停下車回頭眺望女孩的背影。萬一怕有路過的山匪這時候劫掠她呢,自己可以賺著英雄救美的名譽。
在主幹道一個村口附近,橫插過一條僻靜小路,小路的前半段兩邊是並不開闊的小樹林,後半段兩邊種滿了密集的稻穀。龍王畝就坐落在稻穀深處的一個陡坡上。
鎮裡的有微型小小廟幾十間,大部分都只有一個人的擁抱那麼大,廟裡只能供奉著三尊菩薩加一個香壇就沒地方放別的,過路人都會敬而遠之,小廟也無需用人看管。
而鎮裡最大的一個廟就是這座龍王廟,雖然它是鎮裡最大,但比起縣裡的觀音廟道館廟規模只能算九牛一毛。
龍王廟面向西北方,中式建築風格,整個上蓋外檐呈土金色,說不清有多少年的歷史了。傳說鎮裡曾經被沂水妖帶領的洪水猛獸吞噬過,就在水妖呼風喚雨,毀天滅地時刻,西北方來了一個龍王,舉著青鱗抓,翻著五彩雲,長嘯一聲,就把洪水猛獸全收進了自己的肚子裡,又一聲怒吼,吐出來巨大水柱就把水妖給封印到一座深井,便在半空中旋轉一圈消失在雲裡,小鎮才恢復了和朗平靜。
現在那座深井不知道埋沒在哪個方位,鎮裡的人爲了感激龍王,就給他修了一座龍王廟,祈禱年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小谷不出意外的順利抵達目的地,因爲在路上巧遇那個女孩,之後的一段時間送飯也愈發積極充滿希冀了,也發恨下次再遇見一定要停下來問她看見自己的豬師弟沒有。
小谷也曾自告奮勇的要騎白龍馬載唐僧奶奶去龍王廟,可以省掉很多氣力。但被拒絕了。
原因有三:路不平,車不穩,上路時間太早。小谷也只好作罷。 守廟老人每天早上天剛剛亮就要出門趕路,太陽剛落山才起身回家,風雨無阻。
小谷奶奶說:“鎮裡各路八方神仙都有,自家的竈前都有一個竈王爺呢,但他們各司其職,不會管自己職責範圍外的事,你總不能讓月老保佑你財源廣進吧。
新年裡耍龍燈裡的那條紙龍就是從龍王廟裡請出來的,那條紙龍是龍王打的一個噴嚏幻化成的替身,每到新的一年,鎮裡每家每戶都要給紙龍王過一遍,讓它吸走附在家裡孤魂野鬼,然後架紙船把吸滿妖鬼的紙龍王推向沂水中心燒掉,同歸於盡。”
後來一段日子裡,小谷在斬妖過程中,“金箍棒”折斷掉了,據說是遇到了一個防禦力極強的妖怪,那妖怪好像並沒有什麼攻擊力,就讓小谷輕鬆的逃掉了。
從此以後,在失去了“金箍棒”的光環下,小谷對這些雜草小妖小怪們也得繞道而行了。 那個不知道是觀世音變的還是白骨精化的藍色裙子女孩也再沒遇見過,小谷也慢慢失去了送齋飯的熱情。
失望中卻仍然帶一點希望,會看到別的男孩摟著別的女孩子。 快臨近暑假結束的一天,早上還晴空萬里,傍晚就下起了傾盆大雨,小谷的左手拿筆,右手拿鑰匙不停的比劃,兩隻手像兩個永遠無法分出勝負對決武士,根據想象也可以賦予兩隻手不同的人物形象,正打的不可開交處,小谷媽媽喊道:“小谷,快去給你奶奶送傘,路上滑慢點騎。”
小谷拿起傘騎著白龍馬衝向雨中,雨水嘩啦啦給小鎮籠罩了一層灰濛濛的霧氣,比平時更顯得昏暗一些,儘管持有多聞天王的“慧傘”,也抵不住漫天無盡的“雨珠”,絲絲密密,點點滴滴砸在臉上,紮在身上,呼吸都顯得急促。
面對毫無間隙持續的攻擊,要想有所反擊是不可能的了。
小谷剛騎到那條幽靜小路邊,雨驟稀疏了,天也似乎亮了一些。遠遠望去,龍王廟土金色的外檐在霧氣裡泛著光,一閃一閃。隱隱約約看見稻草深處,一隻土黃色的不知貓科還是犬科動物蜷伏在那裡背對著,壓倒了它周圍一大片稻草。
小谷離他越來越近,它突然轉過頭來,驚的小谷一個冷顫,馬上調頭就跑,慌張中,車子抖動的異常厲害,額頭上不知是雨水還是冷汗,恍惚感覺身後那隻生物咆哮一躍而起在追他。
只聽見背後一個男人的聲音:“小灰,回來!” 小谷聽見這人聲纔敢回頭看一眼,只這一眼,好像看見一個男人手裡牽著一隻狗勇猛的撲向了那個動物戰鬥,另外一隻狗“小灰”則跟在小谷的自行車後面搖著尾巴,一直把小谷護送出了小路才歡樂的蹦跳著回到那個男人那裡。
小谷用力過猛把鏈條給踩斷了,心有餘悸的推著車往家裡走,這時雨已經完全停了。
回到家驚魂未定的小谷趕緊跑去跟媽媽說:“我看見豹子了!”
小谷媽媽不以爲然道:“胡說,這個地方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可是,我明明看到了啊?”
幾年後,龍王廟被遷到了鎮裡主幹道的路邊,規模橫著擴展了一半,裡面請了一些外來菩薩道祖端坐,廟裡增加了一個庭院,庭院種了一顆柳樹。
鎮裡沒有傳出過有關豹子的音信。
不知道現在誰是那裡的守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