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註定是安寧不安寧的一天。
天空烏雲密佈,漆黑沉重的烏雲壓向地面,隱藏著憤怒,沉悶的空氣壓迫著每個人的呼吸與神經。大風呼嘯而來,冷風凌掠著每個人的皮膚,似乎隨時在醞釀著一場狂風暴雨。轟隆隆...一聲巨響,一道閃電劃過天際,隱約把烏雲抽得支離破碎。
“吱”..一扇木窗被慢慢推開,一隻枯黃細瘦的胳膊伸出來攤開手掌。“下雨了。”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喃喃自語,這個聲音的主人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緩緩收回伸出的手臂,一個矮小瘦弱的身體佝僂著,緩慢推開房間的木門,向“杯莫亭”的大堂走去。
天色已近黃昏,卻不見夕陽漸晚,實在是天氣太過惡劣,但是似乎絲毫沒有影響“杯莫亭”的生意,坐落在皇城西北角“杯莫亭”可不是僅僅是賣酒的地方,而是皇城裡最豪華的銷金窟,此時大堂裡依舊人聲鼎沸,臺上鶯歌燕舞,舞姬賣力的扭動著腰身,引得臺下不少公子連連叫好,臺下不少客人摟著懷中的紅倌人,或美豔,或嬌媚,不一而足。
大堂內檀木爲樑,珍珠爲簾,白玉爲壁,四周豎立四足金頂香爐,大紅的樓梯直通二樓的客房,樓下的公子們推杯換盞,一時間大堂裡觥籌交錯。也許對於這裡的客人來說,窗外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屋內美人入懷,細語纏綿可能更是一番情趣。從古至今,這一行當,從不缺少講究文人風骨的文人墨客,或是身份顯赫的達官貴人,甚至還有大隱隱於市的修煉者。修煉雖可抵得過生老病死,卻渡不過七情六慾,愛恨離別...
“阮媽媽。”安寧沙啞沒有絲毫生氣的聲音落入了阮玉蓮的耳朵裡。阮玉蓮正在埋頭盤算著今日的生意,似乎沒有減少,反而比往日隱隱多了一些,臉上露出掛不住的笑意,回頭望去,見安寧緩緩的向她走來。阮媽媽是一個年近四十卻仍然風韻猶存的女人,只是臉上掩蓋不住的風霜,和幾條魚尾紋,才能透露出些許她的年紀,但你仍然能夠從她的身上透過時光,一眼望見當年那道妙曼的身姿和秀麗的臉龐。
安寧的出現讓不少客人爲之側目,熟客視若無睹,新客卻驚恐萬分,不由四處打聽這模樣嚇人的怪物小孩究竟是誰,也實在怪安寧的樣子太過驚悚。
安寧來到這個世界十二年了,但是樣貌卻不似普通孩童的活潑可愛:全身泛黃乾枯發皺的皮膚,臼頭深目,塌鼻縫眼,佝僂著身體,活像一個矮小的老妖怪。偶爾幾個讓他輾轉反側的深夜,安寧佇立在鏡子前,看著銅鏡裡的自己,心想,現在的自己如果還能回到那個世界,可能自己會被抓去研究吧。
“寧兒。”阮媽媽迴應一聲,看了看四周,趕忙朝安寧走了過去,輕輕地摸了摸安寧的枯黃的短髮,“怎麼不在房裡好好休息?”安寧搖了搖頭,“房裡太悶了,聽說今天陸姐姐會登臺,所以出來瞧瞧。”阮媽媽也由著安寧,牽住安寧的手默默的走到了角落裡,不想引人注意。不一會,臺上的舞姬弓著腰徐徐退去,音樂聲驟然響起,大堂內的人聲也接著安靜下來,兩根紅綢從樓頂垂落到臺上,一名看不清容貌的女子手挽著兩根紅綢從上慢慢滑落,伴隨著屋頂的燈光和滿天飄散的花瓣,剎那間宛如天女下凡。一衆看官滿眼驚豔,也顧不得形象,連連鼓掌,大聲叫好。而此時這女子也剛好落地,叫人瞧了個真切:雪白的肌膚,高高綰起的髮髻,鵝蛋臉柳葉眉,眼如明月一點硃砂,精緻的五官配上紅妝,透出藏不住的媚意。高挑的身材披上一襲紅紗,露出兩隻玉臂,紅紗下的褻衣更是讓她的玲瓏身段一覽無遺。女子合著音樂聲翩翩起舞,大堂裡掌聲雷動,並在公子們的歡呼聲中響起了她的名字:陸安歌。
坊間傳言,只要是有資格去過“杯莫亭”的人,總會念念不忘一個名字陸安歌。而這個名字也間接的代表了“杯莫亭”,因爲陸安歌正是“杯莫亭”的頭牌清倌人。
陸安歌兩年前來到“杯莫亭”,短短的時間便一躍成爲了頭牌,名聲大噪。之所以如此,不僅是因爲陸安歌有著一副上天都嫉妒的好皮囊,而且任何舞蹈在她的演繹下都惟妙惟肖 ,妙態絕倫,漸漸受到了公子們的追捧。
不過陸安歌卻是少有的賣藝不賣身,也讓那些看過她舞姿的人頗爲遺憾,不能一親芳澤。不過倒是有一次,一位皇城中頗有地位的世家公子慕名而來,邀陸安歌至廂房表演,這世家公子先是對陸安歌多有不敬,後來甚至欲強行佔有,被恰好遞茶進房的安寧醜陋的樣子,當場嚇得不能人事,這世家公子惱羞成怒,臨走時口吐穢語,揚言要血洗“杯莫亭”,卻不料第二天這位世家公子所在的世家卻被九族盡誅,滿門抄斬。不少人對此事噤若寒蟬,打消了許多想要用不軌手段得到陸安歌的念頭,也同時讓不少人私下猜測,莫非此女背景通“天”?人們紛紛議論此事的同時,卻忘了讓這倒黴蛋不能人事的幕後真兇…
安寧呆呆的看著臺上婀娜多姿的陸安歌,口中沙啞的聲音喃喃道:“珠纓旋轉星宿搖,花蔓抖擻龍蛇動 。”四周雖然嘈雜,但是依舊被阮媽媽聽了個一清二楚,早已習慣了時常口出驚人的安寧,嘆了口氣,心裡無不心疼惋惜地想:你要是能去學堂該有多好…
阮媽媽的反應落在了安寧的眼裡,雖然安寧今年才十二歲,但是有上一世爲人的經歷,又何嘗不明白阮媽媽心裡所想,瞧了瞧周圍正在爲陸安歌瘋狂的人羣,輕輕拉了拉阮媽媽的衣袖,“太吵了,回房了。”阮媽媽難過的摸了摸安寧的臉頰,看了看安寧,好像多看一眼便少一眼,儘管這臉頰粗糙,這臉龐也不似其他孩童那麼可愛,但是阮媽媽的眼神裡依舊充滿無限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