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宛然如鄰,朝霞瑰然如夢。
空地上,蘇璃持著冰冥,神色萬分認真地看著身前同樣認真持著若星的顏霜。
起因麼,自然是蘇璃覺得自己晉升煉神後期又行了,換好衣裳便想和顏霜比試一場。結果,她才方知道,顏霜已經突破至雲魂了。
這波直呼好傢伙,蘇霖弦那傢伙卡煉神巔峰老久了,差點就癲瘋了,霜兒居然就已經雲魂了?這不聲不響的,說給蘇霖弦聽指不定能讓他當場心梗。
不過,既然已經說出去要切磋一番,那便來吧,只是友誼比試罷了,霜兒又不會對自己如何。雲魂如何?就算她是……她是……該死,蘇家藏書閣爲什麼非得把記載高等階的書籍給放到樓上去啊?自己到目前爲止就知道玄生一個大境界,包含玄元、煉神與雲魂三階,待突破雲魂,後面是啥自己就兩眼一抹黑了。
不行,等比試完得問問霜兒,不然真按捺不住心裡這好奇心。
如今,應當以眼下的切磋爲重。
“阿璃,準備得如何了?”顏霜見她看向自己,清冷的聲音響起。
“可以了。那我先來了,霜兒,小心咯!”蘇璃微微頷首,屏氣凝神,手中的冰冥也極穩地握著,須臾,便是一劍刺出!
奏魂,第八式,風穿!
這小妮子,倒還是認真,一上來便動真格的。不過,她這選擇倒是不錯,風穿所需求的身法速度要求不低,驟起才能發揮其全部威能,如此而來便爲造勢做了基礎。
不論行何事,勢都是很重要的一環。勢如破竹抑或兵敗如山倒,往往都取決於第一戰的功成與否、收效幾何。若是效果極好,那便算是成功造勢,往後便佔據了更爲有利的主動位置。因而,蘇璃以身法輕快的風穿作起手式,在顏霜看來是上佳之選。
不過,既然自己還是這小妮子的老師,那不妨再在這方面教導她吧。她的基礎掌握地不錯,所以就該讓她看看何謂應對之法。
奏魂,第九式,淵舞!
臨淵而舞,可謂驚險。可就應在命懸一線之際,方能體悟何謂絕域之御,以舞而守,以舞而行,以舞而進!
顏霜的身影,仿若真的舞蹈一般,對著劍刃貼身而過,卻又不染半分掀起的風浪,以若星抵之,其驚險程度幾次都讓蘇璃有收手的想法。但顏霜就是能做到在她極爲靈動繚亂的劍影中尋求到出路,左騰右挪,截劍而行,一路舞到蘇璃跟前,倏而對她展顏一笑,若星已經貼著冰冥滑落在了鳳凰劍格上。
很顯然,自己敗了,如此之快、如此之徹底。蘇璃很清楚,若是生死搏殺,這一劍已經刺穿了自己的胸膛。先前沒能對她的劍式作出限制,一步步到如今她貼身而進的局面,即便自己有再快的反應,最輕也手臂也會有極爲嚴重的傷勢,連劍都握不穩,落敗身死不過是下一瞬的事情罷了。
“同是奏魂劍法,果然還是霜兒你的理解更深啊!”蘇璃由衷地感嘆著。
“勤加練習罷了,奏魂的後半卷,我們是一齊修習的。”顏霜收起若星握於身後,輕聲說道。
蘇璃:……有被冒犯到。
“那就再來試試吧!”蘇璃展顏一笑。
“依你。”顏霜回以笑容,重新把若星握在身前。
她認真持劍之時,那種清冷孤高的氣質,總是會被加強許多。或許是鍾情於劍的緣故吧,只要與劍相及,她總是尤爲認真。不過,據蘇璃觀察,琴應是唯一一個在霜兒心中能比肩劍的地位的物事了,甚至可以高於劍。她奏琴之時,臉上的表情總是更溫婉恬和的,有時候也會帶著清清淡淡的笑意,即便那樂聲聽起來不是那般的歡快。
這便是南陵人,尤善琴箏樂音的南陵顏家之人。
“這一次,霜兒你攻吧。”
“好。”
顏霜踏前一步,一股巍峨的氣勢,便要撲面而來。那是厚重而沉穩的氣息,如山壓頂,如巒傾覆,如密密麻麻的劍影,吊懸於頂,彷彿下一刻便要爭先恐後地壓下,以求伏誅。那青濛濛的光影,更爲這好似山峰的壓迫感填上了一抹雲霧繚繞的暈色,一時間的沉重之感,更是令人窒息般地倍增。
奏魂,第五式,山傾巒!
她出手了,就在漸步逐漸加速的過程裡,若星的青藍光影大放,一道道弧光伴著真實的劍身,一齊並向了蘇璃。
蘇璃放緩了呼吸,集中精神觀察了起來。霜兒曾說過,第五式是極其全面的全方位進攻手段,壓迫力極強。但要知道世間的一項基本規則,優勢越突出的事物,其缺點往往也就更明顯、更致命。比如這第五式,全面的進攻,往往很難做到完美的同調,所以,找尋破綻以點破面,纔是當務之急。
霜兒的破綻,會出現在哪兒呢?
顏霜愈發逼近,蘇璃卻只是退避著,企望從中尋得破局的可能。
倘若……倘若霜兒真的能將之練得爐火純青、毫無破綻呢?那奏魂劍法的上半卷,可是她從小就修習的範本啊!
那便,隨緣強攻吧!
蘇璃掐著劍訣,扭身便迎了上去,冰冥掀起了呼嘯的風,對著那山嶽般的流光劍影挺刺而舞!
奏魂,第十一式,鳴剎!
奏魂劍法裡,鳴剎是最爲樸實無華的一式劍法,所含基礎劍式最少,但論點的集中爆發,卻是當之無愧的第一。每一劍式都力求破點,集中而攻,其威能絕不容小覷。
顏霜當然也沒有小覷此式,雖說接觸這下半卷的奏魂不足一月,但以她的勤奮程度,不敢說對其到了融會貫通的地步,最起碼對這半卷本身的瞭解也已極爲純熟。若是蘇璃與她實力相仿,她都會慎重考慮是否要硬接這一式。不過現實並非如此,顏霜也只是通過過兩招來讓蘇璃適應一下晉升後的實力層次,順便再次驗收一下蘇璃的修習成果。
劍刃碰撞,發出叮鈴鈴不絕的清脆聲響,在這短短的幾秒鐘之內,卻是不知有多少次劍的交織博弈。面對那山欲傾頹的極重的壓迫感,蘇璃的鳴剎,也不知揮舞了多少次,這纔在那劍影中尋求了一線破局的可能。
但也僅僅只是一線可能罷了,按如今而論,面對顏霜,依她自己的道行,若想取勝,那還不如想想怎麼掰彎顏霜比較實在,起碼後者的可能性都比獲勝要大上一些。
比試了結,蘇璃微微喘息著,看著顏霜的眼瞳卻依然很亮。
“感覺如何?”顏霜負劍身後,走近關切地問道。
“無妨,就是有些累了,煉神與雲魂,當真不是一個層次的。”蘇璃笑道。
“此言差矣。”顏霜微微晃了晃首,一手卻是遞給她一壺水,認真道,“劍法之比,玄氣修爲倒只是其次,真正重要的,還是自身劍法的修行以及對劍道的感悟。你的劍法修行已經不差了,不過對於劍道,你還需要細細體悟,以求更進一步。”
蘇璃接過水壺,第一時間並沒有喝,倒是思索了起來。此刻,她腦子裡難得不是類似於“啊啊啊這是霜兒的水壺喝了這個水壺裡的水是不是就相當於間接接吻了啊啊啊我好害羞嚶嚶嚶”這種亂七八糟的奇怪思維,而是正經地考慮起了顏霜所述。
劍道嗎?
何謂劍道?
自己的路,該是無情還是有情?
那天與霜兒論劍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對於有情與無情的探討,也仍銘記於心。之後,她還曾與蘇霖弦談過這個問題,蘇霖弦倒是很自然地回答是有情劍道,雖說夢江湖但又並非真的身處江湖,對人對事都不應太無情纔是,自然應存一份良善。
而蘇璃自身的考慮,也是有情。道是無情卻有情,與天道走在同一方向,總歸是沒錯的。無情劍道有些顯得過於邪異不仁,那般所得的未來,將絕非她所希冀的模樣。只要修劍專注不爲外物所擾,且心中情深而純粹,那麼相信有情劍道同樣也會有無比強大的力量。
所以,有情劍道的“情”之一字,對自己而言應代指何種感情?親情?友情?抑或是那連萌芽都未曾開始、純粹是自己一廂情願的虛無縹緲的愛情?
蘇璃並不是很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但她卻已經有了決斷。甭管她對顏霜的感情到底是不是單方面的,也甭管選擇這份感情到底是不是最優的,她只需要知道自己喜歡顏霜、而且想以這份感情作爲自身的有情劍道之基就足夠了。如此這般,這份感情同樣會是驅使劍道前行的巨大動力。
就這樣,她的路,就這麼看似草率地定下來了。一廂情願的想法,卻也奠定了她今後整個劍道之路的基礎。
不論是非對錯,那都是將來要辨的問題了。如今既然已經下了決定,就該好好遵循自己的路修習下去纔是。
“我會的。”蘇璃笑著,如那朝陽天光般燦爛,聲音嬌軟卻又充滿自信,像是那蓬勃的朝陽富有生氣,“往後的劍道之路,還得依仗霜兒纔是。”
“好。”
顏霜撫著若星,螓首輕點,眼中的光,溫潤而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