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就此結束。
蘇璃呼了一口氣，這故事，可還真是長吶，故事跌宕起伏，最後還是免不了悲劇收場。話說起來，二位主角的名字，也是屬實湊巧，恰都出於李清照《一剪梅》的詩句“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當然，放在諾德爾撒，這自然要歸屬於夏清潭。
稍稍平緩了自己翻涌不息的心緒，蘇璃先看了一眼顏霜。至於爲什麼不說先看靈夢公主？重色輕友懂不懂？
顏霜的表現似乎很平靜，她垂著眼瞼，安靜地用杯蓋推開浮於表面的茶葉，品著茶水。不過，蘇璃似乎瞧見，她的眼角還有一點點的溼潤。
發覺蘇璃正看著自己，顏霜也回了她一個目光，蘇璃頓覺有些不好意思，趕忙扭過了頭。所以她自然察覺不到，顏霜的嘴角那一閃而逝的笑意。
“靈夢，重溫這段戲曲，有何感謝？”蘇璃借驢下坡，轉而在桌上撐起了小腦袋，笑意盈盈地看著靈夢公主。
靈夢公主也展露出了一抹笑顏，眼眸溼漉漉的，泛著極爲水靈的光彩。她說道：“這故事與我曾經聽聞的似乎有些不太一樣，不過也只是各處旁支末節有些差異，大體的故事還是相差不大的?！?
“對比這兩種，你更喜歡哪一種？”
“各有各的特色吧，硬要比較的話也無從可比。我第一次聽聞的那個版本已經是很久以前了，記不太清楚。而現在剛聽完一遍的戲曲，自然會印象更深一些，這方面確實無所謂比較?！膘`夢公主柔聲道，“只不過，這反倒是會讓我想起一些其他的事?！?
“什麼？”蘇璃很恰當地提出了疑問。
“這也是皇宮裡的一個小秘密吧?！膘`夢公主放低了聲音，“宮中宮女，其實也不乏相互愛慕之事?！?
“！”蘇璃震驚。
“其實也不算很離奇吧?！膘`夢公主解釋道，“宮中服侍各位皇室成員的，尤其在後宮，多是年輕漂亮的宮女。而後宮除去我父皇、門戶的禁衛和傳話的公公，基本就沒其他男人了。很多宮女入宮便是一生，豆蔻時憧憬的愛情，有些人會消失，有些人，便在日常相互扶持中轉移到其他宮女身上?！?
“也是。”蘇璃瞭然，若有若無地看了顏霜一眼，發現她正抿著茶水，便又向靈夢公主問道，“這種事很常見嗎？”
“很常見的。”靈夢公主微微頷首，旋即想起了什麼，臉色突然羞紅了幾分，語氣有些支支吾吾的，聲音也更低了，“有兩位曾服侍過我的姐姐，我曾在起夜時見過她們行磨鏡之事。這還只是我撞見的，未曾見過的怕是愈不勝枚舉。”
當初，靈夢公主其實還撞見過一次，只不過有顏霜在場她也並不想透露出來。那是一位並不得寵的婕妤，與她的貼身侍女在一處樹林間擁吻，當時就把小靈夢純潔的心靈染上了幾分異樣的顏色。唔，原來女子之間，也可以相愛的呢……
“靈夢，你害羞了。”蘇璃的語氣一本正經，但怎麼聽都有一種調侃揶揄的意味蘊藏其中。
“沒有?！膘`夢公主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矢口否認。她可是能和曾經的蘇大小姐對線而不落下風、甚至屢屢搶佔上風之人，臉皮厚些那是必然的。什麼公主的矜持、不甚嬌羞，那都是裝給別人看的。對，包括方纔也是裝給顏霜看的，沒錯，就是這樣！
蘇璃笑了笑，也沒再多在這個方面調笑於她，主要還是爲了在顏霜面前顯得正經一點，而不是展露她污力十足的形象。所以，她自己也很生硬地轉移了話題：“話說，現在天色已經將近黃昏了。”
靈夢公主聞言，也擡眼向窗外望了一眼，柔聲道：“戲曲甚是感人肺腑，時長長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顏霜握著茶杯的手僵了片刻，旋即她放下了茶杯，淡淡地說道：“其實……這般長度的戲曲，就是爲了留客在此用晚膳?！?
靈夢公主點點頭，盈盈笑道：“不僅如此，這故事對於南陵人來說應該是很熟悉的了，所以吸引的也只能是我們這種外郡人，但偏偏就是有些銀兩的人家纔有閒情出郡遊玩。這生意之道，也的確很妙?！?
“打的一首好算盤！”蘇璃嘆道，她確實沒那麼快的反應速度，能像靈夢那樣立刻體察出顏霜的語意。不禁有些微微的檸檬味兒，但想想靈夢公主與顏霜也不算熟悉，轉而又釋然了。
“不過，這麼演繹雲家，那雲家該當何如？”蘇璃再次對劇情提出了疑問。
靈夢公主搖搖頭，看向了顏霜：“這得問問顏姑娘了，我對南陵不甚瞭解?！?
“雲家已經不存在了。”顏霜清冷高潔的聲音響起，“雲錦書的父親西去之後，沒了老爺子督促，嚴苛家規名存實亡。後人在高壓之後的放縱，逐漸敗光了雲家的基業，最後導致雲家散去。也正因如此，錦書月樓的故事纔有更貼近真相的版本流傳了出來?！?
“也是?！碧K璃善於抓住一切和女神搭話的機會，點了點頭，說道，“真正知曉內情的應當只有錦書月樓，次一級的有宮薔柳掌櫃與雲老爺子，但他們都逝世了，真相也只得埋藏在了歷史中。餘下的，只是後人根據各種線索推測而來的，並不一定能很好地還原歷史的本來面目?！?
“可這就是歷史?！鳖佀u價道。
“說來也是。”蘇璃的觀點保持一致，無論是真實想法還是做戲想法。
“行了，過去之事咱就不談了，無論事實結果如何，都已經是過去式了。我們聽故事，最主要的是汲取教訓，不是麼？與其想這些有的沒的，不如想想今夜該吃些什麼吧。”靈夢公主打斷了逐漸向深刻而空泛的方向發展的話題，微微笑著問出了堪稱史上最難問題之——“今晚吃啥？”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蘇璃瞧了一眼顏霜，卻發現她的恰好也在看自己，有些不自然地偏過頭去看向了靈夢公主：“吃什麼你們定吧，我都行。”
“確定都行？”靈夢公主的語氣充滿了揶揄，神色還不懷好意地往她小腹瞟。蘇璃有理由懷疑，若不是有顏霜在此，她已經撲過來摸自己的腹部了，指不定還會佯裝一臉幸福的微笑，再來一句“我覺得小寶寶在踢我”之類的。這樣的舉止……可以，這很靈夢！
“真的都行啦！不隨便作死我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記得讓小二添上熱水就行了?！碧K璃沒好氣地嚷嚷道。經過第一次的生理期，她算是有了那麼一點點經驗，總之還是蘇璃本身的身體條件好，痛經這種事確實折磨不到她，就是偶爾會漏是真的討厭……
靈夢公主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沒再調侃她，轉而去詢問顏霜。至於樓下的侍衛們，自便即可。
於是，蘇璃又一次看向了顏霜。這一次，她在和靈夢公主推薦一些南陵名菜，倒是沒有像剛纔那般對視。從錦書月樓的故事中汲取教訓嗎？那會是什麼教訓？
珍惜眼前人？
如何把姬友變老婆？
人生意外太多，早表白早超生？
不要在乎世俗人眼光，勇敢去愛？
追求愛之路，當持之以恆以真心動人？
怎麼想都是暗指她和顏霜啊喂！
雖然還是不太願意承認，但也不得不承認的一個事實就是，她真的喜歡顏霜。尤其是那二十日的相處，更是將這種淺顯的顏控進化到了喜歡她這個人。顏霜雖說總是清清冷冷的表情和語氣，但偶爾因她的搞怪而變得生動起來的笑顏，當真是美得犯規。當談及琴曲，她的表情，總是那般的清婉安和，溫柔得令人著迷。偶來的淺笑低語，更是如冬日暖陽，融化了玉顏上的冰霜。
她的清冷，她的溫柔，她的嫺靜，她的安和如歲月靜好，她教導時的耐性，她輕斥時的薄嗔，她夜讀時的思索，她執劍時的堅毅執著，她撫琴時的優雅從容，她與自己話語間的柔聲細語，她的一切的一切，對蘇璃來說，都宛如讓人上癮的魔藥，一飲而下，便是一生。
蘇璃其實也搞不太懂，二十日不短，但若是說深愛，又嫌太短。才二十天就能深深喜歡上？說出去誰信吶，太扯了。
可很多時候，愛，她確實不講道理。
有歌道是“愛若執炬迎風，熾烈而哀慟”，迎著風執炬而行，若烈火焚面的熾熱，若求而不得的哀慟。
蘇璃有種感覺，自己就像是執炬而行的一人，在衆多爲愛執炬之人中掩藏自己不同於衆的焰火。她的炬火，是想要交付給一個女子，還是一個在前方領著她前行的女子。
其實前不前進也不重要，自己的炬火本就是想要交給她的，現在算是已經完成了大半。或許她以爲這是炬火所表徵的，是友情，便拉著她與她的火砥礪前行，卻不料她這炬火的本質，是如火般熾烈的喜愛，卻又是隻能掩藏於心的哀慟。
若是讓她知道了呢？她還會如同這樣一般，拉著自己的手引領前行嗎？
蘇璃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所以，這份喜愛，也只是心底的喜愛，不敢言之於表的喜愛。
愛若執炬迎風，熾烈而哀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