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行了嗎?”隨著一個不太確定的聲音響起,一雙溼漉漉的小手捏著幾張被水浸了的鈔票遞過去。
“咚”的一聲,長途汽車公共售票處的售票小姐很不雅觀地將頭磕到面前的桌子上,過了半天才擡起頭來,一臉地菜色,“你是上天派來耍我地吧?跟你說過很多遍了,你的錢是舊版錢,現在不能用了,得用新版錢來買?!?
捏著錢的手又縮了回去,一個穿著最老式的藍底白槓運動服、揹著超級大包裹的年輕女孩兒盯著手中的鈔票使勁扁了扁嘴。
還不夠新?都洗了幾次了。山下的人真麻煩,都是錢嘛,新一點舊一點有什麼關係?女孩兒拿著手裡的錢,嘴裡念念叨叨的再一次走回室外廣場中的公共水籠頭跟前,擰開開關,把手裡的鈔票放在水下反覆地衝著。衝了半天,跟剛纔好像沒什麼區別,索性小心地揉搓,像洗衣服一樣搓著手裡的現鈔。
“嗯……不好意思?!?
就在她埋頭苦幹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道溫和又不失爽朗的聲音。回過頭,身後站著一個個頭很高的男人,看上去挺年輕的,二十出頭的模樣,穿著一身淺色的衣服,削薄的額發偏向一側,懸在長眉之上,看得出是精心打理過的,每一縷線條都讓人覺得十分舒服。挺直的鼻子,微薄的雙脣,脣角邊帶著一條極細的笑紋,常常笑的樣子,一雙眼睛極其明亮,出色的五官配上他完美的臉型,幾乎讓人挑不出任何缺點。不過此時他的眼中滿是疑惑,大爲不解地盯著眼前的女孩兒。
女孩兒眨眨眼,“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背咳煌蝗挥行┎蛔栽冢鲃哟钣樋刹皇撬囊粦T風格,不過他又的確很好奇,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女孩兒出來進去不下十次,每次出來都捏著錢到他身邊的水池不斷沖洗……楚卓然指了指她手裡的舊版鈔票,“我很好奇你在做什麼。”
“看不出來嗎?我在洗錢?!?
“洗錢?”楚卓然第一次知道了“洗錢”的真正含義,他想了想,“你是行爲藝術者?”
女孩兒眨眨眼,呆了半天,“啊?”
看來不是行爲藝術。
“爲什麼要‘洗錢’?”
女孩兒扁了扁嘴,低頭看了看手中已經洗得發白的鈔票,“我要買車票,可她們一直說我的錢舊,我想洗新一點再拿過去……”
“洗……成新錢拿過去?”楚卓然摸著下巴琢磨了半天,又瞄了瞄那個女孩兒,十八九歲的模樣,長得很……天然,素素淨淨的樣子,揹著大包,穿著十分樸素。楚卓然心中突然現出電視上經常報道的車站騙術大全,這個該不就是最新的一種吧?
真是糗大了,自投羅網。楚卓然藉著咳嗽的機會左右看看,還好沒有熟人,朝那個女孩兒笑了笑,隨口道:“嗯,很有趣的想法,用水洗出新錢,可給銀行省了一項麻煩業務?!?
說完結束語,楚卓然轉身又走回剛剛坐著的地方,回頭看看,離那女孩兒不遠,正考慮著要不要離她遠些,省得麻煩上身,就看到那個女孩兒用一種莫明其妙的目光看了看他,轉過身去繼續“洗錢”。
楚卓然疑惑了半天,她不是該黏上來訴苦訴冤,不是異地被盜就是投親未果,再狠點的直接跪到他面前叫爸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足等了五分鐘,那個女孩兒拿著已有些破爛的鈔票又朝著售票大廳走去,沒再看他一眼。楚卓然訕訕地摸了摸鼻子,轉身坐下,疊起一雙長腿,在坐椅上擺了個舒服的姿勢,神色間已又恢復成那個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楚卓然。不過他的眼睛始終瞄著售票廳的大門,他還是想知道那個女孩兒到底想幹嘛。
看了沒兩分鐘,那女孩兒出來了,身後跟著一個穿著制服的警察。那個警察冷著臉對那女孩兒說了些什麼,那女孩兒扁著嘴,略顯委曲地點點頭。
哈,楚卓然心中暗笑,這回玩大了吧?沒人願意當傻子。
正當這時,廣場臨街的一邊停下一輛銀灰色的奔馳跑車,車上下來一個穿著正裝的年輕人,戴著白色的手套。他朝著廣場上環顧一下,鎖定了楚卓然,一路小跑過來,“楚少爺?!?
楚卓然站起身來,朝著不遠處的車子看了看,“小李,怎麼是你來?亦翔呢?”
小李恭敬地說:“少爺說他要陪女朋友吃飯,晚點自己回學校,讓我把車子給楚少爺送來。”
楚卓然笑著搖搖頭,邁步向車子走去,“他又有女朋友了?”
小李謹慎地應了一聲,跟在楚卓然身後,楚卓然隨手遞過去一把鑰匙,“我的車在廣場另一邊,拋錨了,麻煩你叫拖車拖回去。”
小李又應了一聲,接過鑰匙轉身去了。
楚卓然走到車前,剛拉開車門,手上頓了一下,又關上車門走回來。
被警察拎出來的那個女孩兒正坐在售票大廳前的臺階上,那個超大的包裹放在旁邊,手中不斷翻弄著那張洗得溼淋淋的鈔票,神色又是疑惑、又是不解,又是委曲,倒像是真的不明白這錢爲什麼不能買車票。
“你想去哪?”
女孩兒擡起頭,看見楚卓然似笑非笑的站在她面前。
“?。俊?
“你想去哪?我送你去?!背咳挥孟掳忘c了點她手中的錢,“別再洗了,再洗銀行都不給換了?!逼鋵嵤沁@個女孩兒的樸素模樣引得楚卓然同情心有點氾濫,他不斷說服自己這個女孩兒其實不是騙子,騙子有明目張膽的往警察手裡撞的麼?騙子有穿得這麼土的嗎?她那套衣服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買到的道具,目測歷史至少十年。所以做人還是厚道一點的好。
“真的?”那個女孩兒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馬上跳起來,“你真是個好人?!?
楚卓然心裡又開始打鼓了。這個……正常人好像應該對陌生人有點戒心的吧?難道還是騙子?
“我要去這個地方?!蹦桥簭亩笛e掏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粗糙稿紙,打開來,上面寫著一個地址。
楚卓然看了半天,“你要去的是這裡?”
女孩兒點點頭,“是啊,怎麼啦?”
“沒事,”楚卓然突然失笑,“只是有點驚訝?!?
其實紙上的地址很平常,真的只是一個地址,而且簡單得只有幾個字:CMFU學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