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裡,蕭祥從天香樓頂下來後心不在焉的告別了雀兒姑娘,慢慢踱步回到了住處。他躺在牀上輾轉反側,少年郎敏感而且迷茫,想了很多。最後他又想起了那個下午,母親面色蒼白,躺在牀上微笑注視著他,而他也再一次被扔到了門外,屋裡每一聲哭喊和嘶吼他好像都記得清清楚楚,他害怕的蜷縮起身子,而後又憤怒的攥緊雙拳。怕打擾到同屋的人,他喉嚨裡面壓抑著嘶吼,發出呼呼地聲音。這些年,他一直對當年自己的懦弱、無能無法釋懷。
最後他像之前不知多少個夜晚一樣,在淚水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蕭祥破天荒得沒有早起,一夜時間,他的身體都緊緊的繃著,即使睡著了也沒有得到任何的休息,早上醒來時候,感覺要比昨天睡下前還要累,難得休息,放鬆一下吧。
就這樣,一直到了中午,門口響起了三山憨厚的聲音:“蕭哥,你在裡頭不?”
任三山的嗓門真是每次聽到都有新驚喜,這一聲硬生生把蕭祥震得在牀上一哆嗦。蕭祥平復了一下這聲炸雷的驚嚇,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又向上捋了一把頭髮,沒好氣的回答道:“三山,你給我控制一下你的中氣,你咋不直接震死我。”蕭祥的聲音中帶著疲憊,但是三山是個反應遲鈍的主,纔不會注意這些細節,一聽到蕭祥的聲音,心中歡喜,大聲回到:“蕭哥沒想到你還真在!二爺讓我來叫你呢,咱們要出發了!”
“出發了?”蕭祥沒想到這麼突然,回答的聲音裡帶著詫異。“你在門口稍等我一會,馬上來。”
幾分鐘之後,蕭祥穿好了衣服,推開門走了出來。剛一出門,蕭祥又被三山嚇了一跳,這傢伙太過實在了,蕭祥讓他在門口等,他就真的卡好位置,正正好好把門堵了個嚴實。蕭祥推開門,他那過人的身高把正午的太陽遮了個嚴實,低著頭,整個人的正面都處在陰影裡。關鍵是那張本來就很兇的臉,竟然還學著蕭祥標誌性的笑容,他覺得每次蕭祥笑的時候都讓他如沐春風。可這笑容放在他的臉上就像狗熊看到了蜂蜜罈子。蕭祥都覺得下一刻三山就要把他生吞活剝了。
一個慌神之後,蕭祥迅速地擡起手,照著任三山的額頭就是一記響亮的腦瓜崩,“你要咬我啊?”三山皮糙肉厚,對蕭祥這小體格的這種攻擊基本上就是免疫的,輕撫著自己的額頭嘿嘿傻笑。蕭祥對他是真的無語了,輕輕地推了他一把,他順勢讓開了身子。
剛纔蕭祥的視線被體型碩大的三山擋了個嚴實,外面的情況什麼也看不見,三山這一讓開,頓時讓蕭祥一驚。洪正祥竟然也站在夥計們住的小院的門口,佝僂著身子,注視著蕭祥。
“二爺,您久等了。”蕭祥看到老頭後,趕忙向前趕了兩步,躬身施禮道。老頭先是沒有說話,定睛看了看蕭祥那有些憔悴的面龐和黑黑的眼圈,微微點了點頭,“沒事,出發吧。”說罷就轉身向著天香樓的後門走去。
蕭祥在身後快步跟上洪正祥,任三山也拎起行李和給母親的禮品快步跟上。
這個時間,天香樓的夥計們都在前樓裡面忙活著,姑娘們又都沒有起牀,所以一路上幾乎沒有遇到什麼人。沒有多大一會,三人就來到了後門。出了後門,早就有交通工具在這裡候著了。兩匹高頭大馬,還有一輛單馬拉車的馬車。三匹馬都顯得非常有精神,通體漆黑,沒有一根雜毛。趕馬車的車伕也不是隨便在大馬路上能找到的,雖然穿了一身普通的粗布便衣,但是身姿挺拔、手腳粗大,雙目炯炯有神,一張臉棱角分明,剛毅無雙。蕭祥一眼就看出這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軍人。
‘老頭子不愧是當年的先鋒大將,這派頭真不是一般的。’蕭祥心裡想。這陣容,不用老頭安排,蕭祥就明白了,老頭坐車,他們倆一人一匹馬。
簡短解說,四人很快就上路了,正式踏上鐵戈嶺的旅程。
他們沒有多久便來到退荒城城門附近,陳七三的包子攤就在這裡。雖然說蕭祥總是吃包子是因爲有感情在,但是不得不提,陳胖子家裡祖傳的包子,味道也是真不錯的。正趕上這會新鮮的包子出鍋,肉香四溢,半條街外都聞得到。
騎在馬上的任三山本來就沒有吃午飯,聞到這味道,頓時把目光吸引了過去,口水都要淌了下來。他催動胯下的馬,向前趕上了洪正祥的馬車,伸過大頭湊到車窗前問道:“二爺,你吃中午飯了嗎?我還沒吃呢。”
蕭祥在後面看他那沒出息的樣子,無奈的露出了笑容。
“餓了就說餓了,鐵膽停車,咱們去吃口飯。”車廂裡面傳出了洪正祥的聲音。叫鐵膽的趕車漢子話很少,回了一聲“是!”就把車趕向了路邊。
蕭祥和陳七三是熟的不能再熟了,他下馬和七三說明了是和自己的上司過來吃口飯,七三趕緊熱情招待,這邊擦乾淨了一張桌子讓四人趕緊坐下,那邊又忙著準備包子、粥。一開始叫鐵膽的漢子還不肯坐下一起吃,直到洪正祥給了命令才拘謹的坐在一旁。
洪正祥看著對面蕭祥略顯憔悴的面龐,淡淡地問道:“怎麼了,身體不舒服?還是有心事?”
蕭祥本來正坐著四處張望,聽到這句話,知道是在問自己,趕緊坐正回答道:“沒有什麼事,胡思亂想。”說著還露出標誌性的笑容。
“年輕人,有大把的時間,和不可預計的未來。差的就是原始積累,有時候心裡想不開也是正常的,少想。我也從年輕時候走過來的,那時候的所有所謂煩惱現在看來都是自己爲難自己。人力有盡時,莫說是你,就算是太宗皇帝也有解決不了的問題,無需只盯著困難和遺憾看。”老頭直視蕭祥雙眼說到,那眼神深邃而且閃著智慧的光芒,像是能看透這世間的苦楚。
十歲以來蕭祥缺少父母的關愛,帶著他一路要飯的老叫花子也沒有什麼正經話和他說,兩個人在一起整天不是拌嘴就是研究怎麼坑人。今天忽然聽了洪正祥一番話,時隔多年,自己竟然被人安慰,一時間竟然非常感動,眼角稍稍有些溼潤。他收起常常掛在臉上的笑容,雙手合十放在口鼻前,深深地施了個禮“謝過二爺,小子明白。”
洪正祥看著蕭祥的表現,嚴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溫和的微笑。
這時候陳七三已經把包子端上了桌面,任三山已經把手伸到了半空,就等老頭說話就要開吃。本來老頭滿心安慰後輩的溫情,一轉頭看到三山這個樣子,瞬間又開始頭疼,收斂了笑容,沒好氣地說道:“吃!你給我用筷子!”
蕭祥體弱、洪正祥年齡大了,兩個人都食量不大,吃了幾個包子喝了一碗粥。三山可不一樣,他的驚人食量,馳名天香!本來鐵膽是個軍人,每天訓練勞累,食量就很大,但是和任三山比起來實在算不上什麼。
平日裡洪正祥並不和蕭祥他們一起吃飯,只是聽說任三山能吃,但是實在沒想到是這個樣子的,和鐵膽兩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吃包子。蕭祥在一旁捂著嘴偷笑。
任三山被兩人看得不好意思,從一口一個到一口三個,爭取儘快結束戰鬥,最後三山不僅吃光了陳七三店裡所有的包子,連粥都喝了個精光。陳七三也早就不幹活了,站在三山後面看他吃飯,作爲一個餐飲業的小老闆,他是第一次被客人吃服了。如果說所有事做到極致便是藝術,三山吃飯那就是藝術。
吃完了,結了賬。四人正往馬車那邊走去,任三山忽然開口問道:“二爺,這條街拐過去有一家麪館也不錯,你要不要去嚐嚐。”
這話一出口,少言寡語的鐵膽都忍不住了,回過頭來滿臉震驚的問道:“你還沒吃飽?”三山撓頭,嘿嘿傻笑。“嚐個屁,趕緊趕路。”洪正祥老頭子連頭都沒回,低聲罵道。
任三山聽了這話一下沒了精神,甩著雙手不情不願地跟在三人後面。在蕭祥要上馬的時候,三山悄悄地走到他的身後,俯下身子在他耳畔說:“我早就說這老頭不可能是什麼大人物,你還不信,你看他,現在連頓飽飯都管不起。”
他覺得自己聲音小,但是那粗嗓門,老頭子怎麼可能聽不到。一瞬間老頭子氣的渾身發抖,轉過身來指著任三山:“你你你你你……走!吃麪!”
“哈哈哈哈……”蕭祥這次真的忍不住了,放聲大笑。結果遭到了老頭的迎頭痛擊。
傍晚,蕭祥幾人已經走出了一半的路,漸漸進入了棲雲山邊緣,平坦的平原已經被甩在身後,樹林變得茂密而且高大。雖然山脈邊緣並沒有什麼實力強橫的兇獸,但是黑夜在不熟悉的環境趕路畢竟還是不安全的,洪正祥決定先停下來休息,明天一早早起再出發。
鐵膽利落的從馬車內取出帳篷支好,又升起了火堆,並且在營地四周撒上了一種白色的粉末。蕭祥猜想那是什麼防蚊蟲野獸的特製的藥物。一切安排妥當後鐵膽忙著做飯,洪正祥讓任三山四處巡視一下,看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情況。自己則和蕭祥坐在火堆旁。
“本來我決定的是明天出發的。”洪正祥側頭看著蕭祥說到。
“那爲何提前了?”蕭祥擡起頭注視洪正祥雙眼問道,今天突然出發,他心裡本身就有疑問,只是洪正祥不說他就不問,向來如此。
“昨天駐鐵戈嶺附近的守軍連夜來報,不知發生何種變故,鐵戈嶺一夜之間消失了。昨天清晨天亮,值守哨兵換崗的時候突然發現原本高聳如雲的鐵戈嶺三座高聳如雲的山峰竟然無影無蹤,駐守的校尉組織人去找,也毫無線索,好像這三座山從來就沒在那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