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後,樑大魂隔三差五地來他家住,福榮庭每每關照他茶飯。這事福榮庭和家裡人隻字未提,他擔心家人害怕。橫豎只兩年,兩年後他就走了。
半年後,兩人竟成了人鬼知己,樑大魂常把一些人所不知的事告訴福榮庭;福榮庭呢,給他吃給他喝,有時還買些紙錢冥鈔燒化了,給他當零錢用。
不知不覺一年就過去了,夏天的一天夜裡,樑大魂又來了,他對福榮庭說:“福哥,你們這村北樑後東北角的紅土梁山下,順山根與地的交界處,在茂盛的野草裡有十幾棵十年以上的老黃芪。
“這傢伙不比人蔘差,它不僅益氣固表託瘡生肌,用於諸虛之癥。而且他們吸地之精華天之雨露既久,已有了一種靈氣,進入人體通五臟達四肢,疏通全身經絡,它這種特殊功效是衆醫所不夠重視的。
“在它們四周還有許多小黃芪,也已七八年五六年不等。他們雖沒有那些老芪力強,但它們都是那些老芪的子孫,受地理環境的影響,也算好的了。因那裡土質特殊,故那裡的植物都較特殊。
“福哥,明天挖了來,只保留自家用,它可是能給你益壽延年注顏固齒的好東西!只是周圍野草太多。明天上午巳時我在那兒等你,你去了之後,只要看到那兒的野草前弓後仰大幅擺動,在那裡找就能找到。那山的北面還有一些大黃桔梗柴胡和甘草,也都有些年頭了,都是好藥。以後儘管去採,保管比你買來的效果好。”
第二天上午,福榮庭背了布袋,拿了工具真就去了紅土梁山下,這裡有一股奇特的泌人心脾的清香。山根與麥地銜接處,野草分外茂盛。他剛站定,就看到有一片茂盛的野草前弓後仰點頭彎腰,大幅搖擺似舞蹈之狀,但這天並不颳風。福榮庭知道這些草搖動是樑大魂所爲,他在指點自己。那野草上霧氣氤氳,說明這裡地氣溼潤。
他放下布袋馬上動手挖,每挖一棵,不待他動手去拔出,那老芪就自動跌出土坑,沒多長時間,就挖了十來顆。每一棵像小樹一樣枝枝叉叉有好幾斤重,他看到周圍還有些半大不小的黃芪挨挨擦擦。擡頭往上看,到處是大黃甘草,再往前走幾步,又發現許多柴胡桔梗,沒想到這裡竟是個藥園子。福榮庭高興極了,心想:多好!滿山都是寶哇!
從此,他的藥房只要缺了這幾味藥,就命兒孫們來這裡挖。既有好藥材,福家人看的病人就好得快起來,這個醫療世家的名聲也一日比一日更大了。
人們的日子不可能總是一帆風順的,不幾天,福家出事了,而且是大事----四十二歲的虎康走丟了!福家亂翻了天,榮庭懊悔不已,他認定是因爲自己在家收留了鬼魂才招來此不測。一個晚上,樑大魂回來後,榮庭就問他:“樑大:虎康忽然走沒了,已經好幾天也沒回來,全村撒開人馬找遍了四鄰各村也沒找到,這事是不是與你有關?”
此時,樑大魂完全像他在世時一樣,看起來像個有血有肉的活人。他聽了福榮庭的問話,睜著驚異的眸子說:“福哥,這事我一點也不知道,他怎麼會走丟呢?”
“他出去採蓆蔴一去不回,我以爲是你捉他當了替死鬼。你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看看他究竟到了哪裡。”福榮庭先是懷疑樑大魂作祟,後來又求他幫忙。
“福哥,要是我捉了他,我也就走了,現在我還不到走的時候。我怎麼可以亂找人?就是到了該走時候,我也不會去找他。你彆著急,我立即就去找他!如果他已經離開了人世,我到鬼門關一打聽就知道了。”說畢,他轉身消失了。
第二天晚上,福榮庭照常在診室工作,這是他多年的習慣,每晚總要在這裡幹上幾個時辰,這天是在整理一些醫案。他正忙著,樑大魂進來了,他說:“那把門的二鬼說,虎康他並沒進鬼門,我又在村周圍找了好久也沒找著。這就奇了,難道他上天了?福哥,明天我要到遠處找一找,他要在世,我就不信找不著他!”
後來連續有兩個多月,樑大魂沒有來。有一天晚上他回來了,像做錯了什麼事一樣,滿臉愧疚地站在榮庭面前說:“福哥,我跑了好多地方也沒找著,這個忙我幫不了啦。”
福榮庭長長嘆了一口氣想,人和鬼都不知道的事,那定然是隻有神仙才知道!
那虎康是怎樣走丟的呢?師母說了,在後面她要詳細講。那我只好把他的事暫先擱下。
樑大魂和福榮庭相交不知不覺已是兩年。這是一個春天的夜晚,福榮庭又在製藥,樑大魂興高采烈地撞開門捲了進來,現形落座後說:“福哥,告訴你個好消息,我三年難滿,再過十幾天,咱們就是隔世人了!”
福榮庭猛得醒悟,他該要走了,可是不知道他怎麼走,就問他,“你怎麼走?”
樑大魂滿臉神秘地拉了拉凳子,湊在了福榮庭近旁說:“我找好了替死鬼。我村霍英才和他媳婦玉珍兩天前大大地吵了一架,只到今日仍不說話。
“後天玉珍的侄兒要過十二歲生日,玉珍明天要獨自一個人騎驢去信合村孃家,參加後天的生日宴會。明天約在未時路過大頭山,山下有個幹河牀,那河牀有個彎曲之處很隱蔽,而那山項上有幾塊大石頭早已搖搖欲墜。玉珍路過那兒要到河灣隱蔽處小便,恰在那時那石塊也該落下山來。
到時候,只要我把那石頭稍作指引,就會把蹲在河牀的玉珍砸死,她就替了我,我也就難滿了。十幾天後,我就轉生去了,咱倆這不就成了隔世人了?”
福榮庭聽了暗暗吃驚,卻不露聲色。心想:樑大啊樑大,你自己墜山而死,死後苦不堪言,爲什麼非讓別人也如此死法?雖然你要脫難就需找一個人去替,但也不該找一個這麼年輕的女人去呀!玉珍剛二十出頭,結婚才兩年,生有一女才幾個月,因沒有奶水,婆婆幫帶著。
自己曾給玉珍婆婆看過病,認識玉珍。她是個和和氣氣的熱情女子,怎麼能就這麼死了?造孽啊!玉珍啊玉珍!你還有個孩子呢,你可死不得啊!現在自己既然知道了,怎能不救?對,那是必須要救的。每天給人看病只是治病,今天卻是救命,知而不救,天理難容!
第二天上午,福榮庭早早趕到大頭山下,等待那回孃家的玉珍。這天風和日麗,望山川,野草剛泛綠,看田野小麥剛出齊。遠處幾隻老牛悠閒地吃著草,偶爾擡起頭漫不經心地“哞----哞----地叫幾聲。這時幾隻山雀忙不迭地拍打著翅膀嘰嘰地叫著,從一處飛起,又落在另一處。
生活是多麼地自在,可誰能預測幾個時辰後突然而至的災難?那玉珍年紀輕輕真要遇難,那是多麼令人遺憾的事啊!
福榮庭一邊想著心事,一邊不安地望著那條通往六合村的崎嶇小路。午時剛過,遠遠望見一個穿紅衣的女人,騎著驢向這裡走來,越走離他這兒越近,他趕忙迎上去,及至到了跟前一看,果然是玉珍。玉珍見到榮庭就問:“福先生哪裡去?”
“我就來這裡,我要告訴你,前邊不能走,你要繞開大頭山!”
玉珍看看大頭山,又看看福榮庭,不明白爲什麼,就傻愣愣地站著。她有點不願意繞道,因爲路總比田地好走,同時,她想在那幹河槽裡小便,那兒很隱蔽。
福榮庭見她無動於衷,再次告訴她不能從那兒走,必須繞開。並一邊說一邊把毛驢繮繩抓在了手,硬拉著毛驢繞開原路,從麥田穿過。當他們走到正對大頭山時,從山上骨碌碌嘩啦啦滾下很多石頭,都滾在了山根的幹河槽裡,玉珍看得目瞪口呆。這時,福榮庭放開了繮繩說:“你走吧,沒事了。”
夜晚,樑大魂怒氣衝衝地撞開門進來問:“你爲什麼壞我的事?在大事上朋友都該幫忙,你卻幫倒忙。你知道失去這個機會,我可是要再受三年漂泊之苦啊!我可怎麼熬啊!”說畢,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又順勢趴在桌子上抽泣起來。
福榮庭自知理虧,再三好話相勸,並許以常住管吃管喝供給零花錢。經他反覆安慰,樑大魂終於平息了怒氣,幾天後就又和他有說有笑閒聊敘話。有時候兩人一起下棋,當然下棋福榮庭常輸,因爲樑大魂在下棋的過程中常常偷移動棋子,福榮庭卻看不見。有一次,樑大魂甚至問:“是不是別人和你下棋時,人家偷移動了棋子,你也不介意?”
到此,福榮庭才明白自己總輸的原因。不過他想,這個鬼也真是個可愛的好鬼。就這樣,一人一鬼經常在夜間相聚,談東家論西家。這樑大魂內心藏不住一句話,有什麼事什麼話點滴不留地告訴福榮庭,福榮庭也像對待朋友一樣誠心相待,真正成了無話不談的知己。